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山河》颜云谏

6、第六章

　　众家子弟纷纷纵马奔向山林，一时间围场之中热闹非凡，秦云玉身下的小灰马在人群中慢慢地溜达着，很快落到了后面。

　　“白将军不用等我，我自己慢慢练着就好。”秦云玉见白骁骑着大马跟在他身边，有点不好意思，“狩猎时间宝贵，不必为我浪费时间。”

　　“边疆战事颇多，与敌人搏命厮杀已经算得上日常。”白骁道，“狩猎与我而言，并无趣味。”

　　见状，秦云玉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放任白骁在他身边跟着。

　　日头一点点过去，狩猎已进入白热化阶段，秦云玉从一开始的只敢慢慢骑行，到后来能纵马小跑起来，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你学得很快。”白骁见秦云玉进步如此神速，不禁赞许道，“有天赋。”

　　“将军谬赞了。”秦云玉摇头道，“云玉天性拙劣，兴许是靠着前几年戏班的功底，才能勉强学会。”

　　“切莫妄自菲薄。”白骁道，“我年幼时首次学习驾驭之术，也用了将近一个时辰。”

　　两匹马已经载着秦云玉和白骁两人穿过平地，进入了山林。

　　平地地面在围场狩猎之前就被压平，适合马匹训练，但为了不惊扰野兽，山林中并没有做过什么措施，地面上坑坑洼洼，秦云玉扯着缰绳，小心翼翼地操纵马匹转过一层层的林木。

　　山林很大，众家子弟早已跑得不见踪影。

　　刚进山里这段路线，由于接近平地场，野兽早已跑得一干二净，但地上石子颇多，有些块头很小，却十分尖锐。

　　“马蹄虽有马蹄铁护着，但踩到此类小石子依旧容易打滑，多加小心。”白骁指指那些尖碎的石子儿。

　　“多谢将军提醒。”

　　两人纵马前往山林深处，四围林木越来越多，叶片遮天蔽日，光线也愈发暗下来。

　　“奇怪，怎么一路进来都没有见到野兽。”秦云玉疑惑道。

　　“的确奇怪。”白骁皱了皱眉，“按理说，进入山林深处，野兽应当越来越多才是。”

　　忽然，小灰马低声叫了两声，在一个地方抽了抽鼻子，止步不前了。

　　“驾！”

　　秦云玉拉了拉缰绳，但小灰马又哀叫了两声，往后慢慢退了两步。

　　“哎！你别乱跑！”

　　小灰马并没有理会秦云玉的指令，而是一个转身，撒腿狂奔了起来！

　　秦云玉被带得往后一仰，险些没拉住缰绳，但无论他怎么指挥，小灰马都无动于衷，自顾自地狂奔着。

　　“云玉！”

　　白骁听见身边异常声音，转头一看，秦云玉已经被小灰马带着飞奔到远处。

　　他用力一甩缰绳，身下大马听令转身。

　　“驾！”

　　小灰马惊慌失措，慌不择路，中途险些撞上树木。

　　秦云玉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

　　小灰马这个情状，一看就是受了什么惊吓。

　　要是放任它随处狂奔，不仅不能起到躲避效果，而且还可能不慎撞到树木或者脚下打滑，对马对人危险性都很强。

　　秦云玉虽然精通马术，但为了骗过白骁，假装不会骑马；若是此刻突然展现出能安抚受惊马匹的能力，一定会惹来白骁的怀疑。

　　“云玉！用力拉缰绳！两边同时拉！”一道喝声从后方传来。

　　是白骁在后面追他。

　　不，不能暴露。

　　秦云玉闭了闭眼，下定了决心。

　　受了伤，只要不死，都还能养好。

　　但是，要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白骁心中引起怀疑，怀疑生了根，就没那么容易消除了。

　　秦云玉听从白骁的指令，假装笨拙地扯了扯缰绳。

　　然而，可能是因为力气用得不够大，不仅没能起到勒住小灰马的效果，反而让它受到的惊吓更大了。

　　前方是一棵粗壮的大树，围宽大约是三人合抱。

　　小灰马闷头狂奔着，就在快要撞上那个瞬间，忽然注意到了这棵树，一个侧身，漂移般绕过了大树。

　　然而，骑在小灰马身上的秦云玉就没那么幸运了。

　　惯性太强，秦云玉被狠狠一甩，一个侧仰，身下一滑，险些没摔在地上。

　　他双手死死抱着马颈，吊在它身上。

　　小灰马跑得太快，身上颠簸，秦云玉很难再次爬上去。

　　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忽然听见耳边传来另一道马蹄踏地的声音。

　　“吁——”

　　白骁凭借大马的速度优势，赶上了秦云玉，从大马上一个探身，拽住了小灰马的缰绳，用力一扯——

　　小灰马应声而停，挂在它身上的秦云玉坚持不住，一个松手，掉到了地上，往外滚了几圈。

　　“你如何了？”

　　白骁同时拉停大马，翻身下来，走到秦云玉旁边。

　　秦云玉躺在地上喘了会儿气，额间冒着水珠，不知是热汗还是冷汗。

　　他身上全是刚才翻滚时沾上的泥土和草根，脸上也有些划伤。

　　“别抹。”白骁蹲下来，按住了秦云玉想要擦脸的手。

　　他手背上也有些泥土，白骁道，“泥土进入伤口里，不利于伤口愈合。”

　　秦云玉平复了呼吸，手一撑，从地上坐起来。

　　“将军费心了，我身上没有什么大碍。有些擦伤而已，无需挂心。刚才多谢将军救我一命，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这时候了，还说这些废话。”白骁叹了口气，“无需如此生分。”

　　他拉着秦云玉从地上站起来，替他拍了拍背后的灰土。

　　“我方才指导你那些技巧，只是寻常骑马时所用，现在我再教你一些应对突发状况时的方法，避免再次出现刚才那样的情况。”

　　“多谢白将军。”秦云玉道。

　　两人又上了马，在山林中开始训练。

　　“双手均需紧握缰绳，切记，不可松开，否则一个不慎，就会失去对马匹的控制……”

　　不久之后。

　　“云玉，你当真是很有天赋的。”

　　“多谢将军夸奖。”

　　白骁失笑：“这回不自谦了？”

　　“将军既然说我们二人不必如此生分，那云玉自然不敢违抗将军命令。”秦云玉笑道。

　　忽然之间，走着走着，小灰马又开始哀叫起来。

　　得益于秦云玉刚才“学会”的骑射技巧，它没有止步不前，更没有转头就跑，而是在命令下继续向前，只不过，每个步伐似乎都踏得十分艰难。

　　但是，这次不只是小灰马，连白骁身下的大马也出现了焦虑不安的现象，跟着小灰马一唱一和地叫起来。

　　“将军，你可知这马匹为何有异状？”秦云玉疑惑道，“方才，我还以为只是我驾驭技艺不佳，导致它感到不适。但现在来看……”

　　“兴许是有猛兽。”白骁皱着眉，从身后抽了一根箭，虚虚搭在弓上。

　　白骁操纵大马，跑得稍快了些，只见前面一片林中空地。

　　秦云玉不远不近地吊在后面，忽然间，一声咆哮声从空中响起！

　　“吼——！”

　　一道黄色影子从右边岩石之后飞跃而出，直直奔着前方的白骁而去！

　　“白将军小心！”

　　白骁听见后方破空声与秦云玉的急声提醒，一扯缰绳，马头一拐往左而去，猛虎扑了个空！

　　然而，天生的压制让这些从未接受过训练的家养马匹惊慌失措，白骁死死扯着缰绳，防止大马到处乱窜，却没能空闲出手来搭箭射向猛虎。

　　猛虎又一次向着白骁扑过去，白骁又一扯缰绳，一踢马腹，堪堪躲过了又一次袭击。

　　“云玉，你先走！”白骁一边躲避着，一边向秦云玉喝道。

　　只有秦云玉走了，白骁才能放心离开。

　　否则，一旦他离开，猛虎一定会盯上后面跑得慢的秦云玉！

　　“是！”

　　待在这只能拖累白骁。

　　秦云玉一转马头，小灰马终于得了离开的命令，如释重负，疯了一般向远处逃窜起来。

　　一人一马离战场越来越远，秦云玉坐在马背上朝后远远望去，只见大马脚底打滑，一个不及时，被猛虎抓着，一口狠狠咬住了马腿！

　　大马哀叫了一声，使劲抽动，猛虎没能抓住，让马腿从爪中逃离。

　　然而，负伤使得大马无法像原来一样灵活躲避。

　　秦云玉勒停小灰马，原地转身。

　　大马已经负伤，原本白骁应对猛虎就不太容易，此刻更是难上加难。

　　秦云玉的犹豫只持续了一瞬间。

　　从库房中随手拿出的弓箭还静静地吊在小灰马身上。

　　秦云玉一把捞起弓，从另一侧的箭筒里取出一根利箭。

　　紧接着，他用标准的姿势拉弓起势，箭尖对准猛虎——

　　白骁正在努力操控大马，可惜大马前腿被咬，失了血，再加上恐惧的腿软，此刻应对得更加艰难起来。

　　“吼——”

　　虎爪中猎物逃出，猛虎更加愤怒，一声怒吼，高高跃起，直奔马背上的白骁——

　　就是现在。

　　秦云玉指尖一松，离弦的箭往猛虎飞去。

　　瞬间。

　　猛虎扑上了马头，大马被扑得一翻，往侧边倒去。

　　所幸白骁反映迅速，早在大马倒去的前一瞬间，脚一踩马镫，翻身一滚便下了马。

　　猛虎与马匹同时翻倒，大马甩了甩头，从猛虎怀中脱出，腿蹬了几下，最后终于重新站了起来。

　　白骁背后狠狠撞在树根上，眼前被撞得一黑，但丝毫不敢拖延，从地上站起。

　　然而，猛虎并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

　　白骁喘着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缓了一会儿，上前将不再动弹的猛虎翻过来，眼神蓦的一定。

　　就在死去的猛虎心脏处，精准地插着一根羽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