《相见欢》赵子川

3、第三章

　　马尔代夫是个休闲度假的好地方。都说这里随便一拍，都是美景。所以我下了很多别人拍的美照，方便自己发在朋友圈，让方正放心我是真的去国外度假。而我，在斯里兰卡转机时，并没有坐上飞马尔代夫的飞机，而是转乘了飞韩国。
　　一下了飞机，就有人来接我，直接抵达我事前联系好的医美。医生看到我，眼神里闪过不止一丝丝的惊诧，再三向我确认是否要继续进行。我笃定的告诉他：“yes。”不涅槃，怎么重生？
　　为了不巩固医美效果，我结束韩国的治疗，就马不停蹄飞往马尔代夫，每天坚持日光浴。希望皇天不负有心人，让我一次就成功。
　　结束来之不易的休假，看着镜子里仿佛重生的自己，我很是满意，提着行李回国。抵达机场，助力来接我。带着墨镜的我与她擦肩而过时，我感觉自己是真的成功了。
　　我拍着她的肩膀，拉下墨镜，笑道：“我在这里。”
　　助力看清我，瞠目结舌，话都说不出了：“乐，乐，乐。”
　　“回公司吧。”我很满意她的表现，自己拎着行李往前走。愣了几秒的她赶紧追上来，帮我拿行李，还时不时用余光扫我。我俩的目光一接触，她又弹似的离开。好似我是一颗炸弹。
　　坐在车上，我取下眼镜，看着玻璃上映着不清晰的自己，心里是满满的兴奋：“这样的我，不好看吗？”
　　助力微颤颤的回着：“好看是好看。只是。。。”
　　“只是什么？”我看向她。
　　她勉强笑着：“只是，有点不习惯。”
　　我微微点头，摇下玻璃窗，迎面的风灌了进来，吹散了我的头发。闭上眼，我松开双手，仰面迎风，嗅到了自由的味道：“会习惯的。”我喜欢现在的自己，大家一定也会喜欢。
　　“胡闹，你简直就是胡闹！”方正可没有助力这么淡定。看见我的第一眼，他擦了擦自己没有度数的眼镜，又凑近多看了几眼，然后我看到他瞪起了铜铃眼，一把拉住我就匆忙的进了就近的会议室，然后开始了对我的咆哮。
　　他一生气就叉腰，一叉腰就要开骂。但对象是我，他硬生生憋着一肚子的气踱步，看着我恨不得一口吃了我的凶恶模样，又指着我恨铁不成钢的严厉教育：“你这是儿戏吗？你知道你自己是什么身份吗？出国一趟，我还以为你去的是非洲。”
　　我就近找了张椅子坐下，淡然的看着他：“这样，不好吗？”我猜到了他可能的反应，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激动。
　　方正气得又跺脚，指着我的鼻子，想开口大骂却还是憋住了：“你，你，你。真的是，太胡闹了。”说完，他又气得一个转身，张牙舞爪的啊了一声。
　　看着他这么激烈的反应，我才觉得自己的这个决定，对他而言，是草率了。但是，我提过，他从未听完过。
　　“走，我们这就去做美白，把头发丝都染白。”狗急跳墙的方正一把拉住我。我却扭着劲不跟他走。他气得对我大叫：“邬长风！”
　　自从我改了艺名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叫我的本名。我突然从心底涌出一股酸涩，泪水开始在眼眶附近打转。见我这般，他也强制冷静了下来。
　　“乐风，我们好好聊聊。”方正在极力克制自己，找了我对面的位置坐下。
　　我咽下眼眶里的泪水，看着他：“方哥，我不想再当什么白珍珠了。”
　　“那你也没有必要变成非洲人呀！”他皱紧了眉头向我指来指去，却不知道手指最终要放在哪个地方。好似我在他眼里，现在是一文不值。
　　看到他眼里焦灼的神情，我这才为自己的莽撞有了一丝后悔。但是刚一低头，我又握紧双手扬起了头：“白也好，黑也好，我只想用自己的实力说话。”
　　“可你！”方正握紧拳头，狠狠地看着我，后面的话被他止住。
　　“二姐的称号，我不喜欢。”既然摊牌了，索性都说了，我压住心里的五味杂陈，“不会，我可以学，不好，我可以改。但是，我忍受不了自己的付出没有回报。”
　　“邀约你的本子一个接一个，你哪里没有回报了？”方正灭了我一眼。
　　我的心底淌过一丝苦涩：“方哥。我进乐享四年了。从只会当晾衣架到用眼神说话，从无名小辈到屏幕上有署名，我真的没有一天的松懈。我不敢放松，因为我知道，青出于蓝胜于蓝。每一个机会，都来之不易。”
　　“既然你知道，还这么自毁前程。”方正喘着气，两个肩头都在上下起伏。
　　“方哥。”我用指尖狠狠地拽紧自己的手指，感觉那是自己的救生筏。在这缥缈的大海上，我是自己唯一的救生筏：“可我不想再当二姐，蚌壳里的白珍珠。我想创造另一个自己。另一个可以。。。”
　　“那你就等着被弃如敝履，无人问津。”我的话还没有讲完，方正就安耐不住怒火，拍案而起，冷冰冰的眼神，留下冷冰冰的话，然后头也不回，疾步离开。
　　“嘣”的一声关门后，我被独自留在了小小的会议室。整齐的桌椅，只乱了两张。我咬了很久的后槽牙才忍住的眼泪，在这无人的一刻，哗啦啦流了下来。就像一条深林小溪，静静地流淌着，无人到访。
　　等我走出会议室，楼道上空无一人。我低落着把墙边的行李箱拉着，轮子和地面的摩擦声十分明显，好似碾压在我的心里。
　　“乐风姐。”偶遇高琳娜，她殷切的走过来，“你这身古铜色肌肤可真好看。我也想要去海边晒一晒。只可惜，我明天要去雏菊谈面膜广告。近段时间，都不能像你这样随心所欲了。”
　　我抬起头看着傲慢无礼的她，扯出一笑：“雏菊？”
　　“对呀。”她笑得很是灿烂，“就是你之前代言的面膜。可你不是变黑了嘛。他们公司决定让我去对接续约的工作。”说着说着，她特意向我靠拢：“乐风，你不会觉得，黑，真的也是一种美吧。”说完，她就止不住哈哈大笑，幸灾乐祸的离开。
　　我咬进双唇，终于体会到什么叫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为了摘掉自己白珍珠的标签，我放弃了比想象更多的东西。难怪方正会气得火冒三丈，不想见我。
　　一路上，我得到了太多异样的目光。感觉地板徒然长出了很多荆棘，尖锐着獠牙向我蔓延而来。电梯里，大家窃窃私语。我听不清是夸我变美了，还是夸我太笨了。我的美黑大事已经传到了公司的各个角落。就连清洁阿姨也会在路上逗留几秒，欣赏我这件艺术品。我成了今日必看点。当然，我的美照，360度无死角的在各个群里公开处刑了。
　　我不知道大家的想法，也不想去深究。我满怀期待的改变，的确让我现有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坐在车里，看着墙上贴着的美女海报，哪一个不是肤白人美。我有些颓丧的靠在方向盘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流走了，只剩下一张空壳。
　　难道，我真的错了吗？想要改变，不如不变。想要改变，不如不变。想要改变，不如不变。。。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是南宫玥。接通电话，她急促着：“长风，你还好吧？”
　　我止住的泪水又开始哗哗的往下流。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事，却没有一个人支持，心里真的是太委屈，太难受，太煎熬了。我想要成为一个不被束缚，没有标签，自由随性的人，是错的吗？尝试改变，改变自己，是错的吗。。。太多的疑问纷沓而至，挤占了我的整个大脑，我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
　　“玥玥。”嘴角滑进苦涩的眼泪，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我想回家。”回到有爸妈为我保驾护航的家；回到可以不惧门外流言蜚语的家。
　　当然，我没有回家。一是太远，二是怕父母看到我这样会担心，三是我还在工作日。南宫玥的家我也不能去。她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我去了多不方便。虽然我极度怀念她温暖的怀抱。有多少年，没有拥有过了。理智压制感性的我，只能在电话里和她哭诉哭诉，把心里挤压的东西清扫清扫，开车回了自己的家。
　　回到家，打开手机，疑似我整容的照片还掀起了不小的热度。有人猜我是为情所累，有人说我是被下蛊了，还有人觉得那不是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肤色和以前差的不是一两个度，但除了肤色，其他一样没变。我捏着自己高挑的鼻子，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邬长风，你现在可真的是一只小乌鸦了。不，大乌鸦。”
　　耳畔回想起妈妈夸我是白天鹅的声音。也不知道她看到现在的我，会不会失望。叹了口气，我滚在被子上，看着白白的天花板，再看看自己辛辛苦苦弄的古铜色肌肤，一对比，真的是，云泥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