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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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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下旬,在满树油绿开始转黄的时候,皇帝终于决定出兵肃州卫,镇压鞑靼人越来越嚣张的进犯。
紫禁城外,皇帝亲自给主将们饯行。此次的元帅为履历战功的赫远将军。他在半年多前刚从肃州卫回来,没想到他一走,鞑靼人就开始活动了。这令一向脾气暴烈的赫远将军十分恼火,主动请命担任此战的主帅。
而在参将中有一人,银盔银甲,年纪轻轻,但是气势凌人,正是灼曜。
他下意识的扶了扶胸口,层层甲胄里挂着一串东西,这是他的护身符,他最重要的宝贝。
“灼曜,我会为了你珍惜我自己,请你也一样,好吗?
替我好生照顾父亲。
琴拨相赠,如我相陪,勿念。”
他知道,音律是哥哥的命,这副琴拨是他最钟爱的物品。如今,他竟将琴拨相赠……
每一日,当哥哥弹琴之时,便会想起那副琴拨在他的手上,想起他……
而他,每当看到这副琴拨,都会想到曾经套在这上的纤纤十指,还有他们的主人,他最爱的哥哥……
明明是不能相见的两个人,却因为这小小琴拨而有此心念相通。这种想法让灼曜觉得他们从没有分开过。
皇上还在慷慨陈词,灼曜的心却已经越过了这至高无上的天子,越过了他身后巍峨耸立的层层殿宇,奔向他惺惺念念的那个人的身边。
而那个人,此时也正坐在屋中想着他,为他弹奏着送行之曲。
濯昙知道自己很傻,这里离午门那么远,灼曜根本不可能听得到,可是他就是想弹,想弹给他听,也相信他一定能够听得到。
黄沙滚滚埋征衣。
千里之外的西北边境,正张开他昏黄的羽翼,等待着这些热血男儿,它的下一轮食物……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在浩瀚的历史烟波中,那个雪花漫天飞舞的日子,没有什么值得注意。
但是对于那对在情海中浮沉的兄弟来讲,那是一个永远无法忘记的日子……
当皇帝命太监把东西放到濯昙面前时,他正在专心为皇上演奏。
那是他新作的曲子,如怨如慕,诉说着无尽的相思。
深秋的时候,他染上了风寒,很严重,几乎丧命。
在他昏昏沉沉的时候,他梦到灼曜在战场上厮杀的英勇身影。他知道,他不能死,因为那个人,正在努力地活着……
尽管他积极地配合大夫,拼命地想让自己好起来,可是身体依旧是不争气。入冬以后,更加虚弱,连屋门都出不了。圣上对他不薄,不时地亲自来探望。
但此刻,在目光触到那个破碎的银盔,缺口的断剑,特别是那染着点点鲜红的琴拨,濯昙美丽的眼眸里,顿时飘起了飞雪,如窗外那没有生机的寒冷。
颤抖着,他伸向那副琴拨,它们被一根红线穿着。红线已断,残破而脏旧。为了成串,琴拨的根部被钻了小孔,已经不再完全。但是濯昙仍然套上它,未发一言,继续弹琴。
濯昙的表现令皇上惊奇。本来,他并无恶意,只是觉得程灼曜的死讯早晚会传到濯昙的耳朵里,不如现在就把这些遗物交给他。
以为他会痛哭,以为他会崩溃,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的平静。好象那些,不是遗物,只是远方的亲人捎来的信物而已。
曲子继续,回忆着情爱的缠绵,醉心的温柔,让人的心不知不觉地暖了起来,好象回到了草长莺飞的春天,百花丛中细声地呢喃。
但是好景不长,无法抗拒的分离,难掩的抽泣一声声溢了出来。昔日的承诺,不能忘怀。即使天各一方,即使阴阳永隔,一切不会改变。
如裂帛般的高亢,几乎要刺穿人的耳朵。困兽的最后一声嘶吼,似宣誓一般。
苍天,惩罚不过如此!
生又何妨?死又何妨?
早在最初的时刻,便已经看清,这种罪孽,将永远烙印。
即使如此,不悔,依旧是不悔。
今生,来世,又或者再历经多少次转世的情劫,这份心意,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所以,在濯昙呕出一口鲜血的时候,他笑了。
灼曜,等我……我们……又能再见了……
等我……
等我……
韶华春光,年年如此。
十八岁的燕庆庆出落得更加俊秀,清澈的眼眸中浓浓的哀伤令他更加楚楚动人。
山东济南府,程家的祖坟里,紧靠的两座坟,供着新鲜的瓜果和花束。
坟前还有皇帝亲自题词的忠烈碑,追封程灼曜为信勇将军。
荣华,名利,又能补偿些什么呢?
是苍老的父亲那永远无法抹灭的丧子之痛,还是那段不为人知的禁忌情感?
抬头三尺如果真的有神明,那么能否告诉他,那对可怜的人儿可有重聚?
回首,已是泪流满面。
那个人轻柔地为他拭去眼泪。
他笑了。因为他记起濯昙说的话。
“对你身边的人好些吧,能够相守,已是不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