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倾城》苏炼魂

20、十九 欠债还钱 天经地义

　　倾城心中暗道不好，正不知所措间，听到立在街口的文中轻轻地叫了声，“小姐。”他离得虽远，可这声音传到各人耳边却是既轻柔又清晰，几个人停了步子对视一眼，为首的那个彪形大汉远远看到马车上的“清远”二字，对身后几个人道，“走。”

　　其余几人都跟着头领回身，只有倾城面前的这个令人作呕的汉子却是涎着脸不肯走，那首领回身便是清脆地一巴掌，低喝道，“清远武馆！别惹事。”那汉子挨了一巴掌，虽是不情愿，但听到“清远”两字已是变了脸色。那不是他们能招惹的人，便是他们的头儿，头儿的头儿都不敢惹清远顾家。

　　几个人迅速退走了。走到街口时不约而同扫了看上去憨笨窝囊的文中一眼，却被文中回视的目光顿时刺了一下，那目光仿佛比这天气还冷，几个人更是仓皇地离了这里。该拿的东西都拿了，再不能多生事端。

　　倾城这才呼出一口气，心里亦暗叹文中的厉害，却起身过去走到仍在哭天抢地的那个小瘦子身边，轻问道，“这位小哥，请问你们园子里有没有个叫印云在的伙计？”

　　谁料，那小哥听了她的话，顿时停了哭喊，收了眼泪，却是一把抓上倾城的裙角，恨恨地看着倾城。

　　倾城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只得硬着头皮再次发问道，“这位小哥，……”这次话还未说完，那小哥放了手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却是扯了倾城的胳膊大力地将她扯到戏园子里去。

　　看方才他被那几个大汉像抓小鸡一般轻而易举地抓着，倾城只当他是个弱不禁风的，谁知他手上的力气却是大得出奇，一时便脚下不停地被他拉进门去。想这戏园子请护院的，也不会找个不济事的。像云在虽是精瘦，但毕竟有些功夫底子，不然也还找不到这样的差事。

　　却说那小哥将倾城扯进园子里，只见这里面哪还有戏园子的样子，竟是一片狼藉，桌椅板凳碎了一地，舞台上也被砸了个稀烂。连后台的一些戏装都被胡乱的扔在了台上，踏得不成样子。

　　走到台下，那小哥恨恨道，“柳哥，这姑娘是来找这小子的。”说着将倾城往前面一推。倾城踉跄站住回过神，发现自己面前或坐或躺竟是三四个人，中间躺着地不是云在是谁，只见他怀里抱着一个板凳，面上有些斑斑点点的血迹。十足的狼狈，正闭着眼睛轻咳。

　　听到那小哥的话，他蓦地睁开眼睛，面上突地涨红，嗫嚅着喊了一声，“六妹。”

　　倾城看这狼狈情形，心道必与方才那几个人有关，再看云在的面上的血迹，不由得心惊，想起展豪上次被打，到如今还没好利索。云在又被伤成这样，家里更是雪上加霜了。这云在整日就是为家里惹祸端，不肯消停，不由对他也有几分气了。

　　旁边的几个人也是来了精神，纷纷坐起身子或是站了起来，竟是不着痕迹地将倾城二人围在了中间，倾城只顾着查看云在的伤势，却没有顾到旁边的几个人。

　　云在将怀里的残凳丢开，靠着倾城的扶持站起身来，看到倾城担忧，附到她耳边嬉皮笑脸道，“那几个人是来要钱的，下手却不狠。”说着活动了一下胳膊让倾城看。

　　因为心下生气，倾城却是板着脸将他的胳膊打开，冷声道，“五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云在只说笑着说，“无事无事，一群无赖而已。”

　　周围的几个人却是不依了，方才拉倾城进门的那个小哥气鼓鼓地道，“无赖无赖，还不是你引来的，现如今园子也被砸了，哥几个明天还不得让园主辞了。姑娘，你既是五子的妹妹，他若不赔，你也要赔的。”

　　云在面上一僵，回头斥道，“小生子，钱的事小爷会想办法，你告诉我妹妹干什么？”

　　“你有什么银子，若是你有银子，咱这园子还能让那帮人给祸害了？”小生子不依不饶地冲云在吼道。

　　身后那个被小生子叫做柳哥的人看去一脸沉稳，也是面上有些许血迹，他伸手抹了一把脸，拉开小生子对云在道，“五子，今天事也出了，哥几个也陪你挨了打了。这都不提。但哥几个的差事不能再为你丢了。你跟你这妹妹想个办法，看怎么把这银子补上，不然你也太对不起哥几个了。”

　　这柳哥看上去是这园子里的头儿，他一说话，小生子也是不吭气了。云在本就理亏，当下也不再说话。

　　看大家都没了声气，倾城看了低了头的云在一眼，对那柳哥道，“柳哥，我哥哥欠了你们多少银子？”她知道这人并不是真心想难为她，只是各人都有各人的难处而已。

　　“几百两吧。”云在的声音像蚊蚋一样，低低地，倾城却根本不理他，只是看着柳哥。

　　柳哥一挥手，他身后的一个小哥便跑去四周看看，回来覆在柳哥耳上耳语一番，那柳哥便道，“五子不欠我们的，是欠园子的。那些人拿走的加上被砸的，大约三百三四十两银子。”

　　倾城低头想想，自己这些年在碎屑楼里攒下的银子也不过一百多两，若是在姐妹当中慢慢借借不知道能不能凑得够，只是看现在这架势，他们必须得现在给银子，如若不然就得在这里等到明天天明了，到时候想瞒都瞒不住。可这事她不想让展豪知道，一是对云在名声不好，再者，也怕展豪更气一分，影响了身上的伤。

　　一旁的云在已是恼了，对那柳哥道，“欠的银子我会赔的，大家兄弟一场，容我个三五天。”

　　柳哥却是丝毫不动，神色不变地道，“五子，不是哥哥不通情理，你若是欠我的银子，别说三五天，便是三五年，哥哥都能容你。可这是园子，这园子被砸了，一天不捯饬好，便一天不能开门，这可都是大把大把的银子啊。”即便他们这个园子更像自己园主的一个玩意儿，时开时不开的，每日净赚也有一二十两银子的。

　　听他说得在理，云在也是无法，气极之下，蹲下身去，一拳砸在地上，发出沉闷地一声响。

　　看来别无他法了，倾城终于咬咬牙，自怀中掏出一个物事，珍而重之地递到柳哥手里，道 ，“我身上只有这个值点银子，麻烦柳哥去当了换银子。若是不够我家中还有些，明日我取了送给柳哥，只是想今日将我家五哥接回家去。”

　　几个人围拢了去看柳哥手中的东西，都赞叹是好东西，云在狐疑地起身亦是抬头看去。

　　只听那柳哥仔细看了看他手中的东西，语气轻松地对倾城道，“大可不必了。这少说也值五百两银子。”一旁的几个人吓了一跳，想不到这个五子的妹妹竟是这样一个有钱的主，早知这样，五子早向他妹子讨了钱来，也不必有今日一场祸事了。遂都向云在看去，却见云在也是一样，满脸惊疑的神色。

　　小生子欲伸手拿过柳哥手里的东西，却被柳哥一巴掌将他的手推开，仿佛怕他笨手笨脚将手里的钗弄坏。不由撇撇嘴道，“哪有那么贵重？不过是一支玉钗，不超过一百两银子。”他鄙夷地哼了一声。

　　“你懂什么？”柳哥看样子跟这几个人相处日久，也是个有见识的，他一开口，众人的目光便又集中在他脸上。“这叫独山玉，比蓝田玉还值钱，这上面的红色的叫芙蓉玉，再加上这金丝，说五百两银子只怕还亏了它。”

　　这就是当日齐嘉茗还在飞花镇时送给倾城的那支红玉朱钗，倾城只是喜欢故而留在身边，却不想这玉钗竟是如此值钱。就算是齐嘉茗家大业大一掷千金，就凭这支钗，也算是对她真正动过心思了。

　　倾城想着当时当日的温馨回忆，便未注意到这柳哥竟是对玉石别有研究。

　　其实这柳哥名唤柳城书，家里祖上却是玉石商人，因为得罪了当今的皇商，家里人均被流放了，他当初年纪小，和年迈的祖母流落在了飞花镇，他却是有志气，自学祖上传下来的玉石笔记，是满腹的玉石经纶。只可惜，这偌大的镇子没有识玉人，他自家也只有一个老祖母，别无晋身执法，便至今还埋没在戏园子里。

　　经他这一解说，几个人看倾城的目光便瞬间变了，能用得起这样的朱钗的姑娘，身份想必是非凡了。即使现在不是显贵，也迟早会是。几个人眼光交换间，对倾城已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方才对她推推搡搡的小生子面上却是多了份惶恐。

　　只印云在一听得这钗如此值钱，却不由动了气，排开了几个人，冲到柳哥身边，一把抢过，对倾城怒道，“这是哪里来的？我不用你还债，你把这钗给我还回去。”

　　倾城回头瞪了他一眼，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说着夺回他手里的簪子，将它交到柳哥手上，有礼道，“麻烦柳哥了。”拉着云在就往门外走去。这回却是没再有人拦他们。

　　云在仍是不肯挪动步子，犹自嚷着要倾城把钗还回去，他只道那钗是镇上哪家公子讨好倾城的，却不知道将这钗送出去倾城心里却是如刀割一般。那个人已是下落不明，今生能否再见到还是未知，她只留了个念想，却还要送了出去。

　　是以当云在仍旧立在当地，嚷嚷着，“莫不是那林……”林剑鹏三个字还未说出口，就见倾城双目回扫，逼人的寒意，声音也厉害起来，斥道，“玉佩都不心疼，怎么偏就心疼一支小小的钗？”她已是气了，虽说当时知道云在当了她的玉佩，并没有很气，可这会她心里正难受，云在一再吵嚷，她也便再也不能忍。

　　“玉佩”两个字如一记重锤当啷一声砸在云在心上，又看到倾城黑了一张脸，顿时噤了声，脚下也不再定着，只得垂头丧气地随着倾城走出门去。

　　而倾城那句话听在小生子等人耳中，却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将自己的首饰给了兄长玩乐的活生生的例子，不由唏嘘不已，感叹云在实实地命好。目光深沉的柳城书却是攥紧了拳头，暗叹命运的不公。

　　听倾城气极地提起玉佩，云在已知道自己当了玉佩的事情怕是已经让家里人知道了，一时也是心乱如麻，是以看到街口停着的“清远武馆”的马车以及一脸毕恭毕敬等候的文中时，并未开口相询，反而是乖乖地随倾城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