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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恭迎——白将军——率军回京——”

      城门在牵引索的作用之下轰隆隆打开,远方的旷野之中,一队身着铠甲的骑兵正向京城奔波而来。

      “白将军回京了!”

      “边疆又打了胜仗!”

      城内百姓从屋中田间涌出来,一堆堆挤在官道边上。

      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几千几万双眼睛同时期盼地望着城门。

      不多时,原本隐约可见的身影越来越近。

      为首者面庞深刻,浑身裹挟着边疆带来的风沙血气,驾驭一匹野性未驯的枣红色草原骏马,正是将近一年未归京的白将军。

      队伍在城门处稍作停留,整顿完毕后,白将军一声令下,骏马昂首迈步走进城门。

      刹那间,鞭炮声与欢呼声同时炸响,鲜花和手绢被不要命地往官道中间抛。

      “让让!我还没见过白将军呢!”

      “别挤啊!别挤!”

      马蹄落下,踏着满地的鲜花,一步步走过欢腾的人群。

      官道尽头通往皇宫,大军在宫门外停下,白将军翻身下马,在宫外行礼。

      “臣白骁,请求觐见皇上。”白将军沉声道。

      门口等候的传声官回了个礼。

      “宣——白将军,进宫——”

      白骁将身上的佩刀解下,递给副官:“你们且在此等候,我必会为你们争取厚赏。”

      “谢将军。”副官手上猛地一沉,险些接不住沉重的佩刀,手忙脚乱半天才终于拿稳,抬头时,眼前只剩下重重宫门。

      白骁的步伐快而坚定,是长期身居高位的军人才能练出来的稳重而威严的仪态。边上的两个宫内带路小童险些跟不上他的脚步,一路小跑才堪堪落了半个身位。

      正殿上,满朝文武都已等候多时。最前方的正中央,一人身着明黄色盛装,正笑盈盈地看着白骁从正殿门口大步走来。

      “白执书,朕总算等到你了!”

      端坐在龙椅之上的,正是当今皇帝赵兴。

      “启禀皇上,平凤关一役获得大胜,关外四城均已收复,臣白骁以及众位大安军士,不辱使命!”

      白骁双膝着地,双手过顶,欲行大礼。

      “白卿,你此次为保我大安山河,立下卓绝功劳,从今往后,白卿见朕,可免跪礼!诸位大安将士,另有厚重赏赐!”

      臣下见君上,可免跪礼,看上去华而不实,实际上,这是对白骁身份地位的一次肯定,甚至称得上抬举!

      两侧官员窃窃私语,白骁没有立刻起身,面色庄重,规规矩矩地行完了最后一次大礼。

      “臣以及部下将士,谢主隆恩!”

      ——

      赏赐完毕后,将进行长达几日的庆功宴席。

      “咱们戏班这次啊,要给白将军他们演出,大家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谁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有你的好果子吃!”

      班主正在滔滔不绝地训话,满面红光,众位演员还在紧锣密鼓地上妆穿衣服,嘈杂之中,秦云玉听见旁边响起一道兴奋的声音。

      “云玉,你见过白将军吗?”声音的主人是坐在一边上妆的青画,正小心翼翼地用胭脂描唇,“平凤关胜仗,几十年前被抢去的关外四城终于被收复了!白将军当真是一代豪杰,那么凶猛的草原骑兵,他说灭就灭了!”

      “别讲话了,画歪了。”秦云玉扶了下青画的手,笑道,“我一介戏子,怎么能见过白将军。”

      “你以前,难道不是官家的少爷么?”青画看了他一眼,好奇道,“你刚进戏班那会儿,班子里到处在传呢!”

      “什么官家的少爷,这传言又是从何而来。”秦云玉失笑,“不好好练功,整天在这边那边听八卦听个没完。”

      “再怎么练功,不也好不过你?你可是咱戏班的台柱子!”青画哼了一声,“你看看咱们戏班里,能有多少有名有姓的?我是班主从人家手里买来的,青月是城墙根下捡来的,咱戏班大多数人,从小到大靠戏班养着过一生,一个艺名也就跟着从小到大过一生了。”

      秦云玉是在三年前进的戏班,一来就让他演了个正经花旦,可给那些在戏班子里训练许久还只能演配角的人嫉妒的。

      流言也是从那个时候便传了出来。虽然秦云玉男生女相,天生就是做花旦的娇媚的面相,但一来就待遇这么好,着实惹了不少人的眼红。

      眼红归眼红,这个位置是班主亲自定的,靠着班主养活的戏班众人可不敢在明面上说三道四,但私下里,各种流言蜚语还是传得天花乱坠。

      秦云玉从来不关心这些,每天起早贪黑练功,第一次演出便引得全城轰动,多少富豪抛掷重金,就为了请秦云玉上家里演出戏,戏班子也因此赚的盆满钵满。

      班主不是小气的人,指头缝里刻意流了些油水出来,戏班子众人得了好处,不好意思继续乱传,才有零零星星几个人和秦云玉打好了关系。

      “画完没!咱再来排练一遍,万万不能出错,听懂没有——”

      班主又在扯着嗓子喊,秦云玉描上最后一道眼线:“你可别说得这么肯定。”

      “什么意思?”青画没懂,但秦云玉已经站了起来,转身走了。

      ——

      “执书,你年岁也不小了,可有上心寻过佳配?”

      锣鼓喧天,各色宫女载歌载舞,热闹声中,皇帝赵兴半靠在椅背上,懒懒地看着,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兴致勃勃地转头询问端坐在一边的白骁。

      “回禀陛下,臣今年方才二十有四,正是守卫边疆,报效大安之时,暂时没有成家的心思。”白骁道。

      眼前的莺莺燕燕似乎一点都不能让他动心,白骁面色沉静,眼底神色毫无波澜,脊梁似乎永远保持笔挺的姿态,任谁来看,都不得不夸赞一句——“此人必成大事”。

      十八岁跟随父亲前往边疆,从底层士兵做起。白骁只用了四年,便成功让他爹告病还乡——一个军队里,总不能同时有两个大将军。

      不过白骁他爹在边疆征战多年,的确落下了一身子的伤病,见状,毫不犹豫地一封请辞书送到皇帝案前,拍拍屁股回家颐养天年去了。

      “你这心思是好的,但成家和报效大安又无冲突,何必钻了牛角尖。”赵兴微微的一笑,仰头喝了一口酒。

      “回禀陛下……”

      赵兴把酒杯不轻不重地放在桌面上:“执书,朕已经讲过了,你同朕聊天,不必在意如此多礼节。”

      白骁还未来得及作答,赵兴点了点台上正抚着琴的官家小姐:“这些女子都是清白之人,你若是看上哪个,朕为你赐婚便是。”

      白骁沉默了一阵:“臣常年征战边关,携带亲眷多有不便,若急于成家,岂不是白白让女子守活寡?再者,边疆危险,即便是臣,也无法保证自身安危,没有道理耽误人家姑娘。”

      赵兴摇摇头,叹了口气。

      酒过三巡,台下演员换了一批又一批,正当一波舞女离台的当口,赵兴笑道:“执书,你多年待在边疆,即便是回京也是匆匆而去,想必未曾见过我们京中最有名的戏班子。趁你此次回京时间较长,朕特意嘱咐,请来这个戏班,演他们新出的剧目,总归多让你尝尝京城里的滋味。”

      正说着,台上已经摆好了架子,正有一青衣小丫鬟装束的人上台唱起。

      “……请出小姐,亲自过目……”

      “这可是名角儿。”

      “也就是陛下才请得来,想当初我家新庄园落成,想请他们戏班来演出戏,结果呢?嘿,三催四请,还不是连个影儿都没见着!”

      白骁本无甚看戏的心思,听着旁边官员的低声谈论,倒是不知怎地起了兴致。

      台上,一名身着红衣的花旦被请了出来。

      “怕流水年华春去渺,一样心情别样娇……”

      “怎么了,你喜欢这种?”赵兴看了眼白骁,发现他难得地真正打起了看戏的精神头,不由得笑道,“你要是看上了这名角儿,倒也……”

      “陛下说笑了。”白骁无奈道,“臣只是觉得,这名花旦,长相略有些眼熟。”

      “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

      唱腔宛转悠扬,音色清越,似有鸣金之声。

      白骁听得入神,眼看着那红衣花旦躲进花轿内,掀开帘时,似是故意的一般,向着他这处遥遥一瞥。

      虽然有厚重的妆面覆盖着,依旧可以看出那花旦眉目端丽,生得一副极好的相貌。

      到底像哪位故人呢……

      白骁在记忆中细细搜寻,从边疆将士们被风沙磨砺得粗糙的脸庞到京城各家子弟,终于在角落中捡起了一道模糊的影子。

      赵兴道:“别看台上如此貌美,等回台下洗了妆容,指不定丢进人群中,谁都找不出来……”

      “陛下说的是。”

      眼前的剧情还在慢慢推进,白骁的记忆已经飞回到了六年前。

      “阿骁,你弟又在外面闹事了!”一道焦急的声音从外面闯进来。

      白骁从兵书中抬起头,正见一人急匆匆地奔进来,拉着他的手就要往外走。

      “殿下勿急,白方又做了何事?”

      “他看上了天宝阁里标价百两黄金的镇店珍宝,非要用百两白银买下来,还扬言自己是白府的公子,不给卖就砸店!”

      “他怎敢做出这样的事!?”白骁当时尚且年轻气盛,闻言怒道,“他怎敢如此败坏家风!”

      外头日光正盛,白骁翻身上马,一挥鞭子,向着天宝阁而去。

      “……我是白家的二公子,我说这玩意该卖什么价格,它就得是什么价格!”

      天宝阁外面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白方见状,不觉丢脸,反而更加气势高涨:“店家,你要是不卖,小爷我便把它当场砸了!”

      店家哭丧着脸,小心翼翼地护着白方手中高举的精美瓷器:“少爷,使不得啊!您就体谅体谅我们店家吧,要说一百银两,那是真不行啊!”

      “真不行?”白方恼羞成怒,手腕一折,店家年纪大了,速度不够快,眼睁睁地看着镇店珍宝往地上摔去。

      镇店珍宝在哗啦声中化为一地碎片。

      百两黄金,一个镇店之宝,算得上是天宝阁内其他货物价值的总和!

      半生积蓄就此消失,店家面无人色,白方却仍不过瘾,扬声喝道:“赤空,来!”

      白骁尚在店外,便见到天宝阁外面围了一圈人,正想下马进去,却见一匹赤红色马匹鸣叫一声,往店内奔去。

      门口围观的人不敢阻拦,让开一条道,赤空毫无阻拦地跑进店内。

      赤空是白骁父亲的战马,白方竟敢把它带走,甚至让马匹跑进人家店内!

      天宝阁卖的是名贵瓷器,任谁来想想都知道,马匹要是进入店中,那损失怕是不可估量!

      “白方!”白骁的怒喝声骤然在空气中炸响。

      店内,白方刚跨上马背,白骁的声音让一人一马同时回头。

      “哥!?”白方的声音带了点惊慌。

      他知道,白骁绝对不会允许他在这边胡闹。

      慌乱之下,白方调转马头,打算越过白骁,直接往家里跑。

      只要回了家,一向疼爱他的母亲和祖母,一定会护着他,白骁作为晚辈,完全不能有什么办法。

      然而,像是报应一般,赤空刚准备开始奔跑,却忽然足下一滑,马蹄踩到了刚才被白方摔碎的镇店之宝残片。

      嘶鸣声和尖叫声响起,众目睽睽之下,赤空一个侧翻,高大马背上坐着的白方被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鲜血溅到了白骁鞋上,赤空挣扎着试图站起,白方满头满身都是鲜血,连一声都没出,躺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怎么了!?”当时还是五皇子的赵兴刚跟上白骁,从门口跑进来,见到眼前一幕,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这,白方!你——”

      他奔上前去,探探白方的鼻息,面色惊惶地回头:“他他他,他没气了!”

      店内的空气安静到令人窒息,店家脸色惨白,大气不敢喘,周围围观的人见到这血腥的一幕,吓得走都不敢走。

      白骁觉得自己的神智已经混沌成一片,他死死地盯着地上白方的尸体。

      半晌,白骁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来,很涩然的样子。

      “店家损失,白氏将十倍赔偿。”

      “至于白方——”

      赵兴紧张地盯着他,白骁闭了闭眼,转身向门口走去。

      “我会叫人来给他收尸。”

      ——

      “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

      台上还在悠悠地唱着,白骁从旧事中醒转。

      “这词儿倒是写得不错,想来是出自名家之笔。”赵兴随口评论道。

      “陛下说的是。”

      事情已经过去了六年,白骁没想到,自己还能遇见和白方长相如此相似的人。

      不过说相似,其实也就是眉目间的那点影子罢了。

      白方当年备受母亲和祖母的宠爱,娇纵之下,难免变得纨绔无赖,作恶多端。即便长了一张肖似母亲的清丽面庞,全城也没有谁因此对他抱有什么好感。

      白方当年之死,说到底是他咎由自取,但白骁很难用这个理由宽慰自己。

      ……假如,当年他没有喊那一声,赤空若是不回身,那白方,是不是就可能避免这一场惨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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