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江小妃

3、Chapter1-3

　　后来，桑青有了自己的家，有了疼爱她的爸爸和妈妈，也有了同年龄的小朋友和她玩，每年的六月三号她都能吃到甜甜的蛋糕，晚上会有妈妈给她唱摇篮曲，每每做了噩梦，妈妈会跑过来拍着小桑青哄着她再进入梦乡。
　　小小的桑青那个时候就知道，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会有人牵着她的手，无论走到哪，都会有人在家里等着她，她过得很快乐，几乎每天，那栋房子里都会传出小桑青“咯咯”的笑声。
　　小桑青是一个很坚强的孩子，遇到不会做的题目，她会皱着眉咬着笔杆去努力地想着；在学校被小朋友欺负，也只是在学校低垂着头小脑袋趴在书桌上，心里难过的不去说话，可是回到家又变成那个活泼开朗的样子，不让家里的爸爸妈妈担心；有时候上课被老师当着全班小朋友的面批评她说她笨，永远都不可能弹琴的时候，她真的伤心了，不知道为什么，小桑青看见钢琴，就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脑海里会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坐在钢琴前弹奏着什么，可是桑青想不起来。当老师跟她说不是弹钢琴的料时，小小的心灵收到了创伤，她躲在厕所里，默默地哭了好久好久，可是就是一点声音都没有，紧咬着粉嫩的小嘴唇，下课铃声响了，小桑青擦干眼泪，踮起脚尖看着镜子里眼眶红肿的双眼，深呼出一口气，对着镜子扯出笑容，然后拿着书包回家。
　　桑青永远记得那个冬天，爸爸给他买的圣诞礼物，那是一架白色的钢琴，就放在楼下的客厅里，他把桑青抱到琴椅上，笑着对她讲：“从今天开始，我们家小青要努力地学习弹钢琴哦，爸爸给你请了钢琴老师，小青有信心学好钢琴吗？”
　　小桑青仰着头看着爸爸，又向后看着正一脸温柔对着她笑的妈妈，小桑青轻咬着嘴唇，小声说：“可是，我们老师说我不可能学会……”
　　桑青爸爸拍拍她的头，严肃的说着：“我们小桑青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女儿，怎么会学不会？来，伸出双手来。”
　　小桑青看着面前的大手掌，犹豫了一下，把手放在他掌心。桑爸爸轻轻捏着她的小手，又举起来看似仔细的瞧着，然后很肯定地点头，赞道：“看看，我们家小青的手完全就是天生弹钢琴的嘛！小青，相信爸爸，你一定会成为优秀的钢琴弹奏者，爸爸从来都没有骗过你，对吗？”
　　小桑青点了一下头，感觉不够似的又接连点着头。桑爸爸好笑得看着她的动作，抬手按着不断点头的桑青，说：“那我们小桑青有信心吗？”
　　小桑青举起小拳头，高声呼喊着：“有！”
　　就这样，养父给了桑青莫大的勇气和鼓励，桑青知道，她那个时候的小手又胖又短，怎么看都不像弹钢琴的，可是，桑青坚信，爸爸是不会骗她。有的时候，学校老师的一句不经意的话，看似很平常，老师转眼忘了，可是那个学生却记了一生。
　　小桑青学琴的过程是很苦的，不过还好桑爸爸给她请的老师很有耐心，对桑青也很好，慢慢地，日积月累，桑青入门了，学琴的速度也快了，终于有一天，等到桑青十五岁时，钢琴过了十级，震撼了所有人，包括曾经讽刺过她的那个小学音乐老师。
　　桑青的童年很充实，自她有记忆开始，她就知道，自己身边没有亲人疼惜，后来出现了那个小男孩，晚上做了噩梦，小男孩会爬到她床上，笨拙地抱着小桑青，再后来，小男孩走了，桑青被现在的爸爸妈妈领养，终于知道了原来亲人意味着什么，爸爸妈妈意味着什么，她尝到了有人陪着过生日的甜蜜，知道自己有名字和生日时的欣喜，每每想到小时候的生活，桑青的脸上就会浮现浅浅的满载幸福的笑容。
　　时间往往在不经意间流逝，就像是放在掌心的水，无论你摊开还是握紧，它终究会一点点从你的指缝间流淌干净。
　　所要做的不是呆呆地看着它如何消失殆尽，要学会一步一步向前走，水滴落在你走过的路上，很有可能会滋润那枯竭已久的小草，虽然不能解救，却也尽了力。
　　晨曦洒落，隔着窗帘射进淡淡的光芒，橙黄色的窗帘在阳光的映衬下，染透了卧室的空气，呈现出浪漫萦绕满室。
　　“铃铃……”床头的闹钟响了，桑青皱着眉伸手摸索着吵着她睡觉的物体，按了一个按钮，声音停止了，桑青翻个身又睡去了，清晨，屋内静悄悄的，不一会儿，桑青猛地坐起身，拿起闹钟看了一眼，“完了！”飞快的下床，本想再眯一会儿，没想到将近半小时过去了。
　　骑着自行车，飞快的往学校骑去，本来自己为了碰到陆源迟，已经把表往后调了，现在晚了半小时，怕是要上课了，桑青边骑边想着。来到学校，果不其然，原本敞开着的校门紧闭着，桑青叹了口气，垂下头，坐在后车座上，想着等下课了才能进去，满脸全是懊悔。
　　桑青揉着有些肿的眼睛，眯着眼睛望着天空，余光中看到熟悉的身影，她忙放下手，笑着看着同样来晚的陆源迟，桑青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来晚了还可以开心的庆幸。陆源迟看着桑青，微愣了一下，推车来到桑青面前，朝校门里看了一眼，转头对桑青说：“你也来晚了？”
　　心跳好快，陆源迟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像有魔力一样让桑青不自觉地紧张起来，那种带着莫名的兴奋和酸涩仿佛全都化成心跳，桑青的眼睛定在他的笑脸上，脑袋一片空白，开口愣愣地说着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话，她说：“真……巧。”嘴角扯出笑。
　　陆源迟被桑青看得有些不自在，他偏过头，看着紧关的校门，没有再说话。桑青心里乱乱的，极力在脑海里搜索着台词，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仍旧没有找到适当的话题，在心里默默地责怪自己，平常话挺多的，怎么见到他就这样的紧张，连一句话都说不明白，就在桑青鼓足勇气，终于找到话题，深吸一口气想要开口跟他说话的时候，铃声响了。
　　糟了，下课了，桑青低垂着头，叹了一口气，听到陆源迟说着：“下课了，可以进去了。”
　　桑青的面部表情飞快的转换，由愁苦变成欣喜，她笑着抬头看着陆源迟说着：“是啊，可以进去了！”见他没有看着自己，桑青又瞬间收回笑，嘟着嘴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可是转眼间又恢复脸上的笑。
　　陆源迟转头看着她，抿嘴一笑，说：“走吧，门开了。”
　　桑青一愣，随即说着：“好。”说着推着自行车跟在他身后，眉眼全是笑意，慢慢地，心里的紧张感消退了，她看着前面陆源迟的背影，白色的衬衫在阳光的照射下，更像一个天使，周身带着淡淡的白光。
　　陆源迟很喜欢穿白色的衣服，所以，妈妈再给她添加衣服时，桑青总是不及觉得拿起货架上一切白色服饰，慢慢地，她也只穿白色，只是想要离他近些，每天看着身上的白色，桑青都会不自知地笑出来，脸上线条柔和地仿佛是春日里的微风，清凉的透着青草味。
　　陆源迟一共给桑青开过三次车锁，每一次他所说的话，他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桑青都记在脑子里，每每想到那一次他像个小学生一样说着“我来帮你”桑青就会很开心，很开心，回味着那话背后的陆源迟可爱的一面。
　　为了可以和他多说几句话，和他有哪怕一点的交集，桑青在那次开车锁之后，假装开不开车锁，又让他帮着开了两次，桑青其实当时这样做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很龌龊，这样骗着他，却又做了两次，看着他轻而易举地打开车锁，桑青满脸通红，如若不在夜色的掩盖下，一定会被他看出来。
　　之后，桑青换了车锁，把原来的那把锁和钥匙存放在礼品盒中，几乎每天晚上都会看一遍，只觉得那上面残存着陆源迟的气息。看了一会儿，便会把它锁在抽屉里，然后拿起笔做着数学题。
　　桑青知道，他学习很好，是学校重点培养对象，她也知道，他是要考清华大学的，所以，桑青每天都努力地学习，分数一点一点地往上涨，就意味着离他近些，可是，再如何努力，文理有别，桑青不可能放弃北大，不过，这样在同一个城市，也是很开心。
　　记得语文课本上有一篇文章，是《西厢记》的一段，那里面男女主角初次见面就是在普救寺，他们在那里相遇相知相恋，桑青在心中幻想着当时的情景，绿树环绕，漫天粉红花瓣随风飘舞，花瓣落在崔莺莺发丝上，华裳飞舞，海棠树下，两两相对，相顾无语，瞳孔中看到彼此，女子笑靥如花，男子淡笑如玉。
　　桑青在心里暗暗下决心，等到高考之后，黑色七月之后，她要跟他说：“陆源迟，你能陪我去普救寺吗？”
　　普救寺在桑青眼里是一个神圣的地方，在山顶佛寺顶端的铜铃随风轻轻摇动，发出清脆悦耳使人心静，在她看来，在神灵上苍的祈求下，让陆源迟知道她埋藏在心底的秘密，会得到他们的祝福
　　在桑青看来，她能想到的最浪漫的可以让人难以忘怀的表白就是这句话，那个愿意陪着你去普救寺的男孩，她会用一生去珍惜，哪怕有一天两人形同陌路，午夜梦回，总会有记忆残存在脑海深处，一经深思，便会想起在那样一个雨季，曾经，他和她，在普救寺。
　　某年某月某日，他在哪里？
　　某年某月某日，她在普救寺。
　　每日的学习累积了千年磨一剑的毅力与勇气，走进考场，心中便会有今日试锋芒的豪迈，那天，乌云密布，天降大雨，他与她在不同的考点，隔着几条街，亦或是隔着一条河，桑青不知道。她只知道，考完试的那一天，便是她与陆源迟的新开始，虽然一切都还未知，可是桑青内心的喜悦早已洋溢在面颊上。
　　“陆源迟，你愿意陪我去普救寺吗？”
　　这句话，桑青设想了好久，对着镜子反复练习了好几遍，那天，她穿着妈妈给买的缀着栀子花的百褶裙，特意做了头发，还刷了睫毛膏，对着镜子照了好久，才出门。
　　她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到了事先打听好的陆源迟要去的地方，在卫生间里，用十分钟整理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五分钟照着镜子练习微笑，最后三分钟一直看着表，等待时间的到来。
　　可是，那句话，桑青没能问出来。
　　也许，有些事，有些话，错过了，便是一辈子。
　　桑青当时脑海里就是回响着这句话，错过了，还是来晚了，她不知道。
　　当她走出卫生间来到那个饭店的大厅时，她看到了陆源迟，同时，也看到了站在他旁边的女孩儿，陆源迟正微笑着看着那女孩说着什么，抬手拍着她的头，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宠溺，那女孩儿挽着他的手，很亲密的贴着陆源迟的胳膊。
　　桑青躲在大厅中间的圆柱子后面，靠在上面，一股浓浓的酸涩弥漫在心中，桑青手抚着心脏，她感觉到了，它好痛。
　　现在，哪怕是怅然若失于桑青都是奢侈，从来不曾相识，只有相遇，上苍未免太过吝啬。
　　后来，桑青知道，那个女孩儿叫做夏馨儿，与陆源迟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他们父母彼此之间早就认定了，陆源迟很喜欢夏馨儿。
　　那一次，桑青像小的时候一样，躲在房间的角落里，手抱着膝蜷缩着身体，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往下掉，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脸上甚至没有痛苦烦闷的表情，就是坐在黑暗的屋子里默默地流着泪。
　　可是，有些人，往往表面上不在乎，可是心里却深深地呼唤着，她很在乎。明明看似平静的面孔，只是静静地流着泪，可是寂静的夜晚，仿佛听到了心被划伤在咕咕地流着鲜血。
　　桑青哭着，睁着眼睛隔着玻璃望着天空中的星星，忽然笑了，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轻声对自己说着：“桑青，你这是干什么？弄得好像失恋被抛弃一样，陆源迟，那么优秀的人，怎么会没有喜欢的人呢？你还在妄想什么，还指望着让他陪着你去普救寺吗？你们就从来都没有过交集。”想到抽屉里的车锁，桑青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眼泪也越来越多，“看看，叫你骗人，报应来了吧！”
　　桑青坐在那里好久，好久，黑暗中那双眼睛格外的明亮，被窗前的月光照着，溢出的泪珠借着光发出钻石般璀璨的光芒，明亮却又透着股凄凉。
　　就这样，桑青不似初恋的暗恋，在还没有表白时就已经像个向上飞的肥皂泡破碎了，被蒸发在空气中，留下一股淡淡的肥皂清香。
　　再后来，桑青的录取通知书来了，她如愿以偿的考进北大，亲戚朋友都来祝福她，可是这个时候，桑青想到了陆源迟，虽然知道了，看到了那一幕，可是，桑青仍旧关心着有关陆源迟的一切。
　　听同桌说，他差一分被清华录取，被第二志愿哈工大录取了，不知为何，桑青听到这里的时候，眼泪会流出来，同桌奇怪的看着她，有些担心的帮她擦着眼泪，问她怎么了，桑青不说话，只是摇头。
　　桑青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就是觉得，像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受到这样的挫折，她心疼那个脸上总是挂着微笑的男孩，脑海中好似浮现出他的身影，他的眉紧蹙着，手握成拳，眼睛里满是伤痛。
　　每每想到这里，桑青的心就会很疼，她知道，她需要做点什么，总要做些什么，哪怕安慰一下他也好。就这样，她来到他的楼下，在那足足等了一天。
　　等到晚上的时候，陆源迟迈着散漫的步子走进楼区，看到了坐在台阶上的桑青，他步子顿了一下，然后走到桑青面前，低头看着她，问着：“你怎么在这儿？找我的？”
　　桑青听到陆源迟的声音，紧忙站起来，许是坐太久再加上站得太急，她脑袋眩晕，眼前一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好陆源迟关键时刻伸出手扶了她一把。
　　桑青闭上双眼待了一会儿，再睁开，看着他眉宇间露着担忧，笑笑说：“我没事儿，起急了。”
　　陆源迟收回手，问着：“来找我的？”
　　桑青点点头。
　　陆源迟扬眉看着她。
　　桑青抓着身旁的栏杆，有些紧张的看着他，安慰的话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好似有千言万语却卡在喉咙里，一句都说不出，她真的有些懊悔，为什么事先准备好的话就是说不出呢？桑青有一种挫败感，好像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反而连最基本的与人交流都不会了。
　　陆源迟看着桑青局促的样子，突然笑出来，说着：“对了，忘了恭喜你了，考上的北大，很厉害啊。”
　　桑青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着：“谢谢……你……”
　　陆源迟先是一愣，但随即笑出来说：“对了，我要去哈工大了，听说那座城市是东方小巴黎，一直都想去看，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桑青仔细地看着陆源迟脸上的表情，生怕找到一丝落寞，脸上露出浅笑，说：“东方小巴黎？一定是个很浪漫的城市。”
　　那天晚上，桑青默默在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