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红》尹瑞泽

37、第 37 章

　　37、
　　次日清晨，伺候的小丫头急急忙忙跑来，禀告慕容复已醒，叫他快去看看。
　　萧峰心中虽然疑惑，明明已经醒来，为何仆役会如此惊慌，却还是起身去了。
　　慕容复睁开了眼睛，靠在墙上，的确是醒了过来。
　　只是面容如死灰，既没有表情，也没有任何动作，就像一截枯木般靠在哪里，仆役甚至不敢靠近，萧峰上前几步，心中也是担忧。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萧峰也实在想不出别的话，只是瞧着慕容复的样子，实在太过虚弱。
　　然而一句问下去，好似石沉大海，慕容复睁着眼睛，没有回答，甚至连眼珠子也不转一下。
　　萧峰走到他跟前，想了想握住了他的手掌，脉案仍旧是虚弱的，但是已经平稳了下来，于是捏了捏他的手说道，“要不然你喝点水吧，有江南来的清茶，你应该喝得惯。”

　　慕容复仍旧没有给回应，萧峰握着对方温热的手掌，忽然想起来昨夜疗伤，慕容复出了许多汗，当时也只简单擦了下脸，这人有些洁癖，又说道，“要不要洗个澡？不管怎么样……也还是要洗个澡换件衣服。”
　　慕容复这时候才看了他一眼，抿了下嘴唇，满面的委屈，似乎马上就要哭了，萧峰也做好他情绪失控的准备，但是慕容复到底没有哭，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萧峰赶紧让人准备沐浴，又吩咐了几句。
　　慕容复态度冷淡，但是萧峰并不介意，人只要活下来，想开了，总会好起来，萧峰当初在雁门关一度生了跳崖的念头，而今活下来，却也想着将来去牧马放羊，余生过些轻松自在的日子。

　　萧峰甚至将慕容复扶了起来，许是太久没动，慕容复竟然趔趄一下差点直接扑到地上。
　　幸而萧峰扯着他，单手提着衣领将人拎起。
　　慕容复愤怒地瞪着他，眼睛瞪圆了腮帮子也气鼓鼓的，像只猫儿那样张嘴要咬人。
　　可惜他到底不是猫，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是一连串喑哑的咳嗽。
　　昨天哭完到现在还没喝水吃东西，喑哑也正常。

　　萧峰眼快手快，抄起茶水就给他往嘴里灌，慕容复呛了一嗓子咳了半天一脚踹在他身上又叫他滚。
　　好难伺候的一只猫。
　　萧峰到底没有辜负当初对虚竹的承诺，自己退了出去，听见里头淅淅沥沥的咳嗽，窸窸窣窣换衣裳，稀里哗啦浴洗，还有终于平稳下来的呼吸声。
　　慕容复总要先活下来，带着伤病也没有关系，他总要先活下来，然后才能找回自己的模样。

　　南院大王府自有医药，可惜辽国的大夫并不懂医治内伤，要去中原寻医路途遥远短时间内也不可行，唯有萧峰亲自照看，他怕触及慕容复心底悲怆不敢再提往事，慕容复却是主动说了起来。
　　那时候萧峰正握着慕容复的头发帮他擦干，想起婢女们形容慕容复的头发比女人还要顺滑，感慨到底是世家公子，头发应该是有人仔细打理的，现在到他手里却又觉得麻烦，洗起来麻烦擦起来麻烦，洗一次梳半天，现在也不敢让他直接换上契丹的打扮结发成辫，只能自己叹息。

　　慕容复听到这声叹息，只当萧峰是开始嫌弃了，抬手便推，“这些小事又怎么能劳烦南院大王亲自动手……”
　　萧峰闻言也说到，“你我相识一场，你应该是知道我的脾气，何苦再拿这些话来激我？”
　　“我知你心高气傲，断不愿意受人施舍，但是我一直将你视作神交好友，之前我专程去姑苏找你，想试试你的功夫，交个朋友……还将三弟当成是你，拉着他喝了几十坛的酒……”
　　“段誉有这个酒量？”慕容复耳朵一动，总算是来了兴趣。
　　萧峰神情一顿，手上没个轻重扯着慕容复的头发太用力叫他嘶了一声，赶紧放手道，“他作弊，用一阳指偷偷把酒水走小指排了……”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一阳指到了他手里被用来斗酒。”
　　“我知道你不喜欢三弟，但是他其实没什么坏心眼……”
　　“闭嘴。”

　　萧峰被凶了一声，竟然不知道这里谁主谁客，正郁闷着却听他说道，“我也去找你了。”
　　“啊？”
　　“我去晚了一步，包三哥他们已经被丐帮围住，我只能伺机行动，没想到你放了他们。”
　　萧峰听到这里一个激动，握着慕容复肩膀道，“那你都听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当时就该拜个把子，你若不嫌弃，现在也来得及，你我结为异姓兄弟……”
　　“天下到处都是你的结义兄弟，也不差我一个。”慕容复显然毫无兴趣，拂开了萧峰的手，“我知你为人，你却不了解我。”

　　萧峰坐到他身旁，自信说道，“你的武功人品我是了解的！阿朱也同我说过许多，少室山交手，我更知道你的武功不在我之下……”
　　“那只是表面。”慕容复忍不住打断他，“少室山之前，你又怎知我父才是罪魁祸首，又怎么知道我图谋复国？”
　　“慕容……”萧峰是在不知道该如何婉约提及，只能说道，“你先不要激动，我知道你父亲和家臣做的事和你无关。”
　　慕容复听到这里就皱了眉，用怀疑他有大病的眼神看着萧峰道，“你是不是没搞清楚？我爹爹的事怎么可能与我无关？家臣的想法也不过是顺着家主……慕容家世代图谋复国，我爹为此枉顾仁义滥杀无辜，我的家臣也为此处心积虑四处笼络势力，这些本来都是我该做的。”
　　“可是你没做。”
　　“那是因为做了也复不了国。”慕容复语气淡淡，像是真的看开了，“如果我还相信复国有望，我只会做的比他们更到位更极端，拉拢大理，讨好你，什么都会做。”
　　萧峰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慕容复也不管他，继续说道，“我慕容复从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萧峰看着慕容复眼神复杂，慕容复看向他就安静得多，只等对方露出失望的神色，结果萧峰却说，“你救了虚竹两回，还救了丐帮众人……我知道天宁寺你也在，倒也不必把自己说成大恶人。”
　　“那又如何？这些小恩小惠也改变不了我是什么人。”慕容复甚至连掩饰都懒得做，直接说道，“我父亲当年本是希望设计中原武林人士截杀你父，从而挑动辽宋两国交战，但是你父亲舍不得你，玄慈他们不愿杀戮婴孩将你交给了猎户抚养……那时候我父亲知道他今生复国无望，才生了我。”
　　萧峰直接站了起来。
　　他早知道时间父母对孩子多有期许，望子成龙，却从未想过有的人是按照计划，按照已定的目标而被出生在世上。
　　“你不要激动。”慕容复把话还回去，继续说，“外人无法理解，但是我们慕容家世代相传的家训便是，为了复国大业父兄可弑，子弟可杀，亲朋好友都能割舍，情情爱爱更是不放在心上，若是自己不能完成，那就该生几个儿子，让他们继续……”

　　“幸好我没有子嗣。”
　　“别说了！”

　　“你总用父亲所做与我无关来开脱，其实父亲同我，俱是一样的，他说给我的复国之志，也是一代一代先祖传下来的，祖辈说给他，他也说给我，他本想自己去做，但是他发现他做不成，就生个儿子，让我来做……我从一开始，就是为复国而生……”
　　“我让你别说了！”

　　“我不说，事实也是如此。”慕容复仍旧是平静，说到最后甚至抬眼看着他，问道，“所以你为什么不在少室山杀了我？不愿意脏了你自己的手，大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我死在少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