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疾有终》蒋晨昏

49、不算无辜

　　接下来的三天里，江醒每天早出晚归，他没有去公司，而是整日泡在车队里，跟车队的选手们一块儿下赛道，练手感。

　　他太久没有摸过赛车了，自从一年前被江泊远扔进贵州山里，他就再没下过赛道。
　　这次来队里，江醒足足跑了四圈，才勉强回忆起每个入弯点。

　　大家见他时隔一年又跑来练车，还以为是要为一个月后的全国巡回赛做准备，纷纷上前探听。

　　江醒没有多解释，只敷衍了几句手痒了，来玩玩，便将人全部打发走。
　　他找来车队教练，两人一起探讨了几个入弯的技巧，之后他便片刻不停歇地开启了练车模式。

　　这样的常规赛道对现在的他来说都如此陌生，更别说那个他只去过一次却从没开过的帝霞山了。
　　想到这儿，江醒不免有些担忧第二天的比赛。

　　倒不是危不危险的问题，比起这个，他更担心自己可能会跑不过常年住在赛车里的冯游。

　　要是输了，初放的代言也就彻底泡汤了，想从别处找补的机会都没了。

　　江醒自嘲地笑了笑，初放说他幼稚还真是没说错，连退路都不懂得留一个。
　　不过这样也好，他倒是有了种向死而生的斗志。

　　这天晚上，江醒刚跑完最后一圈，从车里出来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手机在裤子口袋里一下接一下地震个不停。

　　他摸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着杨恩又的名字，江醒想不出这个时间点他打来做什么，但还是很快接起。

　　电话刚一接通，杨恩又那因为急切而抬高的声音就从听筒里钻了出来。

　　“江醒！我听说你答应了冯游，明天要跟他一块儿去跑帝霞山，是真的吗？！”
　　他声音之大，震得江醒差点儿把手机给扔了。

　　没听到他的回答，杨恩又急切地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人呢？江醒，你真要跟冯游去跑山道？”

　　这次江醒有了防备，提前把手机拉开了一段距离，才免遭他的音量攻击。
　　江醒沉声应道：“嗯，真的。”

　　“你他妈的疯了吧？你要跟他去跑帝霞山啊！你是不是活够了？”

　　江醒没有理会他的话，转而问到：“你怎么知道的？”

　　“你还有脸问我？”说到这个，杨恩又就气不打一处来，“我是今天出来喝酒，听我一起玩车认识的哥们儿说的。开始我还以为是他们瞎扯，所以跑来问你。不是，你到底为什么要答应跟他去跑山道啊？那边有多危险你又不是不知道，冯游那个人就是个疯子啊！而且你不是都一年多不碰赛车了吗，跟这儿又犯的什么抽病？”

　　江醒被他这一连串的输出搞得心烦意乱，他不想解释太多，也不能解释，于是开口敷衍到：“我闲的，行了吧？”

　　杨恩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信他的，他追问到：“冯游是不是答应了你什么好处，你才迫不得已同意他的要求的？”

　　杨恩又了解江醒，要不是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他是坚决不会拿命去赌的。
　　可他又实在想不通，究竟是什么样的好处居然能让江醒得了失心疯，他这个人可是他们二世祖圈子里出了名的无欲无求。

　　难道，江家遇上了什么麻烦，要破产了？

　　当他说出心中的质疑后，江醒在电话这头默默地翻了无数个白眼，他都被杨恩又气乐了：“杨恩又，你他妈的就不能盼着我点儿好？”

　　杨恩又也生气：“老子就是盼着你好，才跑来问你的！”

　　江醒没再跟他争论下去，故作轻松道：“真的没什么，不就是跑个山道嘛，又不是奔赴刑场，你那么紧张干嘛？”

　　“这特么的跟奔赴刑场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

　　“......”

　　见从他嘴里问不出缘由来，杨恩又换了个思路：“行，江醒，你不想跟我说也没关系，我不问你了，我去问初放。”

　　“......”

　　见他不吱声，杨恩又知道自己的算盘打响了，轻嗤一声，问到：“现在想告诉我了吗？”

　　江醒叹了口气：“告诉你可以，但你别去找初放，什么都被问她，我不想让她知道。”

　　杨恩又不明所以：“什么意思？什么叫你不想让初放知道？你去跑山道没告诉她？”

　　“嗯。”江醒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叙述了一遍，听完以后，嘴贫如杨恩又，竟也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他万万没想到，江醒之所以会答应冯游去跑山道，竟然是为了这个原因。

　　电话两头都陷入了久久的沉寂，见杨恩又好一会儿没有反应，江醒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

　　他叮嘱着杨恩又：“我答应去跑山道的事没有告诉初放，她也不知道我跟冯游认识，更不清楚我们之间的恩怨。这件事本来也和她无关，她只不过是冯游对付我的一环罢了。所以你一定要帮我保密，我不想让初放有心理负担，觉得我是为了她才这样做的，也不想让她担心。”

　　“可是....”杨恩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他被江醒这一番话说得纠结不堪，急得直抓脑袋。

　　“别可是了，”江醒打断他，“我心里有数，你还不信我么？”

　　杨恩又左思右想，犹豫纠结的不行，对着手机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终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就不是信不信的事儿啊！

　　挂断电话后，他没有再回酒吧，哪儿还有什么心情喝酒啊？
　　杨恩又一屁股坐到酒吧门口的石墩上，反复考量着到底该不该去找初放。他这辈子就没遇见过比这更纠结的事儿了。

　　第二天早上还不到六点，杨恩又再也躺不住了，直接开着车子杀到了江醒家。他怕江醒没睡醒，不敢轻易打扰他，毕竟下午的比赛太危险了，需要养足精神。

　　杨恩又一直坐在车里，眼睛紧盯住江醒家的大门，一眨不敢眨，生怕错过他出门。

　　他知道自己劝不住江醒，但又实在不放心他一个人去帝霞山赴赛，说什么也得跟着一块儿去。

　　一直等到快十一点钟，江醒的车终于缓缓驶出地库，杨恩又一个箭步冲上去，将车子拦下。

　　“我艹！”江醒紧急踩了个刹车，这才没有撞到人，他定睛一看，横在他车前面的那个“傻逼”居然是杨恩又。

　　......

　　“你怎么过来了？”江醒推门下车，看着面前那个一脸准备就义的表情的人，问到。

　　“我不放心你自己去，我得陪着你一起。”

　　“不用你陪，我自己过去就行，反正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帮不上忙我也要去。”说着，杨恩又自顾自绕到副驾驶，上了车。
　　江醒叹了口气，没再和他争下去，这人有时候犟起来谁也劝不动。

　　江醒也坐进了车里，朝着城郊开去。

　　不知是不是紧张的缘故，这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平时向来以话痨著称的杨恩又，这会儿连呼吸都没了声儿。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另外一件事情。

　　半个月前北城下了一场雪，路上的积雪早就化了个干净，只是不知道那座没人打理的荒山上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景象。
　　要是路面还有没化完的冰雪，那可就太危险了。

　　车子越是往郊区开，窗外的风声越大，杨恩又从来没觉得坐车是一件如此煎熬的事。

　　他悄悄转过头看了眼江醒，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出任何异样来，也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心理素质真有那么好。

　　一个小时后，江醒开着车来到了帝霞山界的入口处。
　　他远远的就看到了冯游那辆标志性的海蓝色法拉利，江醒轰了下油门，将车子并排停下。

　　两人没有假装客套的寒暄，冯游直接带着他把车子开去了赛道的起点处。

　　冯游抬起胳膊看了眼时间，对江醒说到：“你应该没跑过这条赛道吧？现在距离2点钟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要不要去探一圈儿路？别到时候输了说我不讲究。”

　　“好。”江醒没客气，踩下油门直奔山上。

　　帝霞山的路况要比江醒想象中的好很多，路面几乎没有积雪，两侧的枯草倒是不少，不过好在这会儿是冬天，还不至于遮天蔽日。

　　但因为这边全是曲折的山路，很多地方的路窄到只允许一辆车勉强通过，一旦车速过快，入弯点不好掌控，危险系数就会急剧升高。

　　江醒一边往前开，一边判断着每一个弯道的最佳入弯点，并努力把这些细节记在心里，并没有注意到一旁的杨恩又脸色逐渐变白。

　　江醒刚一把车子开回山下，他就借口要去卫生间，离开了候场区域。

　　刚刚在车上的时候，他一直回想着昨晚电话里江醒对他说的话。
　　正如江醒所说，初放并不知道他跟冯游之间的恩怨，可要是其中没有初放这一环，江醒又怎么可能如此冲动行事？这么想来，她也不算无辜。

　　如果今天这座山的路况还算不错，他想跑也就跑了，但明显不是这么一回事。

　　杨恩又也是玩赛车的，他刚刚很轻易就能看得出来这条山路有多难开，很多隐藏在其中的危险因素也是扫一眼便能识别出来的。

　　他能看得出，江醒自然也能，可他还是执意要去跑。作为他最好的哥们儿，杨恩又再也坐不住了。

　　杨恩又找了个江醒听不见的角落，拿出手机，拨通了初放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