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倾城》苏炼魂

30、二十九 恶人自有恶人磨

　　在府里折腾了这么久，林家的马车行到天和赌场的时候，已是夜深了，但赌场里还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情形。

　　再次看到熟悉的招牌，三天前那种恐慌无力的感觉重新回到倾城心头，她眉宇间也不自觉地带上一抹轻愁，攥着布包的手也不由得紧了一紧。正踌躇间，身边的林剑鹏已闪身下了马车，向她伸出手，倾城收回目光，在林剑鹏的扶持下下了马车，林剑鹏却没有再放开手，反而将倾城的手握在了手心，侧首对倾城道，“别怕，有我呢。”

　　许是被林剑鹏的自信感染了，倾城顿时觉得心下安定了许多。

　　林剑鹏手里拉着倾城，当先向天和赌场走去。撩开门帘，两人刚往那一立，就有赌桌上的人招呼林剑鹏，“哟，这不是林公子么？”

　　“鹏少，您可真是稀客啊。”

　　林剑鹏对这些人理也不理，神色冷厉地对一个守场子的人道，“带我们去后院。”

　　那人似乎也认识林剑鹏，虽是神色间亦有惊诧，当下却没有迟疑地带他们向倾城上次走的那个小门走去。倾城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看到上次给她带信的陆祥，只能随着林剑鹏向里走去。

　　到了后院，那人便轻敲了下一间房子的窗户，倾城看到陆祥就在里面坐着，他听到声音，忙打开门走出来，看到倾城不由吃了一惊道，“夜妹子，你怎么来了？银子凑够了么？”原来他今下午歇班，还没换班，就在此处歇着。

　　他不认得倾城身后的林剑鹏，是以忧心短短三天之内倾城怎么可能够银子。

　　领他们到后院的那个守场子的对陆祥不耐烦道，“祥子，别啰嗦了，快带林少爷他们去找七爷吧。”说着，给林剑鹏拱拱手，待林剑鹏微微点了下头，就回到场子里去。

　　陆祥忙哎哎的应着，便转身带倾城往更深处去。倾城见那人走了，也忙扯住陆祥的衣袖问道，“陆祥哥，我五哥怎么样？”

　　“我没见到他，不过听里面照应的兄弟说，这几日龚七爷没再动他，好吃好喝的看着呢。”陆祥边带路边轻声说，还偷偷瞅了眼跟着倾城身后，神色安然的林剑鹏。这公子身上的衣装华丽，莫非也是云在的家人？不论如何，看到有林剑鹏跟着，他的心也安定了许多。

　　听说五哥没有再受罪，倾城不由地出了口气，恨不得一步走到那间屋子里，见到自家五哥。

　　不一时，陆祥停在一间房子旁，这里和前院离的不远，倾城很清楚并不是自己上次闯进去的那间。回头疑惑地轻声问陆祥，“陆祥哥？”

　　却听见陆祥毕恭毕敬地对房内禀道，“龚七爷，夜姑娘到了。”随即便听到里面有人应声，“进来！”果然是龚七的声音。

　　陆祥“哎”了一声，抬手为倾城和林剑鹏打起帘子，跟着他们进了这屋。这屋子外面看着粗鄙，里面却还不失精致。那汉子龚七便坐在上首，正吸着一个水烟壶，神情满足地闭着眼睛，听到人进来的声音，便问道，“夜姑娘，银子凑齐了吧？”

　　就听见“哗啦啦”的声音，紧接着有一个男声接口道，“六千两，一分不差，请龚七爷点点。”这话说的客气，语气却一点不客气，甚至有些鄙夷。神态悠闲的龚七闻言一惊，睁眼看时，却见林剑鹏的身影立在当地。他虽惊诧了一下，却反应极快，忙自上首起身，放下烟壶，一矮身便给林剑鹏施了一礼。

　　“原来是鹏少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满脸是谄媚的笑。他怎么可能不认得镇上的首富少爷？

　　他们马爷是个捧倾城的主，在那碎屑楼里花的银子不少，他们这些做下属的自然要给夜倾城一个面子。上回夜倾城到他们场子里来要人，他听说是夜姑娘，什么都答应得爽快。

　　后来去回了马爷，才知道马爷最近去捧一个戏子了，早不去碎屑楼了，老爷子听他提夜倾城的名字，没多说什么，却还是淡淡道，别难为人家，一个姑娘，也不容易。

　　他却没想到，这夜倾城竟然是镇上首富林家少爷身边的人，怪不得马爷放手了呢。不过只是在看到林剑鹏的一瞬间一惊，他这些事也见得多了，马上便恢复了神智，也有些庆幸当初给自己留了条退路。

　　林剑鹏看也不看他一眼，便抬步在上首坐下，随即也招呼倾城坐下，见倾城不肯，他便又走过来拉了倾城坐在一旁，倾城心下惦记着五哥的伤势，坐也坐不安稳。

　　见她心急，林剑鹏当下便对龚七道，“人呢？”

　　龚七忙唤人去把云在抬过来，自己有些心惊胆战地回道，“鹏少，我们这几日听夜姑娘的吩咐，没有动过这小子一根指头，谁知道他身子板不行，竟发起热来，……”

　　看林剑鹏的脸色越来越阴沉，龚七额头冷汗直冒。他听手底下人说那小子发热，忙唤了大夫来看，大夫却说这病得慢慢养着，只因伤得太重了，怕不是一天两天能好，龚七又不由得后悔当初打得太狠 。

　　听说五哥又发起热来，倾城心下更是心焦，一时着急，声音便带了一丝哭意，对龚七道，“这大冷的天，铁打的人也经不住你们这么打啊，还要浇凉水，五哥怎么受得了啊？”想着她便觉得自己身上也是一阵疼痛，仿佛抽在五哥身上的那些鞭子悉数落在自己身上。

　　龚七已是不敢再说话，战战兢兢立在一旁。

　　门帘一闪，几个人已是抬了云在过来。倾城忙奔过去，口中唤着，“五哥”。

　　却见云在面色潮红，嘴唇却是发白，额间冒着虚汗。听见有人唤他，云在强撑着睁开已经浮肿的眼睛，模糊中仿佛看到倾城立在一旁，心说自己这是弥留了，竟然出现幻觉。下一瞬，却觉出倾城冰凉的手覆上了他滚烫的额头，他的神思顿时清醒了一下。

　　“烧的不低呢，怎么办？”倾城已是六神无主，只能回头对林剑鹏道。

　　云在才知道，倾城是真的来了，难道她凑齐了银子？六千两，她是怎么凑到的？心下一颤，云在嘶哑地道，“六妹，你怎么来了？”这两日喉咙像火烧火燎一般，不想开口说话竟是如此难听。

　　倾城听云在开口唤他，心下顿时一松，神色欣喜道，“五哥，你醒了。”云在在那两个抬他过来的人扶持下立起身来，却是两腿无力，不停打颤，倾城忙扶住他，有人也适时扶住他另一只胳膊。一阵眩晕袭来，云在又有些陷入昏迷，只隐约能听到屋里人的谈话。

　　那人还声音稳稳地安慰倾城道，“别慌，倾城。”林剑鹏看倾城面上焦急神色稍缓便转身对立在一旁的龚七道，“人，我们带走了。银子你点好。”说着便要扶着云在出门。

　　听龚七诚惶诚恐地道，“鹏少，别介，小的有眼无珠，不知道夜姑娘是您府上的人，咱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要敢收您的银子，马爷还不打断我的狗腿。您还是把银子收回去吧。”

　　桌上白花花的银子从没这一刻这么让龚七觉得刺眼。他现在只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

　　林剑鹏冷哼一声，“收好吧。别到时候，马爷说我林某不懂规矩。林府不缺这点银子。”回头对倾城道，“走吧，倾城。”倾城学他那样架着云在，却十分费力，只得回头对陆祥道，“陆祥哥，我扶不动五哥，你帮我一下吧。”

　　那陆祥却是颤巍地看了一眼龚七，龚七忙笑道，“祥子，还不快听夜姑娘吩咐。”又对其他几人道，“你们傻了？这事还要鹏少亲自动手，还不去扶了五爷。”陆祥和其他几个人忙上前将云在架出门去。倾城忙跟着出去。

　　林剑鹏故意放慢步子，落在最后，待倾城出去，方叩了叩桌子，冷冷地对龚七道，“胆子不小啊。告诉你家马爷，这银子，算林某送他吃酒。”随即一振袖，返身出门去，屋内龚七已是腿软，待回过神，忙也出门去，这回算是他给马爷惹了大祸了。

　　林府在镇上如此显赫，不仅因为几门亲戚在朝中为官，还因林剑鹏自己就是个善于钻营的主。前次军中运送冬衣，那些将官都是住在林府，林剑鹏与那些人亦是交情匪浅，若是要找马爷的不是，还不是轻而易举？今天这事，他还得赶紧知会马爷一声，好早作准备。

　　几人将云在送上了林家的马车，便闪身进赌场去了，只剩陆祥还立在车旁，担忧地看着时而迷糊，时而清醒的云在。车里倾城安顿好云在，返身对陆祥忧心道，“陆祥哥，他们会不会对你怎么样啊？”

　　陆祥心下也有这层担忧，却又笑了一下，“妹子，没啥，不行就再换个工。哥哥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啥大不了的。只是云在这身子得好好调理。”正说着，背上有人拍了他一下，回头看却是一脸笑意的林剑鹏，正对他说，“陆祥，想不想到我林府做事？”

　　陆祥一下子喜极，看看倾城，搓搓手道，“当然，当然，谢谢林少爷。”

　　林剑鹏点点头，便道，“你明天便收拾东西到府上来吧，告诉董管事，就说我让你来的。”说着便牵了倾城上车。陆祥面上狂喜，忙不迭地应着，去镇上的林家做事，有几个人不想的，可谁有这样的福气。他忙跪在地上冲着上船的林剑鹏和倾城频频叩首，“谢谢林少爷，谢谢夜，呃，夜姑娘。”

　　没待倾城有什么反应，车夫已是一扬鞭子，马车便离了天和赌场的门。

　　倾城跪在车中，小心的调整着云在的身体，让他能躺地更舒服些，却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昏迷中的云在闷哼一声，倾城忙轻轻扯开云在衣裳的一角，看到那些鞭痕已是肿胀的老高，还有些发炎，不由掉下泪来，心疼得唤着“五哥”。就是此刻她心里有再多的怨气也全被心疼压了下去。

　　林剑鹏也凑了上来，看这伤势不由倒抽了口气，对倾城道，“他这伤耽搁不得，得好好用药。我那里还有些创伤药，我们先带他回府，我差人马上去请大夫。”

　　当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倾城只好听林剑鹏的，先去林府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