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生》五代

1、楔子

　　明月，轻风，树影婆娑。
　　夜里的C城笼罩在璀璨如星光的华灯之下，像一颗绚烂的夜明珠，透着醉人的朦胧美。一切都是那么优雅，奢华。

　　在这美丽的城市里，在霓虹灯下，究竟隐藏了多少污黑的灵魂？谁也不知道……

　　这个男人，我注意他很久了，很多次夜里开车从这里经过的时候都会看见他。
　　他每天晚上都会差不多在这个时间里出现在这个公交车站，安静地站在站牌下，等最后那班公车。每次他都穿着白衬衣，领口微微松开，袖子卷起一点，腋下夹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偶尔，他也会掏出个MP4来听歌，头不自觉地会跟着节奏轻轻晃动。然后猛然发觉自己在摇晃，会有些紧张地四处张望，生怕被人看见一样。
　　真是很有趣的一个人。
　　他一直都是侧对着我的，所以很少能看得见他的正面。不过看他的侧面大概也能猜到，这人应该长得不错。

　　这个公交车站很旧了，站牌的脚架也歪得厉害，像被什么撞了似的，整个也都生锈了。黑色的锈迹爬满了站牌的背面，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更加的斑驳，犹如干涸了的血迹一样。
　　站牌左前方的路面也有一些黑色，像是站牌上的锈迹蔓延到那儿去似的。

　　那个男人缩了缩脖子，把袖子放了下来。
　　冷吗？呵。
　　我扔掉手中的烟蒂，吐出最后一口烟，看着那男人的方向。

　　开始有些起雾了。
　　昏黄的路灯，薄雾，还有无尽的黑夜，这路面显得十分诡异。

　　那个男人再次缩了缩脖子，搓了搓手臂，看向路尽头的眼神变得有些焦急。
　　突然，他浑身抖了一下，惊恐地瞪直了双眼，人不住地往后退去。直到碰地一声绊到身后的台阶，往后摔了下去。
　　“哇啊——”

　　白痴。
　　我双手交叉在胸前，好笑地看着他的狼狈样。
　　他躺在地上手脚乱舞的模样像极了翻不了身的乌龟，瞪得老大的双眼又像被逼到死角的小狗，让人觉得又好笑又可怜。

　　那路面的黑色痕迹不是锈斑，是干涸了的血迹。此刻在那血迹之上，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身影伸着手向前移动了几步，缓缓掐住了地上那男人的脖子。
　　“不……唔……救……命……”男人拼命挣扎着，眼睛瞪得像快脱框而出，却始终挣脱不了那只手掌。

　　我伸出手，指尖在身周的雾气绕了绕，点向站牌的方向。
　　雾气，顿时浓得快滴出水来。
　　扶了扶眼镜，我打开车门缓缓朝那儿走去。

　　“你想夺了他的身体，让他跟你换命？想好了，害人性命，可是要下地狱的。”
　　那鬼魂听到声音，猛地转过头来。原本该是白色的魂魄，如今已经变得浑浊，脸上还保持着死亡那一刻的模样。脑袋被压扁，两眼也只剩下眼窟窿，满脸血迹。
　　“别……多管……闲事。”可能是死的时候压到声带的原因，它的声音非常嘶哑难听，要很认真才能听清楚它在说什么。
　　我掏了掏耳朵，看着它的魂魄，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腾叫嚣。
　　“八天之前，一辆卡车刹车失灵，直接冲着这站台撞了过来。当时在场的有五个人，站在最外面的那个躲闪不及，当场死亡。而那亡魂因为心存怨恨，迟迟不肯去投胎，导致错过了七天的投胎期限，成了地缚灵。现在又怎么想要活了，王志刚？”
　　它貌似有些震惊，放开早已昏迷的男人，转过身来，用黑乎乎的眼窟窿直直地盯着我：“你是……谁？”
　　“我？呵，我是……刚巧路过，又刚巧看上你的人。”说话间，我放出自己的气息，不再隐藏。
　　“你、你是！”

　　它惊恐地往后退，身影一淡，就要逃跑。
　　“想跑？晚了。”
　　我一跃而起，闪电般移到它面前，伸手抓住它的脖子，一把将它从地上提了起来。
　　它像条蛇一般拼命扭动挣扎着，大张的嘴不断往外喷着黑色的怨恨。
　　我露出獠牙，张口咬住它的脖子，指尖伸出利爪刺进它的魂体，猛地将它撕成两半。
　　它终于没了动静，灵魂的断口处缓缓往外淌着灰色的魂液。我坐到地上，开始一口一口享受着今晚的美食。

　　“叫我看上了，还想跑？”
　　我舔了舔嘴，满足地眯起了眼睛。虽然味道淡了点，不怎么美味，好歹填饱了肚子。
　　散去浓雾，收回利爪，我伸手摇了摇旁边地上的男人：“这位先生，醒醒，快醒醒。”
　　他皱着眉头，呻吟一声，缓缓张开了眼睛。

　　果然很好看。侧脸看着就挺不错，正面看更是合我胃口。尤其这双眼睛，清澈见底，是我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干净。
　　“先生，你还好吗？怎么睡在地上？天很晚了，小心着凉。”我扶了扶眼镜，微笑着对他说。
　　他一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呆呆地坐在地上良久，又转头看了看四周，想了一会，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惊恐地抓着我的手臂：“有有有有、有鬼……你看、看见没有？好可怕……”

　　声音真不赖。
　　我在心里给他打了个分，拍了拍他的手，道：“什么鬼？先生，这个世界上哪来的鬼呢？该不是你太累了，出现幻觉了吧？”
　　他眨了眨眼，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摸着头笑了：“是、是吧？也是，怎么可能有鬼呢？可能真的太累了，呵呵。啊，我不是有精神病，你别误会……”
　　“呵，行，我明白。公交车来了，你要上吗？这恐怕是最后一班车了。”
　　迟来的公交车终于出现在拐角，缓缓在我们面前停下。
　　他像兔子一样唰地一下跳起来跑上车，又转过头看我：“先生，你不上车吗？”
　　“不上，我有车。”
　　“哦……那再见。谢谢你。”
　　“不客气，路上小心。”

　　站在原地，看着公交车喷着尾气离开，我也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那个阴暗的角落里，停着我的车。
　　这个男人，魂色好干净，简直就像是透明的一样。与我任何时候见到的都不同，干净得没有一丝尘埃。
　　所以才会经常见鬼吧？呵。

　　发动车子刚想开走，鼻尖却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清冷香味。同时，不知何处传来一阵铃铛叮咚的声音，由远及近。
　　我挑了下眉，熄灭了引擎，趴在方向盘上等着那人出现。

　　铃铛声愈来愈近，香味渐渐汇成一团，像只柔若无骨的手一样飘进车里，缠上我的脖子。
　　我扶了下眼镜，猛地出手扯下那只“手”，狠狠掐住。那只“手”楞了一瞬，开始扭动起来。
　　我冷笑一声，舔了舔獠牙，张开嘴缓缓靠近了它。
　　那“手”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发疯似的拼命扭动起来。

　　“住手。”
　　车窗外有人开口，声音像一开始的香味一样清冷。
　　我摇了摇手中的东西，朝他笑道：“你叫我？这怎么行，是它先惹我的。”
　　那人身影一闪，坐进了副驾驶座上：“它还不懂事，你就莫跟它计较了。”
　　我松开手，看着那手霎时化成一缕烟，飞快地回到身旁那人身上。
　　“是你太纵容它，没看它越来越肆无忌惮了？你是上仙，又不是圣母，没理由什么都惯着。不过一只在你身边吸取了几百年日月精华的小妖，也敢这么放肆。你早该把它扔了，小心它噬主。”
　　“圣母？”那人有些疑惑，歪了头看过来。满头银发垂在身前，煞是好看。
　　我咳嗽一声，转过脸：“没什么，最近刚跟办公室里的女士们学的。”
　　“人界混杂，你还是别沾染太多为好。小心给红尘迷了眼，玩火自焚。”
　　我越过身，伸出双手将他圈在座椅上：“你在担心我？”
　　他别过脸，神情淡漠地说：“与我每次出现一样，提点你也不过是怕你坏了规矩罢了……”
　　“别拿规矩当借口，规矩是死物。”
　　他严肃地盯着我：“规矩就是规矩，上界定下的，无论哪条，吾辈都该遵循。你怎能用这种不敬的口气？到底人间是污浊的，你竟也变成这副吊儿郎当的性子。你别忘了上次……”
　　我不愿听他说出那些话来，坐回了驾驶座上：“行了，别说了。”
　　“……我也是为你好。虽说你是……天帝也不会为你再次网开一面的。”

　　我不再答话，他也安静下来，两人就这么干坐着。车厢内只有淡淡的香味在回旋，经久不散。
　　过了好久，我出声问他：“那事，有眉目了吗？”
　　那厢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的声音：“没……”
　　我点点头，不再说话。
　　“……都几百年了，还不放弃么？”
　　“不过才区区几百年，我还有不知多少个几百年可以等呢。”
　　他窝在座椅上，专注地看着车子前方。不知为何，觉得此刻他好看的脸上有些凄凉。
　　“至死方休么？”
　　“嗯，至死方休……”

作者有话说

　　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