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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我是他娘 ...


  •   巧云心想,现在她爹挣不了钱,以后的生活都得从地里刨,要是把这块地给种上,好歹能多点收成。现在清明都过了,种点啥好呢,她一路盘算着,不知不觉就到了石堰沟。

      山腰上空气清新,鸟鸣不绝,跟山脚下的杜鹃村比起来多了些清寂。以前她只在附近转过,从没进过村儿里,比起山下这里的地势更陡,没有田,地是斜坡地,坎多坡多,草木明显比山下旺盛得多,可能是为了防野猪野兽,村民多用条石搭建房屋,倒是十分牢靠。

      大部分人家都关门锁户,这时辰应该是下地去了,好不容易有一户人家门前坐了个老婆子,她上前打听贺家怎么走,老婆子耳背,她大声问了好几遍才问得结果。

      她按照老婆子的指引一直走一直走,村里的人家越来越少,显然快到了村子尽头才见着有一户陈旧农舍,院儿里堆了好多柴禾,有干的,有湿的,一捆捆齐整整放那儿晾着,她就有八分确定是这家。

      若不是樵夫,寻常人家哪儿会在院儿里攒那么多柴禾?

      农舍院门关着,门框上有灰秃秃没铲干净的对联纸,她抬手敲门,里头没有动静。

      难道是没在家?她不死心改用手拍,同时大声朝里头喊道:“里头有人吗?”

      看来不凑巧,明儿干脆晚点上来,赶饭点儿可能人才在。

      就在她准备收手走人时,门从里面开了,从里头走出来个妇人,这妇人皮肤白净,身材单薄,五官清秀,咋一看竟瞧不准年纪,难道是樵夫老婆?

      她不敢贸贸然称呼,只笑问道:“请问这里贺青山在家吗?”

      那妇人拿眼睛瞧她一遍,然后才细声道:“他不在家,你找他做什么?”

      “您是......”

      那妇人道:“我是他娘。”

      竟是他娘!难道那樵夫才十五六岁,小小年纪就干这活也太苦了。她心里这样想,脸上却没露出什么,将来意一五一十说了。

      那妇人听过后放下戒备的神色,“原是为这个,顺手的事儿罢了,不值得谢,你回去吧。”

      巧云客气又诚恳道:“话不能这么说,您儿子实打实帮了我爹,不然他伤势还不知严重成啥样呢,东西不值啥,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您千万收着。”

      贺青山娘好像不经常与人打交道,口齿并不伶俐,巧云一篇话说下来,她吞吐两番没说出啥,将东西收下了,然后笨拙地请她进屋去喝水。

      巧云怕给她添麻烦,就借口有事走了,贺青山娘也没苦留。

      她顺着来路往村外走,经过一家豆腐坊时,仿佛听见里头在吵架。

      “......你整日要死不活地给谁看?是少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干活慢吞吞不说,日日垮着张脸,瞧着就烦!”这是一个妇人的声音,中气十足。

      巧云想着,定是家里小子不来事,惹娘生气了。

      接着里面又一句,“你像个男人吗?窝窝囊囊,谁家老爷们儿是你这样儿的!早知你是这幅德行,当初我就不该选你。”

      原来骂的竟是她男人,这新鲜了,庄户人家靠劳力吃饭,没几个妇人敢这样骂男人的。被骂的男人不知是脾性软弱还是嘴笨,任凭女人怎么骂他就是不吭声。

      巧云心中暗暗称奇,没听几句就走了。

      身后院里隐约传来一道柔和的女声:“......娘,你别骂爹了,爹不是也没闲着嘛,你消消气,进去喝口水吧,这里有我和哥哥们就成了......”

      出了村子,她绕到地里去看了看,然后才往家走。上山难下山倒快,她没用多久就到了山脚下,走到村子附近的小路上,她好像听见前头有人吵嘴。

      她心想,今天真是奇了,总是撞见别人犯口角,她停下脚步细细一听,一个颇为凶悍的女子逮着另一个骂,骂得好生难听。

      咦,怎么另一个人听声儿像是素花?她快步往前去,一瞧,其中一个果然是素花,另一个凶巴巴的女子是住在村西头的饶秀枝,她一向跟巧云有些不对付,今天不知怎么找上素花了。

      素花给巧云爹熬好药后,来这儿割草,她看时间还早,就想着割一背篼先送回去,再来割,明天就不用来了,正好江有才路过,便帮她把割好的草背回去,又留下自己的空背篼给她用,让她少跑一趟路。

      饶秀枝远远瞧见,还以为两人有首尾,加上她一贯讨厌跟巧云走得近的人,于是上前挑事吵吵:“勾人的狐狸精!”

      “你说谁?”素花埋头割草,本不想搭理她,可她张口就骂人,实在不能忍。

      “我说谁你心里有数。”饶秀枝呛声道。

      素花直起身来,大声道:“天天扯着一张嘴胡说八道,真没家教!”

      饶秀枝嘲讽道:“我没家教?我再没家教也比你好,你娘在外头勾人,你也一样,上梁不正下梁歪!”

      素花没想到她说话这么刻毒,她又不是擅与人争嘴的性子,一时被气得说不住话来,直指着饶秀枝瞪眼道:“你——你——”

      正待饶秀枝洋洋得意之时,突然斜后方一道声音,“你家梁正,那你成日里往咱东头跑干啥?”

      饶秀枝闻声侧头望去,见是巧云,气得牙痒痒,“关你啥事!”

      巧云却不跟她纠缠,只道:“你再尖嘴薄舌地胡咧咧,我就把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嚷嚷出来,看谁没脸。”

      饶秀枝本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藏得很好,没料到会被她戳破,霎时间臊红了一张脸,她怕争执下去被旁人听见,哼了声朝江有才刚刚离开的方向走了。

      巧云问素花是怎么回事儿,素花将方才的情形说了,巧云撇嘴道:“甭搭理她,无聊人。”

      正好江有才留下的空背篼里有把镰刀他,她便留下来帮素花一同割草。

      素花好奇问她道:“你刚刚说饶秀枝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是啥?”

      巧云笑了声道:“我诈她的,没想到她真上当了。”

      不过饶秀枝这段时间往东头跑得勤,再看她方才的反应,活似被戳了痛脚,搞不好还真有事儿。

      素花想起方才饶秀枝被说得哑口无言的情形,笑道:“你还记得咱小时候不,闲得没事儿总在村儿里逛,饶家养了条老黄狗凶得很,每次过路时都冲着我们嚷嚷,龇牙咧嘴的要咬人。”

      “有一回,它像发了性儿似地朝我们扑过来,我人都吓傻了,结果你捡了根路边的柴禾棍,劈头盖脸抡了它几棍子,它就夹着尾巴跑了,从此后再也不冲我们汪汪。”

      巧云想起那事,噗嗤一声笑出来,说道:“咋不记得,那时候还没有小壮呢。饶秀枝为着这事儿跟我们狠狠吵了一架,再不跟我们耍。”

      其实她当时也怕得很,打狗全是本能反应。不过经过那一次她的胆子倒大了许多,原先心里害怕的东西也敢硬着头皮上,到最后也不觉得有什么。

      “饶秀枝刚才的样子就像她小时候吃瘪一个样,哈哈哈......”

      饶秀枝一路往前追,竟真追到了江有才,她不敢喊,只等近了才叫道:“有才哥,等等我。”

      身后冷不丁一声叫唤把江有才吓一跳。他回头看清是饶秀枝,莫名道:“有事?”

      饶秀枝跟人吵架时泼辣,可面对心上人时不过是个十六七的姑娘,她脸色微红不晓得怎么开口,过了一会儿,才扭扭捏捏说道:“有才哥,我娘在跟我说亲了,你......你......”

      江有才觉得她怪怪的,搞不懂她要说什么,等了会儿没有下文,便道:“你到底要说啥,没事儿我走了。”他背上还背着东西呢,不沉吗?

      饶秀枝深吸一口气,张口正欲表明自己的心意,忽听见后头有人声传来,她吓得丢下一句‘下次再说’就惊惊慌慌跑了。

      莫名其妙,江有才觉得她现在性子越来越怪了。

      饶秀枝一路跑回家,在屋里悔得跺脚,说那么多空话干嘛,就应该直接说啊,又错失了机会。

      她娘从外头进来,问她道:“你这半晌跑哪儿去了?找你也找不到。”

      她呃了一声,搪塞道:“就隔壁耍耍,找秀珍姐看看花样子。”

      “花样子呢?”她娘四处瞧了瞧,没见着花样子,问道。

      饶秀枝心里咯噔一声,脑门升起一股热意,急想了个借口道,“刚刚走太急忘拿了。”她问道,“娘,你找我干啥?”

      好在她娘没再纠缠这个问题,说道:“走,跟我去地里摘点豆荚回来,中午炒了吃。”她其实是想趁机跟女儿聊聊薛媒婆提的亲事,母女两个在地头清清静静地好说话。

      饶秀枝怕她娘再追问,赶紧拎了竹篮儿跟着去了。

      江顺躺在床上看房梁,梁子还很新,他这个人却废了。

      他无比想念以前干活的日子,每日踏踏实实干活,虽然辛劳,可吃得饱睡得着还能挣钱,感觉每天都充满希望,哪像现在,白天瞧着太阳影子过日子,晚上又是一宿宿乱梦,睡不踏实,人迅速颓靡消瘦下来,感觉精气神都被磨没了。

      常言道:人动心闲,人闲心繁。他除了忍受时不时腿骨疼,脑子里总愁着两件事。

      头一桩是家里的用度。以前有他挣钱,家里日子不算差,现在他挣不来钱不说,每日吃饭喝药少不了花销。

      巧云生怕他营养跟不上总是隔三差五给他熬骨头汤,荤腥更没断过,尽管她一直说钱够用,可没有来路再多的银钱也会花光。

      他多想快点起来把家里的天顶上,但姜郎中说了,他这伤起码得养一年,以后是瘫是站,前半年很关键,眼下只能耗着,他要是把家里的钱耗干净了,以后巧云的亲事可咋办啊。

      说起来这便是第二桩事了,以前他做梦都想不到巧云的亲事会作难,她生得好,懂事又能干,村里好些小伙儿惦记着,他是知道的。

      哪成想一朝风云变幻,先有张大户横插一杠,后有他摔断腿,门庭骤然冷落,一个上门来提亲的都没有。

      有他拖累着,巧云的亲事很难说,毕竟没有谁家愿意娶个姑娘还带个瘫子爹,为着这事,他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一样沉甸甸难受,白日里还要做出一副笑脸,免得巧云担心。

      他正想着这些事,只听窗外有人喊。

      “爹,我回来了。”巧云说话间进屋来。

      江顺刻意将脸舒展开,问她道:“东西人家都收下了吧?”

      “收下了。”她打开床边桌上的水壶,见里面还有大半壶水,碗里却空了,问道,“小壮呢?”

      江顺道:“有庆来了,我打发他们一道玩儿去了,小娃子守着我也无趣。”

      爱玩是孩子的天性,特别是男娃。

      巧云给碗里倒了水,喂他喝,完了又问他早上那遍药喝了没。

      江顺说都喝了。

      他问起贺家的情形,巧云大致说了说,他道:“心意到了,没见着人问题也不大。”

      巧云为了给他解闷儿,将豆腐坊的趣闻说给他听。

      他听完后道:“你说的这户人家我晓得,跟一般人家不太一样。”

      巧云心道,当然不一样了,谁家男人那样窝囊啊。

      江顺心知她想岔了,解释道:“这户人家姓郑,是女人当家,你刚刚说的妇人多半就是她了,她男人是招赘上门的,生得两个儿子一个姑娘,全随妇人姓郑。”

      “啊?”巧云没想到是这样的内情,她道,“那男人也肯?”这样的事她可是头一次听说,大为震惊,倒插门多丢人啊。

      江顺却道:“要活命,有啥肯不肯的,那男人是远处人,家里人口多,吃不上饭了才上门入赘。”

      巧云不解地问道:“那郑家好端端的为何要招赘,一般不都是想把闺女儿嫁出去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我是他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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