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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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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约定
喂……
喂。
你又躲在保健室偷懒吗?优戏?
啊,对不起,医师。我马上就……
靠在床头的人影,随着房间里乳白色的光线一起映入眼帘。
松散的浅金色的头发有点变长了,可是那张清瘦的脸依旧是不健康的苍白。他笑着,唇瓣的弧度很漂亮,衬衣上干净的味道让人怀念。
……唯真……?
怎么了?你的口气听起来很糟糕。
他宠溺地摸着少年整齐的黑发,动作却明显僵硬和笨拙。
还没睡醒吗?
……不,不是。
少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因为他注意着唯真紧闭的双眼——始终没有睁开过。他的每一个动作和反应都依赖周围的声响,以至于在气氛安静到近乎死寂的时候,他极力掩饰自己不知所措的笑脸,在别人眼里只是酸楚。
…我、我是说…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一直都在这里啊。
他向着优戏惊异的脸,却找不到焦点。
你和荷芷吵架的时候;升学入校时的演奏;逃课到保健室被医师抓到;路过棒球场却不过去看比赛……对了,棒球——你现在已经不介意这些了,是吗?
……
哈哈……
优戏捋了把头发,不清醒地按着前额。
我在做梦吗?……这么愚蠢的梦?
是啊,所以快点醒过来吧。
那些事根本不重要……都只是梦而已。
从那个夏天开始就是——
辛苦你了,优戏。
所以到此为止吧,我们的约定已经完成了。
……是吗?
优戏挪开视线,失神地凝视着手表上缓慢走动的秒针。涌上来的思绪,掩盖过唯真模糊的脸,在耳边轻声细语地回响着。
『那么加入学校的乐队怎样?我们还缺一个钢琴手。』
『开个派对吧?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就要毕业了。』
『可是我不懂,乐队只需要我们两个人不就足够了吗?』
『而且,《午睡》本来就是送给你的礼物,当然只能拉给你一个人听了。』
『为什么……你总是害怕和我独处。』
『……哈哈,真的吗?老实说,我觉得自己身体的哪一部分一定是坏了,总是控制不住。比如说安静下来就会想些旋律,或者像这样哼出来。』
『那我们就这么约定了。这样的话……就算是消失在人群中,你也会找到我的。』
『……那么,约定呢?
你说过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我坏掉了,就会把我粘起来修好。』
『……我明白了。』
那些事根本不重要……都只是梦而已。
所以到此为止吧,优戏。
能说出这种话的……唯真……
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好好想过——唯真排挤其他人的理由是什么?
压抑不住的胸口泛热的酸楚……好难受。
十、梦
对不起。
唯真,我好像从来没有这样向你道过歉。一直以来你都在用霸道跋扈的假象掩盖我的自私,直到我身边不再有任何一个人……
乐队
荷芷
还有你。
虽然不知道你是否还能听到。但是我回来了。
我遵守了约定,不会再逃开了。你也不会吧?这是男人之间的约定啊。
喂?……起来吧?
……起来吧……
保健室外的走廊被树影温柔地撕裂成斑驳。
光线散落在少年细密而整齐的金发上,削瘦的双肩一如曾经站在这里凝望着棒球场的那个人。
这里安静得像个灵堂,却感觉不到白色的冰冷。
沦重重地呼吸了一下,衣衫摩擦的声响混合进了风过树林的声音。他穿过走廊,向着保健室那扇虚掩的门扉迈动步子。
我看你干脆转学来这里算了,那家伙每次有个小病小痛都那么劳师动众,转学来这里也省的你一直跑来跑去。
算了吧,我不像你这么宠他。
荷芷狡黠地一笑,双手交叉在脑后,跟着沦的脚步一起走近保健室门口。
……宠他?!
一想起公交车上某些人深情互诉‘好朋友’的那幕,沦就快恶心到窒息了。下意识地抽了抽还带着淤青的嘴角,他义正词严地反驳道:
我只是答应了唯真要照顾那家伙好吧?!你别乱用那种乱七八糟的词语给自己注解!
哦……有什么不一样。
反正就是要代替唯真继续‘宠’他吧。代替那个一直在逞强的家伙……
气氛慢慢陷入沉寂。
两人脚步不一致地共走了一段路,最后还是沦岔开了话题。
呼,一转眼已经半年了啊。
对了,为什么你会和唯真有联系?我住院的时候他好像不太提起你。
我和唯真从进乐队开始就一直是搭档……直到优戏加入。
所以他的事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但是基于很多原因……我选择了隐瞒。
在保健室的门前停下,荷芷伸向门把的手有些犹豫。
等到我想要对优戏坦白唯真转学的原因的时候,却已经没有机会说出口了。对……你知道的,唯真不仅因为那次事故失去了视力,他的身体本来就有问题……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让优戏认为‘唯真是因为双眼失明而转学’所以不再出现的话,是不是对他们都更好?
你是不是觉得这么说很虚伪?
明明只是自私,却还敢对他说什么……朋友?
身后没有任何应答传来,只有沦清晰的呼吸声。
良久,投影在白色木门上的高大影子动了一下,越过荷芷的手转开门把。
不是。
因为你最后还是来了。
他们还能见面,全都靠你。
保健室里播放着轻柔的音乐。乡村小调的歌曲,是李医师最近用来取悦小宝宝的新欢。比往常更空旷的小空间里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玻璃药柜和社办都铺上挡灰的白布——放假前最后的离校日,终于像个母亲一点的医师有心思拿起扫把好好整理过平时工作的地方了。
优戏半靠在门后的床铺上,一脸刚睡醒后的淡漠。
沦惊异地呼出一句。
今天这么快就醒了?
以前都要睡上两三个小时哎。
……又不是我想睡的……
咕哝了一句,优戏瞥见站在他身后的另一个身影。
感到目光向自己投来,荷芷只是对着面前的黑发少年不自然地笑了笑。
荷芷。
少年回以一个舒心的微笑。
恩……
身体好些了吗?如果还是一直这样,最好去看一下医生吧?
不用了。别担心,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我没事。
梦已经结束了。
优戏如释重负般地吐出最后几个字,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看向伫立在门前,神情紧张的两人,不禁笑出声来。
喂?回家吧?
今天我和荷芷一起。
哎?
我们好像很久都没一起走了啊,自从升学之后……对了,西郊那边的学校怎么样?
见优戏饶有兴致地背起书包走过来,凝结在荷芷眉间那抹郁结已久的顾忌,似乎也随着逐渐变淡的暮色烟消云散了。
一般啦。不过那边吃的东西很多,有家店的排骨锅不错。
好啊,那作为假期的娱乐活动,我们晚饭去那里吃好了。
喂喂!
你们两个给我等一下!
从进门起就备受冷落的沦再也忍受不住他们把自己当隐形人一样忽略,腾的跳到两人面前,指着自己还未痊愈的、挨过优戏一拳的嘴角威胁道:
你该不会这样就算了吧?把我撇在一边?
我这不是在为你着想吗?沦。
嘴角的伤还没好,还是少嚼点硬的东西吧。
优戏哈哈笑起来。
边说边拉着荷芷向走廊外逃窜。
我会给你带稀饭的!不加料的那种。
你小子……!!
……
唯真。
我很好。
最近高中部也组建乐队了,我还是钢琴手。
因为联合演出的关系,经常会去荷芷他们学校。
沦就快毕业了。那个家伙居然没参加职业棒球手的选拔,最近在死命温书。不过他的成绩好得惊人,我要对他刮目相看了。
他说棒球只是爱好,他真正的理想是当个普通的上班族。
哈哈,笑死人了是吧?
……
谢谢你,唯真。
做个好梦吧。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