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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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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过工作人员的纸巾,我擦拭着额头的血浆。我的杀青戏,进入倒计时。
今天我主要是外景戏,拍摄的是小桔子被大夫人贱卖出府,被买主生拉硬拽出了城,深知这一步跨出,再想进城,不知道是猴年马月。望着厚重的城墙,高不可攀的城郭,小桔子最后不堪承重命运的悲怆,她极力挣脱了买主的手,选择了自撞城墙,结束了不能掌控的命运,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守护自己心头的那份不舍与不甘。
红得热烈的鲜血从我的额头溢出,淌过我的眼睑,掉下我的睫毛,跑向我心满意足的嘴角。手心里是母颖丹今早出门前给的桔子,一直紧紧的握着。我想,小桔子不会让它掉下来。
滚滚烟尘在城门口翻涌而起,匆忙的人们有的因为我的这场自缢而停下了脚步看热闹,有的则继续忙碌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我含笑离世的选择,让买主捶胸顿足,嚎啕大哭一石谷子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幸福在眼里沉淀,眼睑慢慢闭拢,手指微微张开,金色外皮的桔子还是从指间滚落在尘土里。一个挣脱束缚来看戏的幼稚忙奔过来,一脚将我的桔子踩烂。
画面定格在车马喧闹的城门口。
“卡。换个机位再来一次。”
木导一声令下,我被就近的群演拉起,化妆师小跑过来给我补妆,并提醒着我:“你注意点,头皮都有点擦伤了。”
我抖掉衣袖的尘土笑道:“这样才真实嘛。”
一个穿着青布衣服的男生跑过来:“乐风姐,你刚才为爱奋不顾身的表现力太棒了。我可以向你学习吗?”他又挺直了腰板拍着自己的胸膛,赶紧自我补充:“我是艺术学院表演系大三的学生,今天跟着同学一起来观摩实践。”
看着他崇拜的眼神,我回了句:“学习不敢当。大家相互切磋。”
“你太谦虚了。”他搓着自己的手,略显紧张,“今天很幸运,能亲眼目睹你的表演。”
“谢谢。”看着木导举起的手势,我们又开始进入准备状态。
还好安阳今天内景戏,不然让她亲眼目睹我撞南墙,不知道会不会哽咽着泪流满面。
木导在审查画面时,男生又带着一个身着素白色长锦衣的女生过来。他激动地介绍着:“这是我同学。”
女生有点害羞,看了我一眼,赶紧低头,扯着他的衣角:“我们得回去候场了。”
男生不理她,看着我:“乐风姐,我可以请教你几个问题吗?”
我朝木导那边看了眼:“有什么问题?”
“《长安花》,众所周知是一部百合剧,你作为一个直女,是怎么调适自己的心态,让不是这个领域的自己切合角色,产生出对母颖丹的爱。”他问得理直气壮,我听得心头一惊。
眼前这个男孩,看上去阳光帅气,怎么说出口的话这么让人添堵。但从旁人的角度来看,他的问题也无可厚非。毕竟,我可从未对自己爱人的性别有所界定。在外人眼里,我可以是万片绿叶皆云烟的零绯闻直女,也可能是各种男神不入眼的洁身自好另类人。至于人们站哪边,我就无法控制了。
既然他问了,我就笑答:“演员演戏,是我们的工作。对待工作,无论喜欢与否,我们首先都要拿出尊重的态度,然后去理解角色,体悟他们的人生,再代入自己的感受。因为我们的工作不是单一,而是多元化。学会接纳角色,才能有所成长。”
“那。”他还想追问却被旁边的女生拦住了。
女生向我鞠躬:“不要意思,乐风老师。其实这是我们小组正在研究的课题《论演员的角色转化方法》。他绝对没有冒犯的意思,就是希望通过你们的实践经验来总结理论。”
我微微一笑:“好学就是你们现在的工作。”然后向我招手的木导走去。
身后听到男生说着:“我就说她不会生气。”
“但你还是太莽撞了。”女生抱怨,“怎么能直接说她是直女,那她要真的是弯的呢?”
“这么漂亮,肯定是直的。要是弯了,就太可惜了。以后不粉她了。”
“你们男生都是可恶的视觉动物。”
“你还不是。”
他们俩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我心里越来越堵。
《长安花》的尾声,二八年华的母颖丹被父亲安排嫁给高中的状元郎。她不愿意的言语,排斥的行为,引起了大夫人的注意。在大家忙碌准备大婚时,有丫鬟撞见母颖丹悄悄把红盖头披在小桔子的头上,还搜到她俩情浓的书信,向大夫人告发。这也证实了大夫人早早嗅到她俩暧昧的情愫。秉承家丑不可外扬,加之大婚在即不见血腥,大夫人便快刀斩乱麻,趁母颖丹单独去舅母家的间隙,用一石谷子就赶紧把碍事的小桔子卖了,却骗母颖丹说小桔子做事细致,被安排到庙上陪老夫人,为她新婚祈福三天。未见异常的母颖丹耐着性子,乖乖的在热热闹闹的府邸里等待,三日后,好和她的小桔子一起逃离束缚,奔赴新家。
小说里的她俩,一个救了一个的命,一个报了一个的恩。相依相偎十年,相敬相爱数载。春去秋来,暖风斜阳,有她们笑的声音,掉的眼泪,看的烟火,种的桔子。如今,桔子树不负众望,开始结果子了。青青的外皮,酸了两个人的唇,却甜了彼此的心。
可是,我走到木导跟前,看着镜头里的自己,破碎的眼眸,没了支撑的身子,挨着墙根无力的往下滑。周遭的人或惊讶、或疑惑、或叫喊。没有人了解,她的爱情,就这么一个人先落幕了。但小说里,小桔子还有幸遇到了自己的母颖丹,相知相守相爱了许多美好的时光。而现实里的我,也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小桔子。我,有可能遇到自己的母颖丹吗?遇到了,我和她会和她们俩一样,以悲剧书写结局吗?
“这里的悲剧有了,晚上你和安阳一起走奈何桥的戏,一定要注意,先保存这份伤感。”木导细细说着,我默默记着。
奈何桥一过,我的戏就杀青了,就要正式和小桔子说再见了。我的心,有点涩涩的,好似吃了一箩筐的酸桔子。
回到内景,刘倩和程晓在休息,左右没瞧见安阳,刘倩招呼我过去。刚走到,她就揶揄我:“怎么,没见到你家阳阳,心情就这么差。两个我们还抵不上一个她吗?”
心里空荡荡我呵呵笑着,程晓替我接了话:“明知故问,自讨苦吃。”
刘倩叫嚣着:“你是近张远者黑。”
“你的外景拍完啦。”杨汝灵走过来坐下,“恭喜你,还剩最后一场戏。”
刘倩向后倒去:“是呀,你今晚就可以杀青了,我们还要等到明天大婚后。没想到,你会是我们当中第一个杀青的。”她伸长了手呐喊着:“作为女主,不该呀。”
明天是安阳的大戏,母颖丹风风光光嫁状元郎。为了保证大婚场面的喜庆、热闹、隆重,美工道具组今晚就要开始布置,确保明天所有的大婚戏能保质保量完成。
“真羡慕你。”刘倩向程晓看去,“明天在众人的见证下,风风光光娶安阳。”想到什么的她突然向我发起号令:“风风,你的阳阳明天就要嫁这个人了,你不给他两拳。”
程晓无语着:“你是唯恐天下不乱。”然后用极其认真的眼神向我:“邬长风,我程晓可不会抢你的安阳。”
我呵一笑,心里的点点悲凉散了不少。的确,邬长风,你可不是小桔子。就算没有遇到自己的母颖丹也没必要伤春悲秋。如果遇到了,那就不要学小桔子撞城墙,而是牵起她的手,去城墙边走走,告诉她:她们俩的爱情破碎了,但我们可以不。
邬长风,我们要勇敢的对命运大声说不。
振奋了自己的精神,我感觉心头的阴霾被驱散了,坐直了跟着他们一起打趣:“你要是敢对我们家阳阳不好,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说着,我便张着手,做鬼脸,啊啊啊吓唬他。惹得大家哈哈笑。
快要开始了安阳才匆匆回来。见到我,她高兴着:“你来探我的班吗?”我点点头,她的眉头却爬上丝丝不悦:“安博突然遇到点事,让我帮他处理,所以刚才不在。”看着大家就位了,她又急促着:“你等我把这场戏拍完再聊。”说完,就跑过去开工。
我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们,看着安阳,突然记起,她杀青了,是要回公司的人。她说过,这是她第一部也是最后一部戏。乌云又开始漫过我的心头。
虽知人聚有散,但真要散了,还是有诸多不舍。尤其是她,一走,谁给我买早餐、递杯子、拿风扇、揣本子。。。她简直是室友里的好帮手,同事里的战斗机。这样的朋友可谓是夏天里的凉席,冬天里的棉袄。以后我俩分道扬镳,她的家,我这个私教还能继续蹭住吗?
乱七八糟的问题铺天盖地而来。我看着安阳这个根源,真想把她从我心里拔出去,却,又有点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