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重山·山月不知人事变》钰十三

48、番外

　　我叫萧承之，是我父皇的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
　　我还有一个妹妹，比我小两岁，叫萧诺之，我俩的名字合起来就是“承诺”。据说父皇之所以这样取，是因为他在娶我母后的时候，就在心里承诺要爱她一辈子。
　　我曾经问过父皇为什么要在心里承诺，他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洵有情兮，而无望兮”。这句话，我是在很多年以后，才渐渐地、渐渐地领悟了它的意思。
　　其实自我有记忆以来，父皇和母后看起来就像是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父皇日日忙于政事，很少会来看我们；母后则总是待在凤栖宫里，照顾我和妹妹。
　　可是盈雪姑姑告诉我，他们以前不是这样的。我看也是，妹妹体弱，总是生病，母后被她的哭声弄得疲惫的时候，也会一个人坐着，向着昭宸殿的方向发呆；而父皇，他有好几次都到凤栖宫的门口了，却没有进来，他的眼里带着我看不懂的情绪，他会站很久，然后离开。
　　这么看来，他们并不是不爱对方。
　　母后又一次对着昭宸殿发呆的时候，我走过去，问她是不是在想父皇。她看了我一眼，说着没有，就把我赶去夫子那里了，但我分明看见她眼眶里面有晶莹的东西。
　　我十一岁那年，发生了一件悲伤的事情——我的念念表妹不幸夭折了。我真的很喜欢念念，这种喜欢，和我对诺之的喜欢，好像不大一样，但我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大概是因为，念念的名字是我取的，所以我对她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吧。
　　那天，母亲听到这个坏消息的时候，直接昏了过去。过了一小会儿，父皇果然来了，他坐在母后床边，一直守着她，直到她醒来。
　　母后醒来之后，竟然没有赶父皇走，还让他抱着她。我还以为他们终于和好了，就一个人躲去偏殿，伤心念念的死，谁知道没过多久，就看见母后哭着跑进来。
　　我也顾不得伤心了，连忙问她怎么了，可她不说话，只是抱着我哭。
　　那天夜里母后就离开了皇宫，后面的三年，我都没有见过她。我也不敢问父皇母后去哪了，因为我一提起母后，就会让他难过，我不想让父皇难过。只是听盈雪姑姑说，母后是去给妹妹积福了，为了让她健康长大。
　　诺之自母后离开后确实逐渐地不再生病，可我从不信神佛，我总觉得那些很虚幻，我只相信我看见的。
　　诺之的身体，明明是父皇花重金请了那么些精于医道之人，用数不清的名贵药材养出来的。他每日不管多忙，一定会抽出时间来陪诺之，等她安然入睡才离开。
　　我总觉得，母后是为了躲着父皇，才去的白马寺，毕竟大梁的历史上，没有哪个皇后祈福这么长时间的，而且她回来以后，还搬去了最偏僻的玉清宫。
　　我还发现，自母后去祈福，父皇每年的除夕之夜都会出宫去，照他的说法是要去和母后团圆。有一年，我偷偷跟着他溜出了宫门，还以为会看到他和母后待在一起，谁知他并没有打扰她，只是整夜站在母后的屋子外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母后回宫的第二年，父皇生病了，我劝他赶紧宣御医来治，他却摇着头说治不好。他每天强撑着身体上朝议事，日复一日，终于把身体拖垮了。
　　盈雪姑姑和我都暗示过母后，让她去看一看父皇，她没有答应。可母后白日里说着不在乎，我夜里温完书，却瞧见她偷偷摸摸地跑到昭宸殿，又偷偷摸摸地回去。
　　后来，父皇还是去世了，母后崩溃大哭之后，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但我总觉得她不一样了，过去的她纵然不苟言笑，如今的她却是木然如人偶，好像失去了灵魂。
　　我接替父皇，成了大梁的皇帝。
　　这一年诺之也及笄了，我把她嫁给了表哥乔彼南——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勾搭的诺之，她放着那么多好儿郎不嫁，偏偏看上了表哥——不过看着他们幸福，我也放心了。
　　在我做皇帝的第五个年头，我遇到了一个叫白初念的姑娘。她是太尉的女儿，我会注意到她，是因为，她长得真的很像念念。
　　大臣们总是催促我纳妃的事情，但我对男女之事并没有什么感觉，那些女子，他们要塞进宫来便塞进来了。可是那天也许是喝醉了酒，我忽然冲动地想立那位白姑娘为我的皇后。
　　但酒醒后我立刻就清醒了，只是长得像而已，她终究不是我的念念，我不能这么耽误她。
　　我的念念不会回来了……
　　再后来，母后也去世了。御医起初说她大概是心中郁郁，可我却看到她嘴唇乌青，是中毒之相。
　　我仔细验了母后的吃食，发现并无毒性，还是红月说，母后近些年爱吃些白色的药丸，她和青鸾看母后服用后无碍，以为是补身体的，便没有再注意。
　　我在母后床头的小格子里找到了那些白色药丸，叫御医验过才知，那是一种叫“梦回”的毒，服用后会昏昏欲睡，并且梦到一些美好的事情……一次两次并不会如何，但长期服用，则会伤及性命。
　　那晚，我想了很久，第一次没有听母后的话。她回顾这些年，大约是觉得自己辜负了父皇的情意，不愿与他合葬。
　　但我还是将她葬在了父皇身边，希望来世，他们能恩爱两不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