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船》陈未满

5、秋雨

　　连续两天秋雨，让人们换上了秋装。

　　早上还飘着雨丝，李宏芳给梁又宜熬了驱寒的药茶，用保温杯装好放进她的包包里，让梁东早点上班顺便送梁又宜去学校。

　　“妈，不用了。”梁东的单位跟六中不是一个方向，梁又宜想自己走着去上班。

　　李宏芳很强势，让她穿好外套，“你自己什么身体不知道吗，感冒了又是十天半月好不了。”

　　梁又宜从小体弱多病，高中时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是在医院度过。那时李宏芳边上班边照顾她，她高考完李宏芳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这几年她没怎么生病，但对李宏芳来说梁又宜还是那个柔弱需要她照顾的小孩。

　　下雨天对有些人来说心情总是会差一些。

　　地面湿漉漉的，鞋子和裤脚再小心也会溅上点水，又湿又潮黏在身上很不得劲。

　　从梁东车上下来，梁又宜撑着把蓝色的伞往办公室走。学生们三三两两往里涌，那精力旺盛的不屑于打伞，抱着篮球顶着书包往教学楼冲，在细雨里留下一句老师好，然后踩到水坑溅了旁边倒霉蛋一腿的水。

　　梁又宜就是这倒霉蛋之一。

　　走到办公室门口她收好伞，拿出卫生纸把鞋面和裤脚擦干净，包里的手机一声又一声，不知道谁大清早就在群里聊天。

　　梁又宜今早后两节的课，过了一遍要讲的课后，把保温杯的药茶倒出来，小口小口地吹凉慢慢喝。和其他老师闲聊了几句学校里的事，她拿出手机看了下消息。

　　何曼曼在女生小群里发了几张照片，昏暗的酒吧里，男人侧脸模糊，却不妨碍让人窥见他摄人心魂的美貌。

　　班花上次踢到铁板后本来放弃了，可能是回家后越想越觉得不甘心，又去了几次酒吧，四处打听秦溆的消息。

　　她很懊悔高中时竟然没注意到这样极品的帅哥，说不定那时候的帅哥比较纯情，比现在好泡。有消息比较灵通的同学安慰她，不怪她没发现，秦溆比他们高两届又不在一栋教学楼，平时就很难碰见，再加上他经常逃课，就更难在学校遇见了。

　　梁又宜他们班是尖子班，学习时间比普通班要长，别看班花现在没正行，学生时代相当爱学习，成绩比梁又宜这种只会死读书的还要好。

　　大群里有秦尧，以班花为首几个玩得好的又私下拉了个小群，不知道怎么也把梁又宜拉了进来，这几天梁又宜被迫围观了如何将一个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聊得一干二净。

　　聊到最后，大家都建议何曼曼换个目标，说秦溆这样的男人她抓不住。

　　同学A：曼曼，这种男人太危险了，你很容易动心的。
　　同学B：是呀，他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同学C：他高中就谈过那么多女朋友，经历比你丰富多了，你小心翻车。
　　同学A：对啊，而且他除了长得帅，其实也没什么优点，现在也没有正式工作。
　　同学C：嗯，我听说他其实只是秦家的私生子。
　　同学B：怪不得，秦尧的爸爸比他大了最少二十多岁吧。
　　同学B：他看着一点儿不像秦尧家教出来的人。
　　同学A：当然了，秦尧那么有教养。
　　同学C：我记得他高中的时候还跟一群小混混混过，经常打架。仗着家里有人，老师都不敢管他。

　　梁又宜只是看着，插不上一点话。

　　周末，梁又宜去医院拆线。回家看着狗啃的刘海儿和秃了一块儿的头皮，觉得实在有损老师的形象，跟李宏芳说想去理发店剪头发。

　　李宏芳放心地让她去了，梁又宜约上文月，去了B城一家很有名的美发沙龙。

　　经验老道的Tony老师一开始看到梁又宜的头发稍微犯了一下难，文月一段时间没见她刚看到也绷不住笑，“哎哟，你怎么这么可怜。”

　　又惨又好笑。

　　梁又宜叹了口气，想到那天在医院见到秦尧和在餐厅碰到秦溆，明白了为什么秦溆脸上会出现愉悦的表情。

　　不然没道理他对着班花无动于衷，却对着她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笑。

　　“那个何曼曼也太自以为是了，不就是长得漂亮了一点，真以为想追什么人就能追得到。也不想想人家以前交往过的人，哪一个不比她好看。”何曼曼最近要追秦溆的事，在他们这个小圈子人尽皆知。

　　文月的想法可能是大多数人的想法，他们表面不说，其实私下都是这样觉得的。

　　Tony老师跟梁又宜沟通完要做的发型，歘歘开始剪。她端端正正坐着，另一边文月的Tony老师开始给她染发。

　　梁又宜也想染，但又怕染出来的颜色不适合自己，或是太夸张回家被李宏芳骂。

　　文月就没有她这许多顾虑，她想染什么颜色的头发想穿什么样的衣服全由自己开心。

　　“别看那些人嘴上说秦溆哪里不好，要是他勾勾手指，说不定立马就舔上去了。”文月没发现梁又宜羡慕的眼神，自顾自说着对最近发生的事情的看法。

　　梁又宜突然觉得她们的生活这样小，小到只能议论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

　　她们倒是想谈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但除了工作就是乏善可陈的生活，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点谁都有的烦恼。

　　蒋科打电话来的时候，梁又宜刚剪好头发，Tony老师很满意自己的成果，“怎么样？是不是焕然一新？”

　　梁又宜有点社恐，面对热情的Tony老师无所适从。

　　“美女，不要这么害羞嘛。”

　　梁又宜逃也似的去接电话，蒋科问她要不要出来一起看个电影。她委婉地回，“不好意思，我跟朋友在一起，今天没空。”

　　文月看梁又宜为难的表情猜到了是谁打的电话。

　　“你这个相亲对象好像还挺喜欢你。”从理发店出来，天色已经微暗，她们去附近似的商城吃火锅。

　　梁又宜很苦恼，“我不知道怎么跟我妈说。”

　　文月看她实在艰难，换个角度劝她，“不然你好好跟他处处试试？”

　　“怎么处？”她长在李宏芳的庇护下，至今没有谈过恋爱，所有对爱情的了解都来自小说和电视剧，她喜欢看，可她也知道，小说和电视剧里的爱情都是梦幻的，不现实的。

　　“我觉得你这么抵触可能因为那是你妈介绍的，你就先把你妈放一边，把他当一个普通异性来了解嘛。其实我觉得他条件也还算可以，长得也不丑，就是胖了点，你要实在嫌弃，以后可以让他减肥嘛。”

　　“像我们这样普普通通的人，最后都是找一个踏实可靠的人过日子。你看我之前谈恋爱，热恋的时候觉得没了他天就塌了，分手了不也该干嘛干嘛嘛。”

　　“又宜，你这么单纯，不一定要吃爱情的苦，你妈再怎么严厉，说到底还是为了你好。你既然没有勇气反抗她，那就学着去接受。再说了，你跟他相处一段时间，要实在不合适，你妈也不会逼着你嫁给他啊。”

　　“你现在的问题是，你连了解他都不愿意，从心底里拒绝跟所有相亲对象接触。就算你今天拒绝了他，你妈就会放弃给你相亲了吗？等过段时间，还不是照样给你介绍新的对象。”

　　火锅嘟嘟冒着泡，梁又宜也认同了文月的话。

　　“我知道，可我还是不甘心。”她闷闷地说。

　　“又宜，我们是大人了，以后不甘心的事多了去了，最后不还是要学着接受。”

　　文月说的似乎没有什么不对。

　　“又宜，其实比起很多人你已经很幸福了，工作这两年，我一直告诉自己要学会知足。”

　　她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从小衣食无忧的长大，还要再要求什么呢？

　　梁又宜一直觉得文月比她成熟，渐渐接受了她的劝解。

　　从火锅店出来，梁又宜意外地接到了何曼曼的电话。

　　“梁又宜，我们今天要去秦尧小叔的酒吧玩，你要来吗？”

　　“班长他们也来吗？”时间不早，她不太确定李宏芳会不会答应。

　　“不来，其他的都是我朋友，你天天上班那么累，不出来玩一下多认识一些朋友吗？”

　　文月挽着她的手听到她们的对话，眼神不是很赞同。

　　其实这里离酒吧只有两条街的距离。

　　“太晚了，我就不过来了。”梁又宜拒绝了何曼曼的邀请。

　　“那好吧，真没劲，叫你看帅哥你都不来。”

　　挂了电话，文月挽着她继续向前走，“听说何曼曼在杂志社工作，专门拍明星搞时尚八卦的，他们那些人玩得开，咱们去了肯定很尴尬。也不知道她怎么想起你了，竟然约你一起玩儿。”

　　“可能是找人凑数吧。”

　　她也想不通，可这事儿也不重要。

　　她们在路边等车，文月想起家里的卫生巾用完了，刚好旁边就有一个便利店。梁又宜看手机上司机离她近了，没有跟她去，站在路边等。

　　一辆越野停在她面前时，她先是疑惑了一下，她叫的车应该是大众小型车。

　　车窗摇下来，秦溆微笑地看着她。

　　“一个人逛街？”

　　梁又宜怔了下，下意识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她今天没有顶着傻乎乎的发型，也不知道哪里戳中了他的笑点，她摇完头，他嘴角的弧度深了些。

　　“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