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疾有终》蒋晨昏

50、后怕

　　接到杨恩又电话的时候，初放正在国贸一层新入驻的CY1991品牌门店休息室内候场，她今天在这边有个品牌的站台活动。

　　从一大早开始，初放就有一种莫名烦闷的感觉压在心口，说不清道不明，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的前兆似的。

　　她让悦悦去门口的咖啡店买了一杯冰美式。
　　以往她没精神的时候就会喝上几口咖啡，提提神。可这会儿大半杯冰美式下肚，堵在初放胸口的那团气还是没能散开。

　　眼看着活动就要开始了，她正努力调整着情绪，一阵急促的来电铃声骤然响起，搅乱了休息室里那经不起推敲的宁静。

　　初放看了眼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一串号码，是个陌生来电。

　　因为工作内容和身份的特殊性，初放几乎从不接听陌生号码，但不知道为何，这会儿她像是被人控制了手脚似的，很快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刚一接通，一个男声响起：“初放，我是杨恩又，江醒的朋友。”他说话时的声线因为着急而有些颤抖。

　　初放知道杨恩又，虽然他们两个没有正面接触过，但他是江醒交情最深的发小，加上他们杨家在北城影视行业的地位颇高，作为一个混迹影视圈多年的人，初放想不知道他都难。

　　但她还是想不出这个人为什么会突然打电话给自己，于是客气问到：噢，我知道你。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对，”得到回应后，那头继续到，“有事，要出大事了。我现在跟江醒在一起呢，我们在帝霞山。”

　　杨恩又快速组织了一下语言，尽可能简洁明了地将事情的始末说给了初放听。
　　初放一边听他讲，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垂在身侧的那只手也不自觉地握紧。

　　挂断电话后，她立刻打给了江醒，电话倒是能打通，可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显示无人接听。

　　在通话第四次因为长时间无人接听而被自动挂断后，初放再也顾不上马上就要开始的活动，和已经在外面等候她好一会儿的几千粉丝了，起身朝着停车场跑去。

　　因为走得太过匆忙，甚至连礼服裙和脚上踩着的高跟鞋都没来得及换下。

　　等她赶到帝霞山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了，初放甚至没来得及熄火，就推门跑下了车，却也只来得及看见江醒的车尾消失在第一个急转弯道上。

　　在他前面很近的地方还有一辆蓝色的赛车，开车的人大概就是那个冯游了。

　　因为初放演员的特殊身份，认识她的人很多，加之她今天为了站台活动，身上还穿着一件明显不适合在冬天穿的明黄色薄纱抹胸礼服裙，美丽冻人，很是惹眼。

　　不少原本过来看比赛的人，这会儿都纷纷转移了注意力，拿出手机对着她一通拍。

　　初放一向最不喜欢被人探索私生活，也不想让自己跟江醒的关系曝光在江泊远面前。

　　可她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那些破事儿了，初放站定在警戒线上，两手紧紧扣在一块儿，身体无意识地颤抖着，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紧张。

　　她屏住呼吸，眼睛紧盯住来车的方向，每次看到江醒的车子从转角处出现时，她仿佛才能短暂地喘一口气。

　　山上没有其他的车，只有冯游和江醒两辆车一前一后地开着，一圈接着一圈。
　　六圈开完，冯游始终开在一位，而江醒的车子就紧紧咬在他的车屁股后面。

　　眼看着还有两圈比赛就要结束了，在场的观众有些坐不住了，聊天声也比刚刚大了不少，其中还掺杂着不少吐槽和不满。

　　“江醒怎么还不超车啊？”
　　“就是啊，他们这是来给咱们科普如何遵守交通规则的吗？”
　　“要我说江醒就是干不过冯游，人家冯游那可是天天住在车里的，江醒得有一年多没下过赛道了吧？”
　　“我就说别过来吧，老子特么的开了一个半点儿来这边，就给我看这个？”

　　这些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今天过来也是期待着能看到一场激烈的角逐，就算不是摔车，也得来个弯道超车什么的，反正肯定不是现在这种“排排队分果果”的和谐景象。

　　恐怕全场只有初放一个人在期待着这场比赛就这样平静地结束吧，她不想要什么代言，只要江醒能平安地走出赛道，她就心满意足了。

　　帝霞山很大，一圈山路算下来差不多有三百米，跑满八圈比赛结束。

　　就在大家都觉得冯游必胜的时候，只见一辆黑色的迈凯伦率先冲过弯道，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
　　之后又足足过了三秒钟，冯游的那辆海蓝色法拉利才跟着开了出来。

　　虽然那个转弯距离最后的终点线还有将近一百米的距离，但剩下的路段极窄，只能允许一辆车通过，胜负俨然已定。

　　江醒赢了。

　　他开着车，在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中，缓缓朝着终点线驶去。
　　直到他推门下车，两脚踏上地面的那一刻，初放心里的石头才终于落了地。

　　因为这边不是正规的赛道，没有监控设备，车子一旦转到山的背面，两个人就完全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直到绕弯一圈再次回来，期间发生了什么旁人无从知晓。

　　初放无法想象江醒是如何在路况又窄又差的山道上完成超的车，一想到他的车子几度接近山崖边沿，初放就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呼吸仿佛再次停滞。

　　两辆车一前一后停在帝霞山界的入口处，冯游下车跟江醒不轻不重地碰了下拳头，之后又返回车里，带着几个人朝着山下开去。

　　看着他的车渐行渐远，江醒长舒了一口气，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负担一样，也像是对劫后余生的感叹。

　　正当他要重回车里的时候，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距他五十米开外的寒风中的那抹明黄色。

　　初放来了？
　　江醒突然心里一颤，有些不知所措，比他刚刚最后超车的时候还要慌张。

　　他快步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脱掉自己的羽绒服外套，裹在初放身上。

　　看到初放的时候，江醒有些心疼，也有些心虚，但他还是强装镇定地开口到道：“你来了，怎么穿这么少....”

　　不等他说完，江醒突然感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初放卯足了力气，一个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

　　她推开江醒的手：“你他妈的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不管遇上什么事都能镇定自若的初放，这会儿再也绷不住了，她几乎是吼出来的：“江醒，你知不知道跑山道有多危险，刚刚要是一个失误车子掉下山去，你他妈的就没命了！”

　　江醒没接言，也不顾初放的抗拒，执拗地要把衣服给她穿上。

　　他站在初放面前，两手扯住衣襟，将人紧紧包裹在里面，低下头轻声道：“那个代言，他答应给我们了。”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和往常做了件好事后的邀功不同，十分平静，就像是在叙述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一样。

　　“代言？”初放不禁冷笑了出来，忽然觉得有些无力，她冷冷看着江醒，“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唯利是图吗？会让你用自己的命去为我拼一个代言吗？”

　　“不是的！”见她误会了，江醒突然有些慌乱，赶忙解释到，“我从来没有觉得你什么唯利是图过，你别多想啊，初放。”

　　“那是什么？我究竟是做了什么，才会让你觉得那个代言对我来说如此重要，都到了需要你去玩儿命的程度了？”

　　“不是的，初放，我怎么会那么想你呢？我就是，我就是想能帮上你的忙。我不想看你再为了工作上的事去放低姿态，对别人低眉顺目，委屈自己。我想为你做点儿什么，想把一切好的东西都给你，想护着你，让你以后再也不用为任何事发愁，也不用再往那些心怀不轨的人面前凑了。”

　　说完，他抬起眼睛看向初放，一副等候发落的模样。

　　初放看着面前的人，心里满是触动。
　　自从下午接到杨恩又的电话开始，她的情绪一直很复杂，又心疼又感动，但更多的是害怕。

　　她怕万一出点儿什么差错，她就再也见不到江醒了。她不敢细想。

　　初放极力克制着情绪，冷着声音丢下一句“神经病”后，转身朝出口走去。
　　可就在她转过身的一刹那，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

　　虽然比赛早就结束了，可四下里却依然聚集着好些个还没看够戏的人，那些人看似在低声谈论着自己的话题，可眼神却都不自觉地飘向他们两个这边。

　　初放不想被人看见自己软弱的一面，她快速整理着情绪，紧走两步，先上了车。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江醒心中忽然有些酸楚的难过。
　　初放说的没错，他不可能永远这样拼一条命去换资源，可这却是他目前唯一能为初放做的事了。

　　江醒自认为还没有幼稚到可以将生命置之度外的程度，可如果是为了初放，他什么都能豁得出去，他就想长久的把人留在身边。

　　回想起初放刚刚眼圈泛红的模样，江醒心中泛起一阵无力感。

　　他揉了揉脸，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