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疾有终》蒋晨昏

7、动摇

　　前段时间，贵州这边有座新赛道刚刚落成，主办方邀请了全国各地十几支车队来参加新赛道的试车仪式，江醒他们车队也在受邀之列。
　　刚接到邀请那天，杨恩又就打来电话问他去不去。

　　江醒倒是想去，国内已经很多年没有新建过这么大规模的赛道了。不过参观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刚好也能借这次机会，各地的车手在一个非比赛时间段里见见面，互相探讨学习，取长补短，很是难得。

　　而且试车仪式结束后，主办方还会安排一场友谊赛，给各车队一个亮相的机会。不论是对提升队员士气，还是后续拉赞助，都是一个好时机。

　　只是无奈新赛道建在贵阳，而江醒被他爸拴在了遵义的山里。光是下山这段路，开车就得花上两三个小时，再加上两座城市之间的距离，根本来不及赶在收工前回来。

　　杨恩又直呼可惜，但他也知道江醒他们家老爷子那刚硬的性子，要是他敢私自溜下山，还是为了赛车的事，那可就不只是单纯卖他几辆车这么简单的惩罚了。
　　既然这样，杨恩又只好抛下他的好兄弟江醒，跟着其他几个一块儿玩车的朋友来了贵州。

　　在一行人抵达贵州的三天后，新赛道试车仪式结束。杨恩又跟江醒一个多月没见了，这对于两个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人来说，在他们二十五年的人生里，可还是头一回。
　　所以那边刚一结束，他就丢下一众狐朋狗友，开车上山找江醒团聚。

　　今天剧组收工早，听说是来了个什么投资方的代表，那人跟导演是很多年的老朋友了，大家好不容易凑一块儿聚聚，果然这岁末年初都是访友叙旧的好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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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点刚过，导演喊了今天的最后一声“咔！”全体收工。
　　初放摘下拍戏时戴着的耳环、项链几样饰品，交给化妆师后就进了更衣室。江醒正想叫住她，问她等下是不是直接回酒店，还不等他开口，杨恩又的电话就进来了。

　　想着反正也不着急，等她出来再问也一样，江醒走到一旁接起了电话：“你到了？”
　　杨恩又的声音明显有些兴奋：“到啦到啦！我刚进包厢，你别说哈，这边儿环境还挺不错的。我一直以为真是什么大山沟呢，早知道这么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我就不心疼你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江醒没理他：“我还得一会儿，这边刚收工，估计再有个半小时吧，能到。”
　　“没事儿，我先跟这儿喝点儿东西，这一路上开了好几个点儿，半道里连个卖水的地儿都没看见，渴死我了！”杨恩又大咧咧地说着，抬手招来了服务员。

　　“行，你喝吧。我先不跟你说了啊，忙着呢。”江醒回回头，看到更衣室的门好像开着，估计初放已经换好衣服了，他又不想让杨恩又等太久，得赶紧先把人送回酒店去。

　　江醒说完，快速挂断了电话，走进休息室，却发现里面早没了初放的踪影。他敲了半天更衣室的门，没人应答。
　　“我进去了啊。”江醒说完，又等了快半分钟，见依旧没有回应后才小心翼翼推开了门，结果更衣室里也是空的。

　　真是怪了事儿了，前前后后总共就这么几分钟没顾上，这人又跑哪儿去了？
　　江醒到处找不到人，拿起电话给初放打了过去，话筒里的嘟嘟声一直响个没完，在江醒的耐心即将耗尽之前，那边终于接了起来。

　　不等初放开口，江醒抢先一步大声问到：“你跑哪儿去了？我晚上还有事呢，赶紧过来上车，我送你回酒店。”
　　“我先不回酒店。”初放应着。
　　“不回酒店你不早说，害我跟这儿等你半天！”江醒语气里是明显的不高兴。

　　他们两个每天同进同出，不管初放要去哪儿，都是他负责接送，初放的行程没有一条是江醒不知道的。
　　今天怎么还带偷偷跑的，也不知道提前跟他说一声儿。

　　“我说了呀，我给你发了消息的。”
　　“你什么时候发消息了？我怎么没收到？”江醒有些不确定，把手机开着外放，去翻找和初放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两天前，他问初放明天几点出发，初放回他早上七点。

　　真行，还学会连蒙带骗了，也不知道这是要去见谁，她现在说起谎来都大言不惭的。难道真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能让他知道，所以才趁自己打电话的功夫偷偷溜走的？

　　江醒这边正脑补着，就听初放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刚刚网不好，消息没发出去。我有个饭局，结束以后我自己回酒店，你不用来接我了。”
　　“哦。”江醒敷衍着挤出个音节。

　　初放那边有些吵，以为江醒说了什么被她错过了，于是稍微提高音量问到：“你说什么？我有点儿听不清。”
　　江醒：“....我说，你最好可以自己回来，没人想去接你。”

　　初放没跟他继续争执：“知道啦，我这边还有事，不说了。”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没给江醒再回过去的机会。

　　江醒有些不爽，可仔细想想，又不知道那不爽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初放说不用他接送，他应该高兴还来不及呢！最好以后都别用他，谁稀罕伺候那么个大明星啊。

　　江醒甩甩头，企图把刚刚内心的烦躁全部甩干净，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赶快去餐厅，杨恩又还跟那儿喝水充饥呢。
　　这样想着，江醒迅速坐进车里，发动了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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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醒走进包厢的时候才五点半刚过，杨恩又惊讶地看着他，嘴里的水都差点儿忘了咽了：“你飞过来的？”
　　江醒没有回答他这个白痴问题，跟杨恩又隔了一个座位坐了下来。

　　杨恩又早习惯了他这副不爱搭理人的死样子，伸手拿过桌上的菜单翻看着：“咱们赶紧点菜吧，我都要饿死了。我发现你们家老爷子真是个狠人，一句话就把你撂这儿了，这地儿是不错，可就是这上山下山也太费劲儿了吧！我今天开上来真是累死了，可不比下赛场轻松啊，你小子真不容易。”

　　江醒不想跟他聊自己的悲惨境遇，反正也改变不了，就待着呗，走一步看一步，他爸总不能关他一辈子吧。
　　“别说我这点儿破事了，新赛道怎么样？我看你们发的照片了，感觉还不错。”

　　杨恩又点点头，眼睛没舍得离开菜单：“挺好的，比咱北城的场子还大，赛道都是新铺的嘛，颜色特鲜亮儿。主要是基建牛逼，他们把赛道后身的山给炸了一半，半山腰上铺着个高尔夫球场，但肯定不是十八洞的啊，那也够牛逼了。反正这回你没去，真是遗憾大发了。”

　　江醒对它到底有没有高尔夫球场毫无兴趣，但错过了这么个试车的机会，确实挺遗憾的，不过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
　　“算了，不想那些没用的，反正也错过了，等我什么时候从山里放出去的再说吧。”

　　杨恩又不置可否：“对了，那个许豪也去了，他今天还跟我问你来着。”
　　江醒在脑袋里搜索了一大圈，也没搜出个叫许豪的人来：“谁是许豪？”

　　杨恩又解释到：“就上次你临来这儿之前，咱们一块儿在酒吧喝酒那天，有个寸头你记得吧？那人就是许豪。”
　　许豪跟杨恩又是在饭局上认识的，那天去极地酒吧也是偶然碰上，才又坐到一块儿喝了顿酒。连他自己都不熟，更别说江醒了，本来就是个什么都不上心的人。

　　江醒点头：“记得。他问我什么？”
　　说起寸头他倒是有印象，那天一群人里就属他最能咋呼，带头儿八卦初放的也是他，那些污言秽语听得他一男的都烦。

　　他们不过就同坐一桌喝了半顿没什么交集的酒，江醒实在想不出他对自己有什么想问的，还跑去跟杨恩又打听。

　　“他啊，他不是看上初放了嘛，就老想着找找关系给从中牵牵线什么的，这不是知道你跟初放离得近嘛，就想找你帮忙呗。”
　　“他？”
　　“可不嘛，我都没好意思点醒他，初放怎么可能看上他呢，就许豪那种人跟梁嘉瑞可差太远了，初放再想不开也不可能跟他啊，不够掉份儿的。”

　　杨恩又把菜单从前往后翻了个遍，也没找出想吃的东西，这家店也就看着是那么回事儿，怪不得人气不旺。
　　江醒轻嗤一声：“他要是长得也有他想得这么美就好了。”

　　？？
　　杨恩又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把菜单往前一推，凑到紧挨着江醒的座位上，脸上也换了一副八卦的神情：“我还没问你呢，这一个多月跟大明星相处的如何呀？有没有搞好关系？”

　　他跟初放的关系？
　　江醒突然想起刚刚那通电话，心里还压着些没消化掉的烦闷。可杨恩又追着问，他也不能一句不说，只好含含糊糊应着：“就那样呗，能好到哪去？”

　　杨恩又咂咂嘴：“也是，有你爸从中这么一搞，你们两个能坚持到现在还没打起来，就已经算不错了，好是不可能好了。”
　　就是有点失望，他还指望着能从江醒这儿听听大明星的一手劲爆消息呢。
　　不过杨恩又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江醒这个人出了名的不爱管闲事，想从他嘴里抠出来点儿什么料，忒难！

　　听了他的话，江醒点点头，觉着在理。
　　他又顺着杨恩又的话，开始回忆跟初放接触的这段时间。

　　好像初放也没像他们说的那样不堪，除了为人处世稍显圆滑，喜欢跟那些油腻大老板们赔笑周旋，以及疑似见钱眼开，至于其他的还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不过这些归根结底都是个人选择，既没伤及他人利益，也没当众脱裤子，实在是无伤大雅。

　　至于说她私生活混乱的，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初放每天去回片场都是江醒负责接送的，通常收工就已经很晚了，第二天一早六七点钟就又要出发去工作，她就是想混乱应该也没那个时间和精力。

　　而且，初放这人还很敬业，像她这么大名气的演员，组里都会给事先准备好几个替身演员，但她却坚持每一个镜头都要亲力亲为，哪怕是一些不露脸的场景，也几乎不会用到替身。
　　太阳晒着、冷风吹着、冰水里泡着，初放始终没有抱怨过一句辛苦。

　　江醒认真想了想，其实他并不讨厌初放，除了进组第一天她跑去跟江泊远告了自己一状，后面就没再找过他的麻烦了。
　　除了为人冰冷外，大部分的外界传闻都并不符实。
　　其实初放这个人，也没那么糟糕，或者说，真的还挺不错的。

　　见他不说话，杨恩又用胳膊肘撞了撞江醒：“怎么了？情绪不高啊。”
　　“没有，饿死了，你点菜了没啊？”江醒捞过菜单，叫来服务员点餐，强行转移了话题。

　　杨恩又翻了翻眼睛，计算着：“也是，你也没啥好烦的，再忍一个多月也就解放了，等你回北城以后，老爷子还能把你关哪儿去？”
　　“不过说真的，江醒，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啊？真要去公司上班了？那车队那边怎么办？”

　　江醒头也没抬：“我还没想那么多呢，怎么也得年初才能回北城，先这样吧，过一天算一天，反正赞助费我照常给。大不了两头兼顾呗，我每天去公司打卡，我爸还有什么可说的？”

　　话虽如此，但江醒心里也不免有些迷茫。他来山里这么多天，一开始对这边的一切都抵触得很，看什么都不顺眼，对初放这个人也烦的不行，一心想着等回了北城就继续搞他的赛车大业。
　　可一转眼这么多天过去，他慢慢发现，山里的日子好像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难熬，快两个月没摸过赛车，也就这么过来了。

　　尤其最近沈绍华让他负责主理这边的工作，人一旦忙起来就很少有时间再去胡思乱想。在一点点熟悉了流程套路以后，江醒竟也感受到了其中的乐趣，比一开始每天只能坐着打游戏感觉好很多。

　　那天沈绍华临回北城前跟他说过一句话：人的梦想是会随着遇见不同的人和事而改变的。
　　当时他没能理解，可现在看来，好像确实是这样。

　　江醒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但他曾经坚定不移的信念，好像在一点点动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