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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下意识地,忘殊追了上去。

      “这……”易清也是一愣,“……倒也不用这么急。”

      横道子在他肩上一拍:“废话少说,跟上。”

      这会儿子时已过,槐阴城开,无数鬼魂捧着河灯自槐河而出,被阴煞鬼气烧灼而去的纸灰缭绕了整个槐城,风一吹,一会儿便融作一处,再难分彼此。

      忘殊到的时候,孟女坐倒在地,嚎啕大哭,身旁是守着她手足无措的句龙。

      句龙见她前来,下意识松了口气,正待开口说些什么时,却见忘殊绯红衣摆擦着他的肩膀而过,竟是头也不回地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他哎了一声,本已伸出一半的手又收了回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嘟嘟囔囔:“好叭好叭,说好了我帮你带娃娃的……这么风急火燎的,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说罢,他一把将哭得满脸眼泪的孟女往怀里一抄,也跟着追了上去。

      忘殊的速度极快,然而到底不比那二人对槐城更加熟悉,不过匆匆转过两处街道,竟是追丢了那人的踪影。

      她立于暗巷之中,细细感应着混杂在一处的各种气息,循着一个方向慢慢搜寻,却只见面前白光一闪,却是仅到她腰间的大小的一抹白色身影扑上前来,阻在了她身前。

      来物长相也不大一般,分明长着白虎之身,脖颈之上却有蓬松狮子似的鬃毛,分明长着似龙似鹿的一对玉角,一张面容却似狮似虎,此时正四爪踩地,尾端环翘,朝着她龇牙:“你这外人,缘何到处乱闯?”

      声音清脆,带着点童音,虽身躯显得庞大,却明显年岁不高,而且,声音也隐约带着几分熟悉。

      忘殊目光对上拦在她面前的白兽,心下暗道一声果然,然而面上却并不曾显露半分:“小家伙,且换了你的人身来说话,于外人面前现了原型,未免有些失礼。”

      白兽一愕,旋即嚎叫:“我还没说你乱闯失礼呢,你反倒说起我来了!”

      不过话虽是这么说,那白兽还是在地上打了个滚,再站起身时,已成了个六七岁的白发小童。

      这小童头带银冠,耳旁两溜小巧银铃自银冠上垂坠而下,状若飘带般垂于胸前,一身锦衣华服,腰间围一玉带,连带着上面还挂了把适合他身量的银剑,除却头上一对玉角白发不似凡人之外,端是容华俊俏,一派贵公子模样,。

      却正是先前城门口处守门的那小童。

      此时,小童嘴里嘟囔着,不乐意到嘴上能挂银瓶,配着他那略显圆润的面颊,只觉可爱:“我说,你们七月十五不在街上过节,都往这种犄角旮旯里跑什么。”

      忘殊有一瞬失语:过节,过什么节,鬼节么?她又不靠吸收这些阴煞鬼气修行,于槐城又无什么故人亲属,她过什么节?

      这话说得抱着孟女气喘吁吁跟上来的句龙都有几分无言,唯有他怀里的孟女依旧还在抽噎:“我要娘,我要阿娘……”

      “你娘?”小童下下意识地打量她一眼,脱口而出:“我看你亲缘尽散,你娘怕是已经散灵归于大槐……”

      话说一半,显然这小孩也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不大妥当,默默住口,反手在自己嘴巴上捂了捂:“那什么,血亲双无,但应当还有远亲族人尚活在世间……”

      一时间,孟女的哭声更大了。

      忘殊:……

      句龙:……

      不会说话,你就暂且不要说话。

      然而小孩的话说来难听,但也确实,散灵之后,魂归天地,任是谁来都再聚不回去了。

      也就是槐城之地特殊,靠着昔日誓约,散灵之后所余留的阴气也好,灵气也好,都归了槐城将军。

      忘殊若有所思的盯着小童看了一会儿,冷不丁问道:“方才与你一道过来的,是何人?”

      “啊?”小孩,也就是白灵愣了愣,“……是我远族一长辈。”

      “可否方便拜访?”

      白灵摇了摇头,回身给他们指了个方向:“不行哦。七月十五,槐阴城现世,鬼域所在,迷障丛生。人死后为鬼,执念不消,化为迷障——而槐阴城之中,万鬼具存,自天水倾覆至今,数千年来积存于槐阴城中的迷障已经算不得是迷障,而该称之为,魔障。”

      “更有血脉断绝之鬼,于槐阴城中悲恸哀嚎而不得降世,意欲重返世间者无数,是以,槐阴鬼城,生人勿入。”

      “一旦误入其中,七月十五当天出不来,那便要跟着槐阴城的鬼一道回去了。倘若不幸遇到那些个起了歹意意欲借尸还魂的,你们怕是连躯壳都保不住。”

      “所以,”白灵后退两步,郑重告诫:“就此止步,莫要再往前前行一步。”

      孟女从句龙怀中下来,上前几步,抽了抽鼻子,怀着期翼看向白灵与忘殊:“槐城之人,身死为鬼,魂归槐阴城,若槐阴城之鬼散灵而归,可还有什么补救之法?”

      白灵摇了摇头:“散灵之后,魂归大槐,整个槐阴城依槐城将军根基所立,分割阴阳……你娘,这会儿估计已经散干净了。”

      小小孩童,说出的话如此现实理智,显得近乎冰冷。

      孟女怔怔看着白灵身后隐隐笼着一股呛人纸灰之气的建筑群,半晌,哇的一下再次痛哭出声。

      立于孟女身前的白灵措不及防,沾了一手的鼻涕眼泪,惊慌失措的往后退了两步,看看自己手上的东西,再看看在他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孟女,脸一时间都皱在了一起。

      白灵拿了帕子把手上的东西擦干净,犹豫了下,又看着张嘴嚎啕满脸涕泪的孟女,一脸惨不忍睹的把帕子盖在了孟女脸上,胡乱揉了揉之后甩手丢开,于是那巾帕便在半空中无火自燃,烧灼了个干净。

      而正在哭从此再也见不到母亲的孟女,则是猛然被人在嘴里塞了一块糖,糖块有半个鸭蛋大小,压着舌头堵在嘴里,差点呛进喉咙里噎死。

      句龙手忙脚乱的蹲下身给孟女拍背,瞪着一脸惊慌的白灵:“你怎么能乱给人塞东西?”

      白灵往后退了两步,也显得有些委屈:“我族里的小孩哭了,我都是这么哄的啊……”

      就这么一会儿手忙脚乱的功夫,横道子与易清便跟了上来:“这是怎么了?”

      “无事,”曼殊轻声道,“人生而无常,生离死别,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如此而已。”

      横道子沉默了一会儿:“这孩子如今亲缘已断,是为孤儿,前辈身份不凡,日后恐将她牵扯入两族是非之中……若是前辈愿意,可将她托付于某,日后为其开蒙解难,受以道业。”

      “不必,”句龙牵着孟女的手站起身来,“你虽是好心,但孟女身上兼有两族血脉,两族之后入你道统,他日招来灾殃之事反倒不美。既有我在,我自会照拂自家族人。”

      横道子叹了一声,却也不再多说,只是道:“二位前辈日后如无有闲暇,不方便照顾孟女之时,亦可将她送往蓬莱小住。蓬莱虽为我等散修修行离散之地,但弟子中却也大多来自九州八荒,似孟女这般年岁的弟子亦有不少……多少,能互为表里,有所照拂。”

      这话说来不怎么好听,但到底也是一番好意,为的是孟女这一孩童日后的生活,可见其人心之仁善。

      句龙沉默半晌,却是朝着横道子行了半礼以示感谢,一切都已在不言之中。

      “好了,既然你们无事,我看你们也不是借着阴煞之气修行之人,离槐阴城太近,有阴煞侵袭之危,还是早些离去为好。”白灵皱了皱眉,看着他们这一群人在自家宅院前聚集,脸上也跟着不怎么好看。

      句龙一把抱起还在抹眼泪的孟女:“行了,别哭了,以后跟着我,只要我不死,短不了你的吃穿用度。”

      忘殊则朝着白灵背后的大宅院看了眼,眼底满是沉思,然而不过须臾,她便笑道:“走罢,时间太晚了,我们去客舍酒肆之中碰碰运气,若有空着的床铺,也好稍作休息,若是没有……那也该寻一处安稳之地好度过这群魔乱舞之夜。”

      七月十五,人鬼妖怪于整个槐城中举城同欢,往来之间,纸钱漫天,烟灰飘摇,人行其中不辨妖魔鬼怪……

      实力不济的,便早早在槐河边上候着,待引来亲友魂灵,若是不便将其请回家中,也可在槐城中的客栈或是酒肆之中以祭享祀——槐城,从来都是不夜城,七月十五这一日自夜至明,再自明至夜,终归都是鬼比人多。

      而也只有槐城,才能如此对于鬼神之事毫不避讳的了。

      至于那些个自持能够在槐城七月十五之时自保的,便早已融入了人流之中,与众同欢。

      孟女抱着句龙的脖子,眼睫还含着泪水,神色间满是委屈。

      然而事已至此,确实再无挽回之地,一行人便与白灵作别,朝着来路归去。

      忘殊一路前行,却于心中不断回想当时所见:那牵着白灵手的男人,头戴墨玉玄冠,着广袖流纹深衣,身处暗处,又有漫天纸灰飘摇,竟是阻去了她的视线,饶是她能夜间视物,却也未能看清那人面相,唯有那人外袍上渐变绣就的繁复藤蔓,竟是于鬼火荧光之中闪烁些许反光——

      那藤蔓之上有羽叶,羽叶之上有金丝脉络,脉络尽头是羽叶边缘闪现的一点银丝。

      那件衣服,放在白日里看,应当是极为华美的存在,然而如今却被人穿着锦衣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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