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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交心 ...

  •   知晓了两家已经换好庚帖和婚书,黎宴一颗心算是落了地,就期待着能尽快将王锦元接回府。
      可没想到入府的日子竟然选在了两月后,他瞬间觉得无语凝噎。
      才过了两日,黎宴就等不及想见她。趁着这日休沐,他用过早膳后便去王家寻她,接不走,见一面总是可以的吧。
      可到了王家才知道,王锦元一早就出发去了天宝山。
      “天宝山?何时走的?”黎宴心头一震。
      “小姐说怕中午日头太晒,天没亮就走了。”门口的小厮话音刚落,就见黎宴上马狂奔而去。
      他一整个焦灼不安起来,天宝山、道观!她真的存了别的心思!
      这几日他总是不踏实,一直都感觉哪里不对劲。她似乎对天宝山有种莫名的执念,他不敢想这份执念是什么。
      有时一个决定就在瞬息之间,他必须要在她做决定之前找到她,阻止她!
      骏马一路疾风前行,到了天宝山,果然看到山脚下有辆马车,一个小厮在旁边候着。
      马车里的芳草听见声音,撩开帘子出来看了看。一见是黎宴顿时吃了一惊。
      “她呢?”黎宴下了马,将缰绳递给一旁的小厮。
      “元娘她上山去了!”芳草指了指山上。
      “你怎么没跟去!” 黎宴皱了皱眉头,贴身丫鬟都不带,这片人烟稀少,都不怕出什么意外吗?
      “元娘说这山太高了,让我在下面等着就行。”看着黎宴略带指责的眼神,芳草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一开始她也是像想上去的,跟着王锦元走了一小半就喘的不成样子,双腿打着颤,实在是走不动了,王锦元就劝她先下去等自己,芳草自知也没那个体力,就只能放弃了。
      黎宴没再理会她,三步并两步心急如焚的朝着山上走去。
      今日王锦元特意起了个大早,索性在家中无事,她便想着去天宝山上看看。
      当年机缘巧合来到这个世界,历经总总,这一世算得上圆满。母亲身体康健,事事顺遂,她已十分知足。
      前世她答应了妈妈,每年都要去天目山还愿,这一世,从到来至今,她都还没去一次,实属不孝。虽天宝山和天目山有一字之差,却是她心之所向。哪怕这座山再高,爬的再累再苦她都一定要上去!
      天宝山高而险峻,梯台年久失修,崎岖难行,王锦元走走歇歇,尽管小心,还是摔了两跤,裙衫沾了不少灰尘。
      终于在快到山顶的时候,王锦元远远看到了一处道观。山顶的岩石之上,一座灰墙暗瓦的道观依山顺势而立,峭壁危岩,让人不由得赞叹它的庄严肃穆。
      眼看着快要封顶了,王锦元一鼓作气,不停歇的直接爬了上去。到了山顶,气喘吁吁的她才转过身想先坐在石阶上缓缓。
      回头擦擦汗的这一下,她留意到绵延而上的石阶上,似乎有一个移动的黑点,那黑点正往山顶上赶来。
      细心一瞧那黑点竟是个人影,那人像是注意到了她,停下脚步喊了几声。只是离得太远,她听的不清。想着有可能是道观里上山的僧人,王锦元便朝着他挥挥手回应了一下,也不知道他看不看的见。
      歇了片刻,王锦元才起身去敲门,敲了几下也没人应。使劲儿推门没有推开,想来里面是有人的,她又大力的拍了几下。
      正当她持续拍门的时候,忽然听到山下传来了呼喊声:“阿元!等等!”
      王锦元猛地一惊回头一看,刚刚山中的那个人影已经快到眼前,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黎宴!
      她又惊又喜,眼眶一热,朝着山下喊:“你慢点!”
      吱呀一声,道观的门打开,一个小沙弥探着脑袋从门缝里走出来,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会有人敲门。
      王锦元见门开了,便欣喜的走了过去:“小师傅!”
      那小沙弥双手合十朝着她点点头:“女施主。”
      “小师傅,我想来上柱香,祈个福,不知可否方便。”
      “女施主请随我来!”
      一路疾行,黎宴终于也到了山顶,见山门已开,王锦元和一个和尚说着什么,顿时急火攻心,大步走过去。正听到那和尚要引她进去,他一时激动,大喝一声:“不许去!”
      “黎宴?”王锦元转过头,欣喜的看着他。
      一把将她拉了过来,黎宴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胸口因一路的狂奔而剧烈的喘息,声音沙哑的说:“不许去!”
      王锦元不明所以的拍拍他的背:“你怎么了?”
      “你不许去…”这一声却不如先前的底气而且带着淡淡的哀求。
      “我只是进去上柱香而已,等下就出来了。你怎么了?”似是感觉到他的不安,王锦元也抱了抱他,只是佛门重地,旁边还有个羞色的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口中阿弥陀佛的小沙弥在,她也不好意思一直被人盯着。
      黎宴松开了她,试探的问道:“你没骗我?”
      “为什么要骗你?不然你随我一起吧。”王锦元有些好笑,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紧张。
      “那一起!”
      好不容易追上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放手。
      两人执手随着小沙弥进入院内,寺院内打扫的很干净,亭中一颗老松傲然挺立,直插云霄,异常壮观。
      “这里的景色真好!”王锦元忍不住感叹到。
      黎宴不满的捏了捏她的手心,好个屁,荒无人烟的,她什么意思?真看上这里了!
      不知他今日是怎么了?情绪很是不对劲,王锦元想着呆会要好好问问他。
      “小师傅,这寺里有没有一位叫空闻大师的?”王锦元问向小沙弥。
      “回女施主,没有。鄙寺住持法号善德。”
      “可否引荐一下。”
      “住持正在灵堂中,两位施主请入内。”
      进入灵堂内,一位素衣高僧等候在一旁,见二人走到身前,对着他们双手合十口点头道了句:“阿弥陀佛。”
      “这位是住持德善大师。”小沙弥介绍道。
      两人点头行了个礼,王锦元轻声说:“叨扰大师,信女想在贵寺上柱香祈福,不知可否?”
      “阿弥陀佛,人心向善,皆为福报,女施主这边请。”德善大师将二人领到灵台下。
      王锦元拉着黎宴跪下,德善大师将两柱香递到二人手里。王锦元一脸虔诚的闭上眼睛祷告片刻,又磕了三下头,才将手中的香插入香炉。
      做完这一切,王锦元又走到德善大师的面前:“多谢大师。”
      “阿弥陀佛,女施主不必言谢。”
      见她欲言又止,德善大师垂首:“女施主有何难解,但说无妨。”
      黎宴一住不住的盯着她,生怕她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王锦元看一眼黎宴,像是这些话是对他说的:“信女先前做了许多不应被原谅的错事,故而时常心生不安。虽知道如今的岁月静好来之不易,却又患得患失,自责难平,愧疚悔恨不已。”
      “阿弥陀佛,世事难两全,得失总相伴,女施主切记,过去的已经过去,往前走才是最好的结局。”

      从寺中走出来,黎宴攥紧她的手两人沉默不语往台阶下走去。刚跨下第一个阶梯,王锦元脚下一软差点踩空了。还好黎宴手快扶住了她。
      爬了半天的山路,王锦元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
      黎宴见她已然是累坏了,直接蹲了下来:“我背你!”
      他长期在军中锻炼习惯了,这点山路不在话下。
      趴在他的背上,王锦元胸口一阵悸动,他宽厚的背让人十分安心,眼睛不知怎的就湿了:“你怎么来了?”
      “我去王家找你了。”
      王锦元晓得应该是家里的人告诉他的,只是他今日很奇怪:“夫君,你今日是怎么了?”
      “没什么…”黎宴闷闷的,他总不能说是怕她出家当尼姑吧,他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若是跟她这么说,定然会被她取笑死!他竟因她神志不清到这种地步…
      黎宴张嘴想说什么,想了想,又没开口。
      “夫君可有什么想问我的…”
      其实她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就算他不问,她也想趁着机会将她隐藏在心里的秘密都告诉他。
      “子衿去追你,为什么不跟他回来?”他有些苦涩的问道。
      “夫君可相信前世今生?”王锦元笑了笑,知道他还是有些在意楚弘毅的事。
      “前世阿元和他是一对吗?”
      王锦元摇了摇头:“前世我是一个歌者,很小的时候父亲就过世了,母亲含辛茹苦将我养大。在我小有所成,终日沉迷于追捧和光环的时候,母亲却因我的忽视积劳成疾得了绝症。我将自己倾力制作的十首曲子卖给了同门的师妹,她凭借着我的曲子名声大噪,一炮而红。而我即便拿到了钱也没能救活母亲,心灰意冷之下最终选择在母亲的墓前自戕而亡。我带着前世的记忆和遗憾来到这个世界,今生所求不过两件事,一是护着我母亲一身顺遂。二是我作为歌者的抱负。但是这个世界对于女子的约束甚多,我没有办法抛头露面施展自己在音律方面的才能,因而一直郁郁寡欢。”
      黎宴听到这里不免觉得有些惊世骇俗,怪不得她在幻音阁里激动到痛哭流涕。联想起她之前的种种,似乎都是有迹可循。
      “我不知楚弘毅是因何而对我有意,在寒山学院的时候时常拦住我送我一些小玩意,一开始我是觉得他幼稚冲动,不甚喜欢一向避之不及的。后来,在我知道自己难逃嫁人命运的时候,我竟第一时间想到了他。别人都说他楚弘毅无父无母,无所依仗,我却觉得很好。他心思单纯,很好拿捏,我嫁过去,没有婆婆长辈管束,进门就是当家主母,何其悠哉。我只需牢牢抓住一个男人的心,日后定然能过得随心所欲,哪怕做一些像在幻音阁唱曲儿这样出格的举动应当也不碍事。
      他赠我七弦琴,我便许他将军令这首诗,我告诉他我会将这首诗谱成曲,亲自唱给他听,听了我的话他对我更是心系,念念不忘。没过多久逢着战事,他就要去边疆,走之前来跟我辞行。我想着兴许这仗打个一两年他就回来了呢,我便骗他说哪怕边疆苦寒我亦不惧。因着当年我说完这些话以后,他果然感动的热泪盈眶,我料想他对我情根深种,定然会回来娶我,便等了这许多年。
      他对我真心实意,我却是虚情假意,他误了我,我也误了他,我和他也算是两不相欠。”
      “只是没想到,我竟如此有幸,兜兜转转,嫁到黎家。有祖母疼爱,婆婆虽然强势,但是明事理,对我无甚要求,也从未有意为难过我。最重要的是我有个怜我疼我的夫君,纵使我腹中近三年无所出,夫君依然对我一般无二,恩爱如初。祖母她老人家说的很对,我确实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听她饱含愧意的说了这么多,黎宴打心底是能理解她一二的,世间女子不都是想找个体贴又知心的夫君吗?可是既然她不心仪楚弘毅,又为何不愿意给他生孩子呢?难道她谁都不爱吗?
      “你为何不愿意给我生孩子?”这个问题他百思不得其解,她是他的妻,就算不爱,就没想以后吗?
      “在我前世的那个世界,国有律法规定女子二十岁才可成婚,是因为女子到了二十岁身体才会发育完好,这个时候怀孕生子,出现意外死亡的几率会大大降低。我嫁于夫君时才不到十六岁,在我潜意识里,自己还是个孩子,所以一直接受不了这么早有孕。远的不说,就看婉婉,过早的结婚生子,对身体损耗就算日后再怎么补都无济于事的。我并不是不愿意给夫君生孩子,只是想再等等,至少要十八岁以后。可是这件事确实是我错了,我太过爱惜自身,却忘了夫君是黎府独子,祖母年迈,是我太自私了。”
      走到半山腰的凉亭旁,王锦元指了指,让他停下歇歇。黎宴将她放在石墩上,回味着她刚刚说的话。
      虽然她说的关于前世的事情有些匪夷所思,但是他是愿意相信她的。可是听这么多,他越发觉得她过于沉静,做什么事都深思熟虑,聪慧又心思缜密。从当年楚弘毅的事,哪怕不喜欢也能审时度势的装作喜欢,那对于他呢?
      虽然楚弘毅从江南回来后与他说过一通话,让他知晓了她对自己并非是无意,可这份情义是真是假,深浅有几分,他无从得知!
      他对她的心仪无处遮掩,那她呢?会不会又是另外一个审时度势?她是把他当成一个妥帖的夫君,还是心意相通之人?
      看着她认认真真的给自己擦着额头上的汗,黎宴抓住她的手,凝着她如水的眼眸,恳切的问她:“阿元,之前的总总既然已经过去我可以不在乎也不怪你,但是有一点我想让你说实话,你告诉我,你对我是什么心思?是愧疚是感动是权衡还是……”
      “是中意。这一生,我只喜欢过夫君。”她言辞灼灼,没半分犹豫。
      “我不信!你若喜欢我,为何从来不妒不争,还让母亲给我纳妾!”一说到这个他就来气,还信誓旦旦的说喜欢,哪有喜欢一个人还不吃醋的,就楚弘毅的醋,他都吃了多少壶了!
      “我当然不想给你纳妾!可是婆婆问我,我只能先应下。我又不能忤逆婆婆。本来想着你会拒绝的,结果那段时间你一直不理我跟我置气,想找机会跟你解释,你还成天躲着我……”
      王锦元越说越委屈:“我知道夫君是想说婉婉的事,婉婉的性子谨小怯懦,和我母亲十分相像,我对她总是心软,多了些怜惜。而且我在外有娘家依仗,在内又有夫君的宠爱,我又是你的妻子,你说我和她一个小妾有什么可争的?她心郁难解病痛缠身,我看着不忍心才时时开导她一两句,可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
      她三言两语,就将他的气浇灭了大半,说到黄婉婉,黎宴的神色低沉了些许:“婉婉的事不怪你,怪我。”
      “夫君,你能否答应我一件事!”对于黄婉婉,王锦元总是愧疚多一些,故而她有些激动地抓着黎宴的胳膊。
      “你说。”
      “等我入府后,可不可以将玉蓉和黎康记在我的名下?”
      黎宴皱了皱眉头:“玉蓉可以,康儿……”
      不是他偏心,将来她和他的嫡子是要继承黎国公府的,黎康是他的孩子,他自然也会疼爱。可是作为嫡长子,还是要慎重。
      “康儿怎么不可以?”
      “若是将来咱们俩的儿子出生以后,你还是这个想法,到时候我就答应你。”黎宴知道她向来能言善辩,歪理一堆,若是不同意,她肯定要喋喋不休的纠缠。便先给了她一个说法,他就不信了,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她还能这么大度?
      “君子一言,一诺万斤?”
      似曾相识的话让黎宴会心一笑:“君子一言,一诺万斤。”
      两人歇息了片刻,又继续往下走,快走到山脚的时候,就注意到苍戈牵马在一旁等候。
      见他们下来,苍戈立马上前:“少爷、少夫人,黄姨娘快不行了,夫人让你们赶紧回去!”
      二人一听,赶紧马不停蹄的往回赶。
      昏黄的烛光下,黄婉婉双眼紧闭,面色是将死之人的苍白,气若游丝。
      玉蓉伏在她身上不停的哭喊着她,黎康站在一旁,两三岁的年纪,还有些不明所以,但见自己姐姐哭的泣不成声,他也害怕的哭了起来。
      慌乱的了脚步声由远及近,来到床前,玉蓉一看是王锦元,扑到她怀里:“主母!”
      王锦元摸着她的额头轻声道:“玉蓉又长高了。”
      说完便拉着她的手坐在床沿,柔声唤了几句:“婉婉!是我!婉婉听见的话,睁开眼睛跟我说说话…”
      如此又唤了几声,黄婉婉意识混浊不清,强撑着意念睁开了眼睛,看到王锦元在眼前,眸子陡然生出一丝清明,微喘着气息:“少…夫人…”
      “我在!婉婉,我在!你可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你说,我听着呢!”
      “回…来…”这两个字俨然用尽了她的力气,王锦元听了身子一顿,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见她没有即可回答,黄婉婉死死盯着她,王锦元赶紧点头:“嗯!我已经回来了!”
      听到她的回答,她才露出了一丝笑容,又看向玉蓉和黎康,王锦元赶紧将黎康抱在怀里给她瞧。
      黄婉婉微笑着看着黎康,她心中已无遗憾,说她自私也好,她的两个孩子只有交给王锦元,她才能彻底放心。如若日后入府的是别的女子,定然不可能像王锦元这样真心对待自己的孩子。
      她又看了一眼站在床前的黎宴,之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这一眼无怨无悔,也没有任何期待了。人这一生就不该期望过高,执念那些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如今连自己最珍贵的一双儿女也无法继续陪伴了,她终于在将死时才终于明白,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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