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船》陈未满

4、提拉米苏

　　假期结束第二天，学校紧锣密鼓展开了这学期第一次月考。

　　梁又宜由学生转换为老师还没几年，受到学生的感染心情还是会紧张。特别是学校开会，校长在台上激情演讲，她和一群老师站在角落，不由自主就回忆起了学生时代被支配的恐惧。其他老师还会偶尔看看手机聊聊小天，她完全不敢乱动盯着校长头顶稀疏的头发。

　　下午监考完，宋黎找到梁又宜请她明天帮忙监考，她家里有点事要请假。梁又宜看时间允许就答应了，宋黎感谢不已，说改天请她吃饭。下班后，两个人同行往校门口走，梁又宜看到她男朋友来接她，宋黎跟她说了再见小步朝男朋友走过去，她男朋友温柔地揽着她上了车。

　　“梁老师，你没男朋友吗？”

　　门口都是学生，梁又宜的学生碰到她礼貌地问好，有几个调皮的出了校门还会跟她开玩笑。

　　都是十三四岁的孩子，梁又宜不跟他们计较，嘱咐他们小心看路，明天早点到校准备考试。听到考试这两个字，他们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背着书包迅速跑了。

　　她忍不住笑，路过校门口的便利店买了根雪糕，边吃边往家走。

　　晚上备完课，梁又宜趁追的剧还没有更新，打开之前收藏的讲课视频学习授课技巧。看了三分之一，蒋科发微信来，约她明天晚上吃饭。

　　她以学校考试忙为借口拒绝了。

　　第二天吃早饭，李宏芳问她：“你跟蒋科最近怎么样了？”

　　梁又宜鼓起勇气，说：“妈，我不是太喜欢他。”

　　闻言，李宏芳放下筷子，严肃的脸上又挂着郑重的表情：“他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吗？”

　　梁又宜立即虚了，垂下眸，“没，他人还可以，就是我对他没感觉。”

　　“你想要什么感觉？”李宏芳看梁又宜畏怯的模样，尽量缓和了语气。语重心长地说道：“感觉可以培养。你是奔着结婚去的，不是谈恋爱。过日子只要性格合适，他对你好就可以了。”

　　“你现在还年轻不懂，结婚不是过家家，只要互相喜欢在一起就可以。结婚不一定要找一个喜欢的人，踏实有担当比什么都重要。”

　　“嗯，我知道了。”梁又宜没有话可以反驳，两口把豆浆喝完，“今天学校还有考试，我先走了。”

　　逃到学校，梁又宜松了口气。

　　手机又响起来。

　　蒋科：早安，又宜，你早饭吃了吗？

　　她回了个早，把手机放在抽屉里，一上午再也没拿出来。

　　下午监考时发生了个小插曲。她帮宋黎监考的那个班有个十分难搞的学生，不仅不好好考试还扰乱其他同学，她教育了两句对方就开始不耐烦。

　　现在的孩子都发育得很好，初一的小男生个头跟她一般高，瞪着双眼睛十分凶悍，一言不合就踢凳子走人。梁又宜去拉他，被他一把推开，她个子不高力气又小，被他推倒在地，额头撞到桌角，刹那间鲜血淋漓。

　　副校长气得双眼冒火，打电话叫家长。梁又宜在学校医务室简单包扎了一下，被同事送到附近的医院拍片。脑袋是没问题，就是伤口要缝针，刘海儿太碍事被医生几刀剪了。

　　梁又宜顶着参差不齐的刘海，傻乎乎地坐在医生办公室给医生缝针的时候遇到了秦尧。秦尧看到梁又宜有些惊讶，问她：“你这是怎么了？”

　　他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看上去很有小说里禁欲系帅哥的味道。送梁又宜来的李老师单身，积极接话：“这位医生跟又宜认识吗？”

　　秦尧点点头，礼貌地回：“高中同学。”

　　梁又宜打了麻药，疼是不怎么疼了，只觉得狼狈，小声回秦尧：“不小心磕到了。”

　　李老师拆台：“现在的学生，一个个厉害得不得了，连老师都敢推了。”

　　秦尧说：“你在附近学校上班吗？”

　　“嗯。”

　　“以后小心一点，小孩子不知轻重，别逞强。”

　　他们也不太熟，寒暄两句，秦尧就离开了。

　　梁又宜不知道秦尧在这个医院实习，如果知道宁愿绕远路去其他医院。

　　缝完针，梁又宜和李老师准备回学校。她们是开车来的，医院停车场停满了车，李老师倒车技术一般，倒了半天都没倒出来。

　　梁又宜在一边默默等候，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

　　没谁会想见到昔日的暗恋对象一副傻样，她就着旁边一辆越野车的后视镜照了照。镜子里的自己刘海儿像狗啃过一样，包着纱布，丑得不能再丑。

　　她揪了揪头顶那几撮毛，深深叹了口气。

　　她被打击到，没注意车上有人。等到她离开，车上的人才发动车子。

　　那学生被记了过，家长和孩子都道了歉，又赔偿了医药费。

　　副校长和梁又宜的爸爸相熟，虽然她进这个学校他没帮上什么，但梁又宜平时在学校没少被他关照。他过意不去，给梁又宜放了两天假养伤。

　　梁又宜回到家，李宏芳少不了心疼和责怪。

　　“你啊，怎么这么大了还不让人省心。”边说着边给梁又宜做了一桌她爱吃的菜，又炖汤给她补身体。

　　梁又宜喝着妈妈炖的汤，心中百味杂陈。

　　她知道自己的性子好听点叫没主见，难听点叫懦弱。她想改变，又怕伤了爱她的人。

　　而且，没有人知道，改变现状对她来说有多难。

　　梁又宜歇了一天就回学校上班，考完试学校又张罗着要开秋季运动会。

　　她推了几次蒋科的约会，再推在李宏芳那里不好交代，只能又答应了一次。

　　他们第三次见面，是在六中附近新开的一家西餐厅。

　　梁又宜不喜欢西餐又不想浪费，一顿饭几乎都是在和食物斗争中度过，没有太注意蒋科说了什么。一般这样会显得没有礼貌，但文静的性格将她伪装，她只需适时地应和两声，没有人会责怪她的沉默。

　　蒋科似乎挺喜欢梁又宜这样的性格，整晚几乎都是他在说话，对一些时政财经侃侃而谈，又怕梁又宜听不懂，耐心地解释。

　　几次见面下来，梁又宜发现蒋科很健谈，李宏芳说他这样的性格好，跟她互补。然后拿梁东对比，说千万不要找像你爸这样的人。

　　蒋科的确和梁东不一样，但梁又宜还是不喜欢。

　　梁又宜在和半生不熟的牛排做斗争，吃了两口觉得反胃，端起杯子喝了两口水。蒋科聊到精彩处，面部表情随着他的情绪四处翻飞，他瞪大了眼，像夏天田里呱呱叫的青蛙。

　　梁又宜讨厌青蛙，所以没敢多看他，继续跟牛排做斗争。

　　吃西餐总是漫长，小提琴悠扬的琴声没能抚慰梁又宜的心，但最后上的提拉米苏让梁又宜觉得，这个晚上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又宜。”蒋科见饭吃得差不多，唤了声她的名字。

　　“嗯？”梁又宜刚吃第二口提拉米苏，被人从云端拉回来。

　　“周末有时间的话我们去爬西山吧。我听说西山的日出很美，还没有去过，你去过吗？”

　　西山是B城著名的风景区，巍峨高耸，从山底到山上不坐缆车要爬整整一天。要看它著名的日出景色则要在山上住上一夜，山顶的民宿很漂亮，梁又宜曾经跟文月去过一次，那次是李宏芳和梁东大吵了一架，李宏芳顾不得她才让她有机可趁。

　　“去过。这周末我不太确定，晚些看看有没有时间再说吧。”梁又宜不敢太明确的拒绝。

　　“行吧。”

　　蒋科听到这话后，兴致就不太高了。他似乎赶时间，没让梁又宜把甜品吃完就唤来服务员结账，这让梁又宜很委屈。

　　她依依不舍地放下小勺子，蒋科看着手机催促，“我晚上还有点事，改天再看电影吧。”

　　“好。”梁又宜解脱了，只是对提拉米苏念念不忘。

　　她提上包包起身，临走还回头看了小蛋糕一眼。

　　他们走后，坐在他们隔壁的一个漂亮女人笑出声，“这个男人也太没品了，摆明了想睡人家。”

　　什么看日出都是借口，过夜才是目的。

　　绿植将两桌隔开，坐在女人对面的男人一直不说话，让她不小心听到了隔壁的对话。

　　“哎，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秦禾瞪了对面的男人一眼。

　　秦溆抬了一下眼，语气不紧不慢：“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秦禾立即腆着脸撒娇，“小叔，你行行好，帮我跟爷爷求求情好不好？”

　　秦溆只回了两个字：“没空。”

　　“什么没空，你又不做什么。”

　　秦禾喋喋不休地说着，他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刚才走的两人站在门口不知说了什么，然后男人先走了，女孩在原地站了会儿又返回了餐厅。

　　“你好，麻烦帮我打包一份提拉米苏。”

　　“好的，请稍等。”

　　梁又宜等蒋科走后又回到餐厅，付完钱在一边等候。

　　转身时，不经意扫到一个熟悉的人，他好像早就看到了她，视线相接时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那笑容带着些愉悦，配着那张脸太过蛊惑。

　　她心跳漏了几拍，转过头后，脸瞬间红到了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