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皆女主》路佳欣

4、不忘旧时我

　　程云棠学过软笔书法，所以会用毛笔。虽然会用，但在写的时候还是无限怀念一切带有语音识别、键盘的电子设备。

　　那些太方便了。
　　而那些方便，都没了。
　　都！没了！

　　她讨厌写这些。在22世纪的时候，从不主动写日记。小时候爸妈老师要求，也是能拖就拖，拖不了就胡编乱造凑字数。

　　可是在这里，她必须写。
　　必须！！！

　　因为每时每刻都有事情在发生，人每时每刻都在经历遗忘。

　　很久以前的事，有时候别人提起，她会感到很惊讶，啊，有这回事？上顿吃了什么，有时候要想好一会。有些刚刚发生的事，转眼就忘了。

　　这些遗忘对于从前的她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值得放在心上。但对现在的她来说，是灾难。

　　她怕迟迟找不到回家的路，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失望，在循环往复的失望中，忘掉了自己。

　　她怕22世纪的生活变成了遥远模糊的前尘，变成了想不起来也就不想了的虚无。

　　她怕慢慢的习惯这个诡异的世界。
　　说不定还想要融入。

　　她怕淡忘了坚持，抛却了执念，把白国当成自己的国，在这里结婚成个家。远远的想念几下家人聊表孝心。

　　这怎么可以？
　　不行！

　　她不能忘掉过去的一切，她要把过去烙刻在她的意识里，时时刻刻的记着。

　　记的清清楚楚，一丝不差。
　　！！！

　　不忘旧时我。
　　不忘旧时路。
　　不忘归心。

　　对现在的她而言，归处即来处。
　　归心即初心。

　　她不接受穿越这种恶心透顶的命运。就算枯等一生，不能如愿回家，她也要坚持今日之念。

　　就算遗忘能释怀，释怀能快乐。
　　她也不能遗忘。

　　宁可痛苦。
　　宁可折磨自己。
　　也要坚持。

　　对她来说，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要回家，就相当于死了，相当于杀了自己。

　　活着的只是这个时空下的变种。
　　不是她！

　　写的时候是关了门的，不想让旁人看到。田渔歌敲门：“是我。”程云棠闻言去开门。

　　跨过门槛后，田渔歌站在靠近门的地方，看着小桌，没再往前走。因为再往前，她就能看清纸上写了什么。

　　她不该看。
　　所以不看。

　　问：“要不要去游肆？”
　　程云棠：“游肆是啥？”

　　田渔歌：“上街看看？”
　　程云棠：“要！”

　　她得买洗脸盆、泡脚桶什么的。

　　白国的程云棠不需要这些，因为会有人带着东西来服侍，要做的是伸手、伸脸、伸脚。

　　她排斥被服侍。
　　得自己来。

　　街上。
　　田渔歌买了一堆绳子和铃铛，买了一把匕首，买了驱蛇鼠的药、驱蚊虫的药。

　　然后带程云棠经过好几处卖烛的地方：“看看想要哪种？”

　　程云棠这才想起暂居的房间内没有照明工具。她的心思在别处，忘了这茬了。

　　不过，挑哪种？
　　她不懂。

　　她开始问价，一个一个的问。问完看别人买了啥。发现大部分人买的都是便宜的那档。于是从便宜的档里挑了一个顺眼的。

　　她从来没在选日用品这件事上考虑过价格，这是第一次。

　　田渔歌：“我看你房间内也没有生火的。你惯用什么。火折子、火镰？”

　　程云棠听懵了。
　　这是啥？

　　她努力回忆看过的古装剧，好像是见过火折子的，但是当时只是瞥了一眼火折子，重点落在了男女主虐恋情深。

　　她：“我不懂这个。你帮我瞅瞅买啥合适。”
　　田渔歌：“嗯。”

　　买完，两个人七绕八绕的走到一个僻静的小店，进去之后，里面卖的东西程云棠更看不懂了。

　　田渔歌找到一个带机关锁的盒子：“这个可以放贵重物件，要吗？”

　　程云棠忙不迭的点头。
　　“要要要。”

　　可以放她写的那些东西。
　　写好锁起来。
　　再藏起来。

　　程云棠：“我缺洗脸盆、洗脚桶什么的，你知道哪有卖的吗？”
　　田渔歌：“嗯。”

　　一个领路。
　　一个跟着。

　　领路的那个人走的很慢，怕自己走太快别人跟不上。每次经过人多的地方更慢，怕跟着的人跟丢了。

　　跟着的人紧紧跟着。

　　买好后，两个人回安国公府。田渔歌抢过重的东西，留一些轻便的让程云棠拿。

　　程云棠：“我来。我可以的。”
　　田渔歌：“我力气大。”

　　拿着轻便物件的程云棠感觉自己像个还没断奶的小孩，被无微不至的照顾着。

　　她现在是不是宛若巨婴？
　　叹气。

　　她们离开安国公府的时候，走的小门，当时从里面打开，走时怕贼进去，田渔歌跃过高墙进去关上了门。

　　回去的时候反之。

　　程云棠不想从正门进出，太扎眼了。

　　回房后，程云棠指着匕首：“这也是给我的？”
　　田渔歌：“嗯。”

　　人身安全没有受到过任何威胁的程云棠看着匕首发了好久的呆。

　　“那这绳子和铃铛？”
　　“睡觉时防贼。”

　　田渔歌说完，教程云棠怎么绑这些，晚上绑了，如果有人闯入，就能及时发现。

　　程云棠听明白了，但还是盼着这事最好别发生。她可不想大半夜的和坏人搏斗。

　　田渔歌说了那些驱虫的药怎么用。
　　火折子怎么用。
　　机关锁怎么用。
　　然后：“我得走了。”

　　不想和这个世界有一丝一毫联系的程云棠，第一反应是惊讶，啊，这就要走了？

　　脱口而出：“那你明天还来吗？”
　　田渔歌：“嗯。”

　　程云棠看着田渔歌离去的背影，一瞬间生出许多的感慨。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从来没有。

　　这个人看起来瘦弱贫困，实际是个有力量又不缺钱的人。

　　这个人有一双吃了很多苦的手，却长了一颗舍不得别人吃苦的心。

　　这个人不喜欢和人闲谈，有事说事，没事就安安静静的。

　　这个人心思敏感细腻。

　　这个人脑子里仿佛有一张高清地图，还带了超强的路径规划能力，对安国公府很熟，对府外也很熟，买东西时总能快速的设计出最佳路线。

　　有一种令人叹为观止的善良。
　　有一种盛大的温柔。

　　静立许久后，程云棠开始想自己的事。

　　她穿越了。穿越到了白国。一个叫程云棠的人身上。

　　这件事很荒诞。
　　很离谱。

　　白国究竟是什么？

　　22世纪，人类依旧有很多未解之谜，但地球上已经没有未曾被发现的国家。她确实记不清一共多少个国家，每个叫什么名，有什么特征。但她知道，不可能有白国。

　　能确定的是，她熟悉的中国，和陌生的白国，不在同一个时空。

　　她开始想白国究竟是什么。
　　像是中国的古代。

　　她把朝代歌背了好几遍。夏商与西周，东周分两段。春秋和战国，一统秦两汉。三分魏蜀吴，二晋前后延。南北朝并立，隋唐五代传。宋元明清。

　　没有白国。

　　有没有可能它存在于史书上的某个角落，只是她不知道。可能。因为她知道的历史，基本来自于课堂和别人的科普。

　　她没真正读过几本古人编出的史书。
　　更没通读。

　　或者它没有被记入史书？
　　不知道。

　　可以确定的是，白国一定和她生活过的中国的古代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里的建筑风格，她在景区见过类似的。这里的衣饰，她在博物馆见过类似的。

　　她继续想。
　　在疑点区写下了：
　　1 白国在哪？
　　2 既来之，则安之是谁说的？

　　她想到了那句：我会替你好好活下去。听起来是，有个人以为白国的程云棠死了，要替人活。

　　念头一起，她立刻觉得毛骨悚然。
　　一股寒气直往上冲。

　　整个人陷入巨大的惊恐中。
　　神魂发抖。

　　有个人用这具身体想这句话，是不是意味着，这身体里有第三人？
　　啊！！！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而后逼自己冷静。

　　一个身体里住了三个人？
　　白国的程云棠。
　　她。
　　还有那个不知道怎么称呼的人，暂且叫三号吧。

　　程云棠补充疑点：
　　3 三号是谁？

　　正想着思绪被打断，有人在敲门。准备问是谁，嘴突然被停用了，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

　　接着，别人的胳膊前后摆动，别人的腿抬起，别人的脚踩地，别人的脊椎关节配合，开了门。

　　门外。
　　一个老婢端着盘子来送饭。

　　老婢眼角横纹遍布，眼周的皮肤很蔫，眼睑下有不少老年斑。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该有的痕迹。

　　饭是一菜一汤。菜是水煮青菜，汤是没什么米色的米汤。

　　她浑浊的眼中透着恶毒，脸上拧起莫名的恶狠狠：“怎么？不想吃？那就别吃好了。”

　　说罢拿起盛青菜的碗使劲摔。碗碎了。青菜立时沾了尘土。

　　程云棠见过这个人，在白国程云棠的记忆里见过。而且还见过很多次。

　　是个脾气暴躁、粗俗的人。服务态度极端恶劣。以前也像这般，没人招惹她、刺激她，无端端的摔碗。

　　是个很讨厌的人。

　　要是在自己家碰到这种人，一定得解雇。如果这人是平台推荐过来的，要求平台进行批评教育。

　　老婢踩了几脚地上的青菜，往地上吐了好几口大痰：“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小姐？搁我这耍脾气。莫不是忘了，你连府里的一条狗都不如。”

　　程云棠听到了很多刺耳难听的骂词。但她没感觉自己被骂。那说的明显不是她。

　　然而，她现在很生气。
　　气炸了！

　　那几口痰，有几口吐在门外的青菜上，有一口吐在了门槛上。差点就上了这具身体的脚。

　　她都不敢细看，看一下就想呕。
　　精神作呕。
　　太恶心了！

　　啥脑子才能想出这种折腾人的法子。简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