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生》五代

5、物魂（四）

　　“啊！”夏白杰惊呼一声。刹车刹得太急，他的头撞到了车窗上。

　　我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跑到车子前面一看，这不是徐成么？
　　地上的徐成甩了甩头，将手撑在地上试图爬起来。
　　我上前扶住他：“你还好吗？撞到哪里了？”
　　徐成笑了笑，摇着头说：“没事，是我走得太急了，自个儿撞上去的。抱歉。”

　　“先生，你的手流血了！”
　　身后传来夏白杰的声音，我低头一看，徐成的右手腕上，血正不住地往外冒。
　　我按住那伤口，皱着眉搀起他：“上车吧，咱们上医院。”
　　“不用了，这不是……”徐成话还没说完，忽然两眼一翻，整个人往后倒了下去。

　　医院是个很奇妙的地方。很多人在这出生，最后又在这死亡。这里既是人生的起/点，又承载了一个个生命的结束。在这里，集结了人性的很多东西。痛苦、喜悦、哀恸、绝望、劫后重生的庆幸，而或是无力回天的苍凉……
　　阴阳两界在此不断重合、分离、转化，不断有魂魄投胎为人，又有人成为死魂，进入下一轮回。因此，这里十分混杂，可以说是阴阳之间的灰色地带。对于有八字轻的人来说，指不定如今正跟你聊得火热的其实……

　　不过，这里倒是个觅食的好地方。那些人死之前对人间的执念、求生的欲望，还有尚留在人间的人对逝去之人挽留的强烈愿望……对我来说，虽然不是正餐，却都是美味的点心。
　　只是，我实在不喜欢这里到处充斥着的消毒水味，不然每天来医院逛逛也好。

　　白色灯光，白色墙壁，整个白色的病房仿佛与人间隔绝一般安静。
　　徐成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左手输着点滴，右手上的伤口已经包扎起来了。
　　我靠在窗边，吃下手中最后一份欲望，看着他手腕上的绷带，心里回忆着医生的话。
　　“病人脑部受到些撞击，有点轻微的脑震荡现象。不过症状不严重，住院观察个两天，如果没异状的话就没事了。但是……病人右手的伤口十分平整，是给利器划过的，很像割脉。两位是病人的亲属吗？我想，有空的话多做做病人的心里活动比较好。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割脉自杀？
　　昨天还说等招聘结束了要一起去喝一杯的人，怎么会突然想不开？
　　忽然又想起今晚出公司前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有什么心事。
　　难道是……跟那个有关？

　　想到这，我走到床边拨开他的额发，开始仔细打量起他的脸来。
　　眼窝下陷，黑眼圈十分严重。——当然，这是休息不够的结果。
　　印堂隐隐有丝黑气，面色也不是正常的红润，而是有些病态的苍白。
　　果然不寻常。
　　只是，到底是给什么东西缠上了呢？又是为什么缠上他？难道真是林晓安死不瞑目，化为厉鬼回来索命了？
　　应该没可能。若真是厉鬼，那怨念是很大的，它所散发出来的腐化气味我不可能闻不出来。而徐成身上的妖气很弱，根本连是什么来头都闻不出来，又是如何兴风作浪的？

　　正想着，病房的门给推开，年轻的护士走了进来。
　　“先生，医院的探病时间快到了。”
　　我拿出手机一看，已经快9点了，徐成又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只好让他在这住上一晚，明天有空再过来问他。

　　跟护士说了声抱歉，我拿起一旁的钥匙走出了病房。经过护士身边时脑子里猛然闪过一件事，倏地转过头问她：“护士小姐，刚刚跟我一起来的那个男人呢？你见到没有？”
　　护士小姐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跟他一起来的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我又怎么会清楚？”
　　我暗道一声不好，向她问清了方向，赶紧往男洗手间跑去。身后传来护士的叮嘱：“麻烦动作快点，9点整住院部就要关门了，不准其他无关人员逗留的。”

　　半个小时前，夏白杰说要去趟洗手间。我当时想正好趁没人在，可以打打牙祭，加上又要留下来照看徐成，居然也就答应一声让他去了。
　　结果就是——快9点了，人也没回来。
　　真是饿糊涂了。他那体质本就大受鬼怪垂涎的了，如今在医院这种地方，放任他一个人，那还不得给纠缠成什么样子。照他那傻乎乎的样子，可能还以为医院真是白天黑夜都这么热闹呢。要是运气坏点，遇上恶灵……
　　我暗骂了声，加紧脚步往洗手间跑去。
　　这么个有趣的人，又是难得的干净，就这样没了太可惜了。——更别提还是我间接造成的。

　　在洗手间门口，我停了下来。
　　医院的气息是很浑浊的。生气、消毒水、还有死魂的气味混合在一起，清冷又刺鼻。可还是难掩其中的那股强烈的味道——怨气。
　　扶了扶眼镜，我推开了洗手间的门。

　　里面的空气比外头还刺鼻，看来医院的清洁工作做得不太到位。相对的，那股味道也更强烈了。
　　墙角的扫把等东西胡乱倒在地上，底下似乎还盖着个东西。
　　我捡起来一看，是个手机。打开盖子，桌面背景就是那个人傻乎乎的笑脸。
　　皱起眉头，我将手机揣到兜里，一间间推开隔间的门。

　　空无一人。
　　看来那家伙情况不太妙啊。
　　想了想，我循着那股浓烈的怨气的味道走了出去。
　　干脆就碰碰运气去找这东西好了，希望不会看到几只恶灵在分食他的场面。

　　那气味是往楼上走去的。
　　这会儿楼道里也没人，我干脆脚尖轻点着迅速往上跃去。
　　气味一路往上，越来越浓烈，直到天台。
　　我停下来，隐好气息，悄无声息地从开着的门闪了出去。

　　天台上晾了一排排白色的床单，在夜色里十分显眼。风有些大，吹得床单猎猎作响。
　　床单前面有个身影，正缓缓朝着天台尽头走去。步伐有些僵硬，摇摇摆摆的，十分诡异。
　　我缓缓靠近了它，那股浓烈的怨气的味道扑鼻而来。
　　很好！竟然直接跑到他身体里了！

　　现出身形，我开口叫住了他：“夏白杰！”
　　他吓了一跳，笨拙地僵硬着身子转过来，警惕地看着我，不说话。
　　我摊开手朝他笑了笑：“我承认天台景致是不错，可是你怎么不叫上我呢？”
　　他沉默着，继续盯着我。

　　“好了，亲爱的。都一天了，还在生气啊？小心气出皱纹了。”
　　我张开双臂作势要抱住他，却被他躲开。
　　他退到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双眼像毒蛇一样散发着危险的信号：“你……是谁？”
　　你这身皮囊真不适合做这表情。我在心里暗叹了声，委屈地看他：“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不就是多看了那护士几眼吗？至于气成这样嘛？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别闹了，咱们回家好不好？”

　　我一步步向他走去，他一步步后退：“别……过来！”
　　“怎么了？亲爱的，你嫌弃我了？太伤我心了，小心我惩罚你哦。”
　　我微笑着，直视着他的眼睛逼近他，直到他的后背碰到了天台的栏杆。

　　他眼睛起了变化，身周的黑暗气息暴涨。在他发动攻击前，我伸手紧紧搂住了他，眯眼一笑：“抓住了。竟然躲我，看我怎么罚你。”
　　话音未落，我一手托着他后脑勺，一手紧紧将他禁锢在怀中，俯首吻住了他。

　　他的唇很柔软，冰凉冰凉的。
　　我伸出舌头撬开了他的牙关，挑逗他的，邀它与我共舞。

　　估计他怎么也没料到我会来这招，一时之间愣在了那里。
　　对着他近在咫尺的惊讶的眼睛，我在心里轻笑了声，伸出一点獠牙，用牙尖在他舌头上划了一道口子。
　　下一秒，我尝到了他的血的味道。腥甜腥甜的，很容易让人迷醉。

　　他猛然醒悟过来，开始奋力挣扎。抵在我胸前的指甲开始暴长，脸也开始扭曲。
　　我紧紧压制住他的动作，猛然在他口中一吸。他双目突然凸出，像要裂框而出，额角也暴起青筋，浑身挣扎得更厉害了。

　　我眯起眼睛，再猛力吸了一口。感觉到有滑腻腻的冰冷的触感时，用獠牙一口叼紧，头一扬，硬生生将那东西从夏白杰体内抽了出来。
　　夏白杰一下子软软倒在了地上。

　　我不去管他，用右手扼住了那东西的喉咙，松开牙齿，开始打量起它来。
　　现出原形的它，魂色是灰色的。大概是上吊自杀的，眼睛鼓得跟青蛙一样，舌头伸出来老长一截，导致它说话也不太清晰。
　　“放开……哦！”

　　我看它这模样，轻声笑了起来：“死都死了，不肯去投胎，非要滞留人间。如今又想霸占人家的身体，真是够折腾的。就算他刚刚跳下去了，那身体也毁了，你还能得到吗？你该不会，其实是笨死的吧？”
　　“不用……里……敢。”
　　“怎么会不用我管呢？”我低头凑近了它，在它耳边轻声道，“他可是我的人。”
　　再不犹豫，一口咬断了它的脖子。

　　要继续进食之前，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便将它化为一团混沌，用灵力暂时将它包裹在内，跑到夏白杰身边摇醒了他。
　　“唔……”他呻吟了声，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四周的景致，表情一时有些茫然。
　　“你醒啦？”我笑了笑，看着手里的黑色球状物，问他，“问一下，有什么东西既耐保存，又可以吃很久，还容易携带的呢？”
　　“唔？”他愣了下，歪着脑袋想了好久，不确定似的出声，“……口香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