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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夜观天象 ...

  •   入夜,江吟晚将衣衫换下,琢磨着王淼的话和朝堂上的那些事,一度睡得不太安稳又再次恼醒,索性爬起来趁着守卫不注意翻上了房顶,登高散心。

      遥遥望去可以看到民间繁华的长街,红彤彤的灯笼映的皇宫竟也显得冷清起来;熙熙攘攘有卖小食有表演技艺杂耍,丝竹管弦仿若构成了一个盛世之景。

      她想起许多事来,从儿时懵懂无知到征战沙场,又到不知白衔清此时此刻走到哪儿了,看到的又是怎样的东陵?

      他一惯金尊玉贵,可受得住路途的颠簸与漫天的风沙?

      他会准允她的请求吗?

      如果他不愿意,不准允,那么又该怎样才能迅速解决掉积弊已久的时局?

      正想着。

      “陛下!”
      赵全的声音从下面传来,隐隐的能看见他白着张脸,焦急之中小声嘀咕了句“我的祖宗哎!”

      “您怎么在房顶上啊,陛下您快下来吧!奴才给您找梯子去!”

      江吟晚自小就翻窗爬墙掀屋顶,这点高度还真算不上什么;夜风徐徐,吹得人特别舒爽,她甚至想要豪迈的来一嗓子,以舒缓这些天的压抑。

      然而想起那群好事的朝臣和八卦恐怖的传播速度,顿时就住了口,比起爽这一时,她更不想明天再收到一摞‘不合礼数’‘应该禁止爬房顶’的折子。

      于是将食指压在唇边,比划出一个“嘘!”朝下面大惊失色的赵全疯狂挤眼,压着声音“我没事,你走吧,我就待会儿!”

      结果赵全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岔了,还是他压根就没听到,反而更焦灼起来,对着闻声而来的侍卫又是招手又是怒骂“哎!来人,快来人!拿梯子呀!快把陛下扶下来!你们这群混账东西,都怎么伺候的!”

      “嘘!别喊!你别喊!赵全!”

      江吟晚急了,这赵全一直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这种时候他接受不到暗示啊!她不想被发现!

      眼见着跑来的侍卫此时已经不是侍卫,而是明天躺在书案上批判她的折子,江吟晚慌慌张张猫下腰,可是房顶上实在没什么能躲的地方,俩侍卫手脚利索的已经爬了上来,仿佛两本人形奏折,一人掺她胳膊一人抱她大腿,强行就给她抬下了房顶。

      “微臣护驾来迟!请陛下赐罪!”
      大嗓门一左一右,中气十足。

      周围许许多多的值夜宫女太监们也寻了过来,仿若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不知道的怕还以为蛮族给攻进宫了。

      “...”
      完犊子了。

      江吟晚深吸一口气,看看一片忧心的赵全,看看一片忠心的侍卫,再看看大眼瞪小眼的宫人,责怪谁都没道理。
      于是故作镇定的弹了弹身上蹭到的灰。

      “我..”不对,这样没有威仪。

      她故意板下脸,心想这绝对不是因为自己好面子,完全是为了保留白衔清的颜面,毕竟吃冰腹泻闹的沸沸扬扬,就已经够后世谈笑的了,她总不能害得白衔清再添上一笔笑话。

      于是酝酿起一股神秘,胡扯道“别大惊小怪的,朕这是在夜观天象。”

      闻言,人群中也不知哪个小太监,在民间估计是做捧哏的,那职业操守是嘎嘎的,可不能叫话落了地上,立刻就接了一嘴“不知陛下观出了什么?”
      就连赵全也是好奇“陛下竟还会观天象!”

      我他娘的会不会观天象你不知道吗?你真信了啊全儿!

      江吟晚瞪着他,脑海里冒出一个词:坐如针毡。
      那现在她就是站如针毡了。

      “..”抬抬头,看着聚集的浓云,嗯,一颗星星也没有。
      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下,江吟晚憋了半天,最终幽幽道“明儿会下雨。”

      多新鲜呐。

      下不下雨用得着一个皇帝爬房顶吗?郑和明天肯定又要发疯!

      说完她就无力的闭上了眼睛,觉得自己一定是苍老了。
      戍守边关时的风沙没能将她蹉跎,一群激进派反而叫她夭寿,这都什么事儿啊!

      那捧哏的显然也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所有人都配合着屈身赞叹“陛下英明!”

      真够能瞎吹的。

      这会儿赵全的脑子似乎是终于找回来了“行了行了,该干嘛干嘛去吧,别围着了。”

      宫人们见没什么事儿,也都纷纷听话的散开。
      “是,奴才告退。”“奴婢告退。”

      江吟晚回了寝殿,赵全随在后面将窗户又检查了一遍,仔细关好怕夜里着凉。
      道“陛下,您若是憋闷了怎么不直接给奴才说呢,奴才去备顶小轿就是。”

      顺着侧门出去,一路就能到民间的勾栏瓦舍里。
      喷火的,斗蟋蟀的,地老鼠,口技,走钢索,那都是宫里瞧不见的新鲜。

      “全儿啊。”江吟晚不是贪图玩乐,事实上她只是睡不着想寻个视野广阔的地方享清净。
      这会儿不得已的又躺回床上,盯着头顶的龙纹帐子,只能哀叹一声“你把我害惨啦!”

      闻言,赵全皱着脸“哎哟!”一声。

      “陛下,您这可就折煞奴才了!奴才忠心耿耿怎么会害陛下呢?”

      他们陛下从小体弱,哪里干过爬房顶这种事儿啊,他还不是害怕陛下摔着碰着嘛!

      见状,江吟晚无奈,挥了挥手作罢“你去再给郑和备下一串猪惊骨吧,哦不对,是给与他走得近的那帮同僚们都备一串,他们明天就得来上奏叭叭我不该爬房顶!”

      原陛下这是恼郑和为首那群嚷嚷禁掉冰酪的折子呢。

      赵全了然“那奴才去给您点上安神香,让您能好睡些。”
      心想,要说郑和那帮子也实在偏激,得亏陛下把尚食局的过错给抹了,不然他们怕是要进言非处死那小宫女不可。

      虽然她确实马虎了些,犯了大错,但陛下素来以仁治国,爱民如子,哪里会愿意因为这种事儿就伤一条人命。

      “点吧。”
      江吟晚允了。

      以前她不懂白衔清大老爷们殿里老熏个香做什么,如今可算明白,风雅倒在其次,安神是真重要!

      翌日,浣衣局来送浆洗好的衣裳,赵全伺候着江吟晚更衣。
      许是白衔清身子的缘故,她鼻子也比以前灵了。

      “今天的熏香似乎有些不同?”

      “不同?”赵全嗅了嗅,愣了一下,道“好像是陛下衣衫上的熏香中多了丝果香。”

      “嗯,闻着还挺舒服的。”江吟晚没多想就随口赞了一句,忙着动身去上朝。

      赵全却蹙眉留了心。

      陛下衣衫的熏香都是有规矩的,可今日偏偏多了果香,怕是有人动了小心思。
      最近朝中事忙陛下睡得不好,这果香可以舒心,可见这人心思倒很细致。
      聪明虽是好事,就怕太聪明又德行不够,真入了陛下眼反而招祸,到底还是得提醒着陛下些。

      朝上。

      昨晚的夜观天象果然招到了数落。

      郑和道是“天象自有司天监负责,陛下怎可亲自攀爬房顶,若不慎有失,伤了龙体,岂不动摇江山社稷,望陛下万不可再做此等危险之事。”
      这话好歹围绕着龙体着想,江吟晚心头是不大痛快,但还是压制了下去,姑且算他说的还算能听;毕竟白衔清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弱鸡,爬到房顶上去说不准真会失脚摔死。

      有理。

      接着便是魏东站出,他最近在朝臣当中可不要太势盛,夸他‘为臣就当如此,岂可阿谀谄媚而苟生’,他就真拿自己当棵葱,管官管民,还要管皇帝。
      道“陛下一言一行当为天下表率,为万民瞩目,可近来陛下的行事言谈却屡屡有辱斯文!”

      左右不过是爬了个房顶而已,做皇帝就不能爬房顶了吗?东陵律法有哪条规定说房顶不能爬的?

      “魏东,你不要搁这儿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
      许是天生的不对付,话意都是不让她爬房顶,偏就是魏东的最恼人。

      而他显然也没把她的怒意听进去,进而又劝“陛下!臣非得寸进尺,实是这有损天家威仪!”

      不说威仪还好,一说威仪江吟晚就听不得了。
      这段时间她已是努力的控制言行,拼了命的往肚子里灌墨水,一来做皇帝要有做皇帝的样子,二来她不好太败坏白衔清声誉,可到底也禁不住魏东如此挑衅。

      于是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到了魏东这儿直接触底反弹。
      当即爆出一声大笑“哈哈哈哈!”
      “你也知道天家威仪啊?”说着,江吟晚重重一拂衣袖,负手站起,阴阳怪气起来“嘿,我他娘以为你不知道呢。”

      她抬脚绕过桌案走下,盯着魏东是左三圈右三圈,仔仔细细的不肯错过他一丝表情,真应了那句三天不吵憋得慌。

      “天家威仪就是整天被你蹬鼻子上脸对着数落的?”

      “那我要反驳你也不行,打你一顿也不行,这就天家威仪了?”

      “嗨呀,别说天家威仪了,整个朝堂你独大嘛,我算什么东西啊,这龙椅我让给你坐你要不要?”

      话落,她给魏东做了个请的手势,吓得众臣面面相觑,‘噗通!’都跪了下来“陛下息怒!”

      知道这真是气狠了。
      虽然说考绩那回事他们合力与陛下做了对,可不代表就有这种谋逆的心思,这不兴说啊!

      江吟晚目光沉沉的瞥过一地朝臣,今儿她是一刻也忍不下去,不骂不快,别说白衔清来了没用,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朕告诉你们,朕,屡屡隐忍退让,是朕感念诸卿对东陵的功劳,可自古功过不相抵,以下犯上若不当罚,朕的脸拿给你们当脚垫不成?”

      “朕再告诉你们,天下万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被赋税压弯了背脊,忧心天灾担心人祸,盼望朝廷盼望皇帝救民于水火,减少战乱,处置地主贪官,可没工夫盯着朕今日爬了哪个房顶!”

      “朕仁厚的待你们,你们满意了吗?你们知足了吗?你们不知足,你们还要架着朕请你们当皇帝,朕对你们赏也不足,罚也不行,你们现在跟朕谈天家威仪,不如先好好琢磨琢磨自己是真的为百姓着想,还是为自己博名声吧!”

      “若是博名声,那也罢,朕就不怕你们沽名钓誉,朕现在就可以赏你们一顿庭仗,保你们名垂青史!”

      说罢,她既没提罚与不罚,更没提下朝,便带着赵全走出了崇德殿。

      赵全小心翼翼地紧跟着,但还是得问一句“陛下,您这可是要下朝?大臣们还跪着,您若不吩咐怕是不敢起啊!”

      “让他们跪着。”

      江吟晚眯了眯眸子,拨弄着手上的玉扳指。
      既然她罚不得魏东,既然都这么愿意求情,干脆有难同当,也算不负他们一番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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