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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六 还君明珠双泪垂 恨不相逢未嫁时 ...

  •   倾城近日容光焕发,出出进进嘴边都噙着笑意,夜双不用想也知道为什么。可她却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的感觉。

      自幼她和展豪相依为命,一起长大,展豪从小就护着她,照顾她,她亦别无所求,这一生就想着和展豪一起到老了,虽然,展豪一直对她亲近却不亲密,他们是亲人却不是爱人,可是她已经满足了,只要这样守着他,无论怎样,她都愿意。可是,天意总是这样不如人愿,他们见到了倾城。

      展豪看到倾城的第一眼,她就知道,展豪的心不在了,那目光中的惊艳、心疼和强烈的渴求,她从未见到过。他们捡了倾城回家,救了她的命,那医药费用是镖行两个月的收成,她没有抱怨过;她不眠不休的照顾倾城,她也没有抱怨过。

      倾城就是有这个本事,让他们个个都心疼她。她不像他们兄妹几个,个个都是靠乞讨,做苦工长大,那面目虽然不是生得绝美,但是精雕细琢,皮肤细腻,如脂如凝,昏迷中,喃喃唤着什么,微蹙的眉头,让她都心疼,何况那几个男人,更不要提将她视成心头之宝的展豪。

      有惊无险的在鬼门关转了个圈,倾城总算醒过来,她是真的开心,倾城唤她姐姐,她爽快地答应,倾城要跟她姓,她亦点点头应允,就算是后来倾城和展豪在众人眼光中,两情相悦起来,她亦没有说一个字。

      反而如今,倾城身边多了个知情知趣,体贴备至,更温柔多金的齐大公子,她心里反而纠结起来。按说,倾城若是就此变心离开展豪,她这一生则就有靠,她该当开心才是,可她却看到倾城每日的甜美笑靥时,变得生气忧心,只因她怕,展豪会因此伤心,更怕,倾城日后随了那齐家少爷,朱门大院里,她这微寒出身,会令她有受不完的委屈。

      是以,七夕这日,在等了倾城顿饭工夫,掌灯很久都不见倾城身影之后,夜双的眉头渐渐锁起来。干脆坐在了门口等,面上神色亦是有些冷冷的。正出神时,听到巷口有辚辚的马车声,然后是一声哟呵,想是马车停在了巷口。

      夜双正想着一会对齐嘉茗是否要恭恭敬敬,再回家与倾城细说,还是直接当面问倾城的想法,却见巷口只有倾城自己进来,边回头笑对着巷口道,“没关系,马上就到门口了,你快回去吧。”

      夜双眼色一沉,向来齐嘉茗都是要将倾城送到家里的,那马车自有车夫照料,今日齐嘉茗不送,莫不是车夫不曾相随,那倾城与齐嘉茗两个人独自出去,会不会已经出了什么事情?

      还未回神,就听见耳边倾城尖叫了一声,巷口齐嘉茗着急的声音马上传来,“怎么啦,倾城?”

      夜双亦被倾城尖叫吓到,耳边嗡嗡作响,抬头只见黑暗中倾城晶亮的眼睛紧盯着自己,带着惊吓后的茫然,然后冲巷口喊道,“没事,我到家了。”

      然后低头问夜双,口气中带着埋怨,“双姐,你怎么大半夜坐在大门口,吓死我了!”

      夜双心下的怒气被倾城这一句话勾了起来,倏地立起身来,转身朝大门里进去,“你还知道回来呀?”声音冷冷清清,浑不似以往的温婉。

      倾城一愣,心下有些委屈,呆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小巷里悬起一阵小风,倾城打了个冷颤,忽觉独自立在漆黑的巷中有些瘆人,忙跟随在夜双身后进门去,仔细地将院门拴好,便追到夜双身边,怯怯道,“双姐,你怎么了?”

      夜双粉面寒霜,只不理她。待走到主屋里,往椅子上一坐,方气冲冲地问道,“你去哪里,也不知道家里有人担心么,自从上次的事情,我这心还没放下,你就学会不早早回家了?”

      倾城听出夜双语气虽然凶,但是仍是为她担心才会如此,便凑了过去,讨好地道,“双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是我不对,是我不好,你莫要生气了。”边说边摇着夜双的胳膊,面上一脸讨好。

      听着倾城的央告,夜双的怒气也因此消减了些,她又何尝想对她视为亲生妹妹的倾城发脾气?遂伸手拉住倾城的手,道,“那你告诉我,你都和齐大公子去什么地方,怎地这么晚才回来?你知道不知道……”

      “哎呀双姐,”倾城索性倚在夜双怀中,撒娇道,“今天齐嘉茗说带我去放河灯,我想着我们平时都没空去,去看看也好,谁知那里热闹的很,我一时贪玩,就玩到了这会,你放心,我下次不会了,一定早点回家,不让你担心。”

      夜双听得放下心来,嗔怪地点了一下倾城的额头,叹笑道,“你呀,怎么就这么乖巧?”倾城皱了皱鼻子冲夜双甜甜一笑。夜双却又抓紧了倾城的双手,敛去了脸上笑意,正经问道,“倾城,你告诉双姐,你和这个齐大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的心思到底怎样,你能告诉双姐么?”

      听出夜双话中怀疑,倾城心下一颤。想了一想,倾城面色严肃地反握夜双双手,亦是诚恳道,“双姐,我的心思你知道,我和齐大公子只是普通朋友。我这样说,你信吗?”

      “小六,你这样说,我自然信。可你如今行事,岂不是惹人非议的?齐大公子在咱这小镇,就连镇长都礼敬他,你们日日同进同出的,外人眼里头算怎么回事么?”夜双定定地看着倾城,语重心长地说道。这几日她听到的闲言碎语比从小到大听到的都多,她却一直没有对倾城提过。虽说倾城不是他们自幼一起长大,却如今是他们家的人,连隔壁包子铺沈大娘都神神秘秘地问她,双丫头,你们家小六是不是要攀高枝去了?如今,齐嘉茗又带倾城去玉幽河放河灯,她怎能不问个清楚?

      倾城双目垂下,睫毛隐隐有些颤动。她自进入碎屑楼,一向不听管人议论,却不曾想过这样的非议会加在夜双他们几人肩头,更是不能承受。她抬眼歉然地看向夜双,坚定道,“双姐,我明白了,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抚了抚倾城的脸颊,夜双也是叹口气道,“唉,你知道就好了,大哥他们就要回来了,别让他们为这些事烦心了。洗洗睡吧。”

      “嗯,”倾城答应着,却突然委屈地掉下眼泪。她并没有做过什么,为何却惹人诟病?夜双把她揽在怀里,轻轻拍拍她道,“别哭了,别哭了,我们以后不跟他来往了,大哥也就不会烦心了。”

      倾城点点头,“双姐,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这些日子,她自问行事清明,却是没有想过展豪会怎么想,如今看来她与齐嘉茗虽然光明磊落,别人却不这么看。展豪若是听到那些闲言碎语,心里怎么能不难受呢?

      是她错了。

      这几天,倾城压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整日里浑浑噩噩,失魂落魄的。即使上了厚厚的妆也看不出精致妆容,面上仍是苍白无色。舞是自然不用心了,一心只想着怎么对齐嘉茗开口。前几日齐嘉茗太忙,只有车夫阿六来接她,她心下反而是有些长舒一口气。昨日听阿六说,今日公子是必会来的,她心里又有些揪揪的疼。

      有些事,该来的终会来。该面对的必须面对。

      她躲不开,逃不掉。

      这些日子她是知道齐嘉茗对她的心意,不是不欣喜的,毕竟那样一个俊朗的公子,家世显赫,对她一个贫贱女子青睐有加,她不是没有心动过,却必须硬生生压下去,更何况心里还记挂着一个展豪。

      心思纷乱,是以未注意到骊歌已进了厢房,闲闲立在一旁。

      正要补妆上场,突然发现骊歌站在一旁,面上神色似是嘲弄,又似怜惜,她心下一紧,她与骊歌自她进碎屑楼起,没有一日不明争暗斗,她不想在这时候,再费心和她斗心机。于是罕见的抿紧了唇,低头忙自己的事情。

      她拿起丹朱润唇,欲上胭脂,打开胭脂盒却发现自己的胭脂盒里早已空了,旁边还摆着一盒“素锦坊”买到的海棠红的胭脂,那是前几日齐嘉茗送来的,她一直没有用,现在拿在手里竟像烫手山芋一般。

      叹了口气,倾城将那盒胭脂放下,面上素些就素些吧,身上的舞衣本就是自己原来的素淡舞衣,齐嘉茗送来的几件妍丽舞衣她都收了起来,准备晚上还他。

      骊歌见她将那盒“素锦坊”的胭脂拿了又放,不禁轻嗤一声,道,“哟,放着这么好的胭脂不用,岂不是辜负了你那位齐大少的心意?”这话,听在倾城耳中,比以往更是刺耳,却硬是一句话不说,将快要盈眶的眼泪眨了回去。

      倾城起身将这胭脂放于箱笼中,便出门向前厅行去,路过骊歌身边时,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并未置一词,却那眼神中的阴冷让骊歌瑟缩了下,她便自骊歌身边擦身而过。

      听见骊歌在背后对厢房内其他人不平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被富贵公子看上了么,还不是一样以色事人?”言下满是不屑,却亦含着些不甘和艳羡。她就是不明白她骊歌比夜倾城差在哪里,论容貌,论歌舞,她都要胜她三分,却偏偏喜欢夜倾城的人多过喜欢她骊歌的。

      却听得立即有人拦着骊歌,竟是坊中最为伶俐的凤羽出言唤骊歌,“你还跟她争什么?若是有朝一日她真随那齐公子去了,你岂不是要受苦?”连一向安分的梦芸也跟着附和道,“就是,怎么不对她好些,也好日后蒙她相携。”其他人也纷纷应和。

      倾城只觉得心里发寒,这一段时间,往日与骊歌交好的人都对倾城热情有加,却分明是为了齐嘉茗。如若知道她今日的决断,这些人的热络都会变成冷脸吧。

      她仍旧选了《繁花词》,舞起来的时候,不自觉看向首位,今日首位上坐的是镇上玲珑阁的少掌柜,好像姓武吧,她却仿佛看见一袭白袍的齐嘉茗正坐在那浅浅笑着。她不让他来,他便不再来,她却好像因为少了观舞的人,舞不起兴致来。

      面上竭力挤出笑容,一曲终毕,台下仍旧是如潮的掌声,她知道这些掌声不是为了她的舞,却是为了她和齐嘉茗的交情,甚至于,私情。她心下不由生气,人情冷暖,在这小镇上,她认得太清。

      不理会前厅的喧嚣,她冷着脸返身下台,连礼也忘了行,好在如今台下人都当她是齐嘉茗的身边人,她如今的这些姿态,那些来的人自然也将其视作麻雀变凤凰的惺惺作态,不识大体。没有人会计较。

      倾城独个在厢房收拾好箱笼,将齐嘉茗送的东西尽数放进去,阖上箱笼,正准备出门,脚下一个迟疑,便将手中箱笼重又放回桌上,打开,自重重舞衣下面取出一盏河灯来,这河灯和那日七夕她同齐嘉茗一起去玉幽河放走的河灯,竟是一模一样。

      虽然齐嘉茗口中说河灯不是放在桌上看的,可看她喜欢得紧,终是请工匠重又做了一盏一样的给她。她拿到那日不知道有多开心。那齐嘉茗亦是一样,看她欣喜亦是满面春风。

      轻叹口气,倾城感觉眼角有泪要滑落下来,不由掩面。半晌,方放下手,将河灯取出,锁在自己箱笼中,然后提着先前的箱笼走出门去。

      骊歌正在廊下,和梦芸她们几个说笑,看到倾城出来,面上的笑意敛去,正欲开口,却被凤羽扯了下袖子,当下只冷哼一声,别过脸去。梦芸却已是乖巧地跑了过来,笑意盈盈地开口,“夜姐姐,你要回去了?累了么,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啊?”

      只是这乖巧在倾城眼里却是那么可笑,为了日后的荣华日子而编织的和善,又有几分真心?

      倾城心下冷笑,却是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开口,转面走到对面房檐下对正在廊下为花儿浇水的薛笺道,“薛教习,我回去吧。”

      薛笺低低应了一声,等倾城走了两步,又抬头道,“最近你精神不好,不行就休息几天。”

      倾城闻言,心下一热,在碎屑楼这么久,只有少言寡语的薛教习是真正关心她吧,她是面冷心热,而其他人多是心凉如冰。她扯开嘴角回头冲薛教习笑笑,道,“哎,我知道了。”

      步出后门,走在熟悉的青烟小巷里,倾城只觉得脚步沉重,在飞花镇六年,她没有朋友,身边只有展豪他们几人,齐嘉茗带给她的温暖是展豪他们给不了的,虽然她没有这样的温暖依然可以好好生活下去,只是没了这温暖,她还是会觉得冷。

      泪眼婆娑中,她看到熟悉的人影立在熟悉的马车旁,今日阿六也在。她踟蹰着不知道该不该过去,久候的齐嘉茗却已经看到她,扬手唤道,“倾城,这边。”

      如以往他每次来接她时一样。喜上眉梢。

      倾城走到齐嘉茗身边,低声道,“你走吧,我的脚伤已经好了,不必再坐马车了。这阵子,有劳齐公子费心了。”

      齐嘉茗正转身在为她掀车帘,闻言手中一顿,缓缓回身,轻笑一下,道,“倾城,你今日怎么啦?”看见倾城神色委顿,齐嘉茗心里亦是一抽。心下觉得或者他最不想听的话终于还是躲不过去了……

      倾城愣愣看了他一刹,却不再多言,只是转身便走。觉得眼前有些眩晕。

      齐嘉茗见状愣了一愣,挥手让阿六离开。自己却几步追上倾城,口气淡然,“那我陪你走走吧。”

      倾城蓦地顿住脚步,望向齐嘉茗,终咬咬牙,打定主意开口道,“齐公子,坊间流言传的最快,公子家世清明,还是不要和倾城来往了。”

      洛州齐家这样的大家门第最承受不起的,便是家中子弟的丑闻,有一个荒唐的二公子已经够了,大公子可不能也像弟弟一样不羁。而她若要和展豪有平平淡淡的后半生,亦不能承受这样的流言蜚语。

      齐嘉茗看倾城说的坚定,心里也约略猜到了倾城反常,或许是听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却仍旧笑笑,对倾城道,“你知道,在我齐嘉茗眼中,只有喜欢与不喜欢。再无其他。”

      倾城闻言一震,迷茫地看着齐嘉茗,嗫嚅道,“你?”

      “我喜欢你,倾城。”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一样砸在倾城的心中,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耳边已是嗡鸣。

      说这话的人却是一脸笑意,满目坚定。他从来就是那么自信,倾城记得,从认识他开始,他就是这般自信。

      任何事情在他那里都不是问题,他总有着掌控一切的自信与气度。

      这是那个声名在外的家族给他的底气吧。他虽然温和却更是霸气。只是平时他把这份霸气隐藏得很好,不易被发现罢了。

      听他说得直白,倾城不得不直言相告,“倾城以为,和公子你只有神交。不想公子误会了。倾城已有婚约,公子你还是……”心下痛的纠结,面上却依然是带笑。

      齐嘉茗听她拒绝得如此利落,心下不由苦笑,默默与倾城无言对立半晌,方道,“是那日你提到的展豪?他以何为生?”

      想到和展豪在一起时的温馨默契,倾城心中不由幸福安宁,嘴角也难得的欣然上扬,“他有家镖行,虽然小,却是他的心血和寄托。兄弟们在一起共事,虽然辛苦,但是开心得很。当年他救过我的性命,我早就拟将终身相托了。他说过等这次走镖回来,我们就成亲。”

      倾城的语气飘渺甜蜜,看在齐嘉茗眼中却心如刀割。

      从小到大,即使是对和他有婚约的戈绪堡的二小姐孟詹惜,他亦不曾有过如此难以割舍的心境。当初孟詹惜另有心上人之时,他爽快地退了婚约,而如今,对面前这个女子,这个纤弱倔强地女子,他却起了怜惜之念,割不开,放不下。

      倾城看齐嘉茗失神,不由叹口气,福福身子,便要离去。

      齐嘉茗却突然紧紧攥住倾城皓腕,如誓言般,道,“倾城,只要你一日未嫁,我就一日有机会,我便一日不退出。我齐嘉茗,不会看着心爱的女子离开。”

      这一次,倾城看到齐嘉茗一向温和的双眸中透出的目光却是冷冽和严肃。

      两人仍立在街上,周围已是有各式各样的目光射过来。倾城只觉得脊背发凉,想抽出手来,齐嘉茗却不肯放手,倾城看一眼齐嘉茗眼,心下不由胆怯,她所期许的平安现世,仿佛离她越来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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