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青梅》春三叶

35、难于承诺的“永远”

　　蹲坐在地上，把手拿开，拖着腮看着他。清秀的眉眼，长长的睫毛，好可爱啊，如果他也是女孩子，会不会更好看呢？哪天去把那些脂粉都翻出来，给他化妆，把他化成个女孩子，一定很好看呢。幸亏，他闭着眼，不知道我的想法，否则一定很愤怒呢，他生起气来什么样子，一定特有意思，小夜的性子，大概就是书里说的温润如玉，还真没见过他发火呢。
　　被单下，他的胸膛在起伏，他均匀地呼吸，他睡着了吗？他的样子那么宁静，是传说中的精灵吗？传说里，下凡的精灵遇到了自己心爱的女孩子，就没有回天界，而是拔下自己的羽毛、失去了所有法力，默默守着她。不过，精灵应该像寺庙里的神仙那样深沉严肃，就像那个罗大儒，该没小夜这么调皮吧？
　　他睡的好死，他的睫毛好长，揪一下，该不会醒吧！
　　“你要干嘛？”
　　“你没睡啊？”
　　“我没睡着，觉得脸上有来源诡异的风，就睁眼了，你是又想拽我的睫毛吧！”
　　“谁让你睫毛长呢，都怪你！你看着办，要么让我拽下一根，要么我就拿胭脂，把你抹得像翠姨似的！
　　“那个糟老太婆！公主看在我伤还没好的份子上饶了我吧！”
　　“嗯，不错的藉口，却不是理由，改天吧！”
　　“就索性算了吧！”
　　“不行，要不怎么惩罚你啊！”
　　“你看，每天吃的药都那么苦，已经算惩罚了。”
　　药很苦，真的吗？太好了！那时，银月喝过药，整个脸都扭在一起了，父皇就拿来面铜镜，光滑的镜面上，那个倒映如同包子一样到处是褶子，好恐怖啊！那小夜呢？样子肯定特可爱啊。
　　“嗯，好，就改天吧，忘了要加倍啊！”
　　“尸体你们怎么处理的？”
　　尸体，尸体的处理方式恶心到让银月不愿想起。下午，在悬崖边，银月指着还没咽气的老太监问小鹰，有没有办法不沾上他的血，把他的肠子挑出。小鹰笑，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小鹰的剑光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银色的弧，根本看不清小鹰的动作，银月只见鲜红色的一道被挑上了树梢。一股恶臭扑面而来，熏得银月几乎晕倒。身子刚一晃，就被小鹰闪身托住了。单手抱着银月，小鹰轻巧的身子向后一跃，又反身一脚，伴着恶臭和一声从地狱中传来的惨叫，老太监的尸身坠下悬崖。挂着肠子的树梢摇曳晃动着，随即以一个被绷紧的姿势俯首探出悬崖，被拉在半空了。曾经，银月认为，小夜的武功不仅进攻性强，而且动作潇洒得如同泼墨作画，现在看来，小鹰的武功更是出神入化，怪不得，每次他伤的那么重，哥哥都要治好他，拿他喂招，肯定是最哥哥符合哥哥的想法。
　　“怕就把眼睛闭上，我抱你下山。”
　　闭上眼，趴在小鹰肩上，银月听到一阵阵凄厉的鸟叫，她依稀记得小鹰告诉她，大旱，鸟也吃不饱，都来啄老太监的尸体当午餐了。
　　可是，小夜为什么会问尸体的处理方式，又在这个时候提起，是单纯地想转移矛盾，还是这么残忍的方式，已经被他知道了？可小鹰答应过自己，不会说的。
　　“为什么问这个？”
　　“没什么，今年大旱，饥民吃不饱，我怕尸体烂成一团看不清楚的肉，被他们……很多太监都是迷恋丹药的，鬼知道那些药有什么毒啊！”
　　“你是说，饥民会……怎么可能啊？”银月不屑地看着他。
　　“是事实。”
　　“死小夜，你瞎说！”
　　银月一生气，把头扭向一边，眼前的小夜，她瞧也不瞧一眼，如果不是他身上有伤，银月一定打他。
　　“很残忍，但百姓，尤其是奴隶家的孩子，一旦真的遇到大灾，很容易被换着或者被主人家吃掉的。”
　　“那你怎么还活到现在的？！”
　　“盼着我成盘中餐啊？我年龄不够，都被篡改年龄卖到这里了。要不……你以为呢！”
　　“你是因为这个，才……”
　　“差不多吧！”
　　身体平平地沉在垫子上，小夜没再说话，目光里是银月的侧影，缓缓地，银月扭过头，昏暗的光线下，小夜仿佛看到了银月的泪花。
　　“那时，是不是很饿啊？”
　　“还好吧，习惯了。”
　　“好什么好啊，你还没我高呢！”
　　“男孩子小的时候没女孩子长的快，我娘说的。”
　　“那你那时吃什么啊？”
　　“树皮、草根、虫子、田鼠和青蛙。”
　　“老鼠和□□……小夜，你好恶心啊。”银月的脸苦的好像刚喝过药了。
　　“老鼠和田鼠不一样，老鼠不能吃，但田鼠可以；青蛙也不是□□，哪天我抓了烤给你，很好吃的。”
　　“猫才吃那个呢？”
　　“是啊，可你胆子小到连猫都怕呢！”
　　“小夜，你……吃就吃，谁怕谁啊！”
　　“那可是美味呢……你怎么了？”
　　“那天，那天的饼我都扔了，我真是……”
　　“那天的饼，我们几个早分了，有我们在，饼不会糟蹋的。”
　　饼不会糟蹋，就像，就像那些被小心从草垫缝隙中被捡拾的点心渣吗？红着脸，低着头，罪恶感压在了银月的喉头，银月没再说话，也不敢再看小夜了。
　　“不怪你，你在宫里，不会吃不饱，所以也根本不会知道。”
　　“可是，怎么会有人伤害自己的亲生孩子呢，那是自己的骨肉啊！”
　　“饿极了，恢复了野兽的本性，就什么都可以做了。”
　　“这个远比折磨那个老太监还残忍，你怎么就想让我知道了？”
　　“你是公主，很多事情，别人可以替你，但你的责任，别人代替不了，你就只能知道。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们都不在你身边了，记得，记得别去欺负百姓，他们很苦的。”
　　“干嘛会不在我身边？！不行，必须陪我玩的。”
　　“我只是说如果嘛。”
　　是吗？他说“如果”，可刚才他的样子还挺认真的，他在隐瞒什么吗？
　　“是不是想离开我啊？”
　　“没有啊！”
　　“那干嘛如果？”
　　“事事难料啊？也许有一天，你父皇就把我们统统要走了。”
　　“臭美吧，他才不会要你呢！”银月拌了个鬼脸，她心里默默道：小夜，你，我是不会让给任何人的，任何人来要你，我都不会让的。
　　“所以，那天说，官兵来的时候，还有孩子在街上捡那些吃的。因为他们饿？可那些大人都跑了，他们就不饿吗？”
　　“官兵的凶恶程度，比饥饿来的更可怕。孩子太小，不知道，大人却知道。那天，那么多大人甚至扔下孩子手中的东西抱着孩子就跑了。那天官兵什么样子，你不是见到了吗？”
　　“他们……那我父皇……”
　　“恐怕，从上到下，都是这样了，小夕是平民，不是奴隶，可你哥哥不是一样抓她？如果整个都是这样，他也恐怕左右不了。”
　　“何以见得？”
　　“比如你瑶姐姐的事情，按说，宫里美女如云，少个瑶姐姐，换成别人，狄将军那边也未尝不可，可是，你父皇还是明知你不乐意，却把瑶姐姐给了他，事后再来告诉你，是他错了，所以恐怕，狄将军的权力现在大到可怕。你父皇，你要理解他。尤其要听他的话，不能给他惹麻烦了。”
　　“瑶姐姐的事，算是给他惹麻烦吗？”
　　“瑶姐姐的事还有我俩，恐怕都是麻烦，狄将军心眼很小，很记仇的。”
　　“那我算得罪他了，已经得罪了，就这样吧！”
　　“我还不确定，你是不是连你二哥一起得罪了？”
　　“为小夕？才不会呢？”
　　“会不会，我没有证据，但我觉得他表里不一，我会慢慢观察的。”
　　“我看你是嫉妒他。”
　　“嫉妒他什么？”
　　“嫉妒他渊博儒雅！”
　　“不跟你争，也不想吵，只是希望你处处小心些，好吗？”
　　“那我怎么办才好？”
　　“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装傻，让他们觉得你只懂得读书和玩玩闹闹。”
　　“可这样有什么用啊？”
　　“至少，不会让他们觉得你碍事。也不会给你父皇惹麻烦了。然后，抓紧训练那8个孩子，他们的武功天赋都不错，让他们习武，关键时刻可以用上。如果你保护不好自己，就更不能帮你父皇了。你父皇是天子，很多事情，他的处理不用你教的。但你要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干嘛说这些，你们不会在我身边吗？”
　　“会，也会保护你，可你要机灵些，才不会惹更多麻烦的。”
　　“那，永远在我身边，好不好啊？”
　　“如果，我有那么长的命的话！”
　　“你个死小夜，乱说话。对了，常听你提起你娘，你父亲什么样子啊？”
　　……
　　“该死的家伙，别笑着不说话，告诉我啊！”
　　……
　　“告诉我吧！”
　　……
　　“喂，就算他不疼你，你也不至于不说话啊，你再不说话，我揪你睫毛了。”
　　“你再不走，天就亮了。”
　　“死小夜，明天我让蓝儿把黄连加你药里，苦死你好了！看你还笑不笑得出？”
　　趴在门口，银月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把小夜逗笑了。脚步声远了，小夜把笑容收起来了，下唇抵住了上牙，就像喝了很苦的中药一样表情凝固了。父亲，好陌生的名词啊，在银月看来，人再狠，也不会伤害自己的亲生孩子的，真可笑啊。可是父亲，或者是父皇？见鬼去吧！现在的小夜是夏国人，才不用称他为皇呢？在影营的登记簿上，没有姓的小夜也擅自做主随了母亲的姓氏了。他让小夜为奴，不养小夜，小夜都可以不恨他，可是，母亲隐姓埋名这么多年，苦都受尽了，最终，还是被他派人杀掉了。他为什么如此对待母亲，为什么一定要杀他？不能恨，远离他们，就像母亲临终前说的那样，可是，杀母之仇，小夜又怎能完全不恨啊，默默地，小夜的泪珠顺着脸颊往下滑，远离，不要仇恨，是母亲临终前最后留给他的话，他又怎么能不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