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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7 章 ...


  •   在集市采买完行旅用品及马匹,翌晨,收拾好行囊细软,两人离开了咸竺村。临行前,旅社主人谷大娘一路送至村口,握住两人的手交叠一块,依依不舍道:

      ‘将来,若再经过这儿,有了娃娃,要带来看大娘啊。’

      虽不懂贺兰话,但从动作眼神也明了几分,樱向霁夏问:“你还是没跟她讲,我们不是--”

      “时间匆忙,忘了解释…”策动辔绳,马儿起步,霁夏答的有些慌乱。

      “罢了,萍水相逢,明朝来夕,未必有机会再遇到,多解释也是突兀…”

      樱回头望了一眼,只见老妇人挥着手,寂寞身影渐小,草原尘动,再盼顾,咸竺村也已成记忆中的一点墨。

      驱马向原野,风掠身已过。

      葱绿草原无涯,与蔚蓝天齐,从拂晓到暮黄降,未知赶了多少路。天色还没完全昏沉,霁夏在草原上找了块巨石作歇马扎营之处,前方几里处则是座被谷丘包夹的雪樱林。

      樱就着霁夏臂腕下马,他说:“一路上难为你了。”对于让樱乘马一事,霁夏感到有些歉意。

      “这不算什么,困境之中,本就不该太作要求。”

      霁夏年幼,与樱不过齐高,她不可能侧坐于他前方,他臂膀撑不住,所以最后樱是着替裤装跨坐于后。

      如此姿仪有逆中原礼教,但若于困难中计较,那反而是小家子气不够大方得体了。权衡之后,樱倒坦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只是霁夏却不知为何,还是耿耿于怀。

      “今天先在此处歇息,明天过这座谷丘后,霏的边城便在不远处了。”堆砌野营用具,霁夏说。

      太阳未西沉,天色尚早,樱不解为何那么早扎营,而且照理说,在树林中不是更能遮风挡雨吗?

      看穿樱的疑惑,霁夏边生火边解释:“我们霏国人民相信,夜晚不能进樱树林,会有迷障。”

      “迷障?”

      “你看那些樱树,细细长长,远看仿佛人的身体、臂腕。入夜后,地母神的保护撤了,那些枝丫便会化为人们心中所在意的人事,缠缠绕绕,将人心迷惑。”

      樱林生谷丘,间隔开两片平原,树丫娉瘦,风吹摇曳,却又紧紧相挨,窸窣,几分神秘几分醉,一尽藏在那望不穿的林子深处里。

      燃起火堆,霁夏将一包药材倒入,水开药滚后,递过一陶钵给樱。“吃饭前先喝药。”

      一看到那药,樱不觉皱了眉头,从坠湖清醒后,每回用餐前,霁夏便会要她先服药。那药奇苦,喝了以后半刻钟舌头都麻,再食饭菜也无滋味,本以为旅程中可免去服药,不料还是逃不过。

      “一直想问你,这些药是你自个配的吗?”藏红药汤浮一层碎果,蒸起苦涩气味,还未触唇,热雾已呛鼻。

      “你坠湖时浸到冷水,对女性身体有害,所以这药要持续喝十来天才有效用。”沥干瓢杓,霁夏习惯动作又开始在指间转玩,语气讪然。“我父兄都是医者,自小接触药理,不信任我能力,你可以不要喝。”

      喀当,将杓丢入锅中撞了个圈,转背过身,霁夏那孩子脾气又闹倔强。

      觉得好笑又好气,樱低头啜了一小口,那药汤依旧苦涩,说道:“我喝了。”

      “哼。”霁夏口头还逞能,但语气已舒缓许多。“平常我可不随便帮人配药的,我将来要做骑军将领,才不要当医者呢,就算死在战场上也不光采--”

      夜风拂冷,霁夏眼底的悲沉一瞬即过,蹦上石头,又是活跃得意模样。“我要像高埜跟辛玥一样,冲锋杀敌,作个名将!”

      闻言,樱沉默好一会,才再开口。“战争吗…不论怎么做,你不能让你重视的人伤心…”

      以为樱也要像他娘亲说教阻止,霁夏索然坐下,她接续讲的话,却徐徐渗入他心坎--

      “维持这根本,那么不论你的决定如何,是医者或是将领,立定志向,专心一意,达成自己生命目标,就是光采。”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霁夏讶异望着这中原女子,火光照在她姣好的面容,线条柔和,眼底的坚毅却是清晰分明。

      没注意到霁夏的视线,她笑了。

      “只是,难,太难了。”一口笑中,嫣然轻巧,泛过一抹自嘲的凄凉。“朝目标努力之时,往往会忘了初志,到底是为什么,为了什么啊--”

      这笑,连同那天的泪,落洼在他心中,缠绕成圈不解的线,心头一紧,成为再也拆不开的缚紧……

      仰住呼吸,樱一口将那难喝的药饮尽,捧着空钵,望向前方。月眉将中,数里外的雪樱林,竟像咫尺之距。

      “霁夏,你想你会看到谁?”

      没有调头看向雪樱林,他望定她,怔愣一会才急将头摁下,说:“不知道,我才不会看见任何人呢!”拨弄柴堆,火种燃起,焰花窜过枯枝,霹喳响。他故作不在意回问:“那你呢?”

      “我想想……”

      树影颤动如衣带风飞,枝若臂,叶若发,她会被鼓惑,迷离--望见的,却不是那她想了一世的帝王,而是父王的背影、母妃的泪水。

      “我曾以为,‘他’便是我生命的目标……”那颗远挂在故乡的帝星,依旧明亮皎洁,却不过混在漫天星尘中。

      “他?”

      穿过树林的国度,是新的世界。对于霁夏的问语,樱只淡淡一笑:“雪樱林中,我看到我的爹娘,我曾以为,我能达到他们的期待…”视线望远,她幽幽一叹。“倒没有想过,最后会到那么远的地方,嫁给异邦的王…”

      看她黯然,他一拍胸膛,信誓旦旦说:“高埜不会让你失望的,我担保-”只是不解为何,此话一出,也像倒打了霁夏自己胸口一耙,隐隐作痛。

      接受了他的安慰,樱顺着话笑问道:“那你说些你知道的高埜给我听听,好吗?”

      “高埜哦…他是我们的王。”霁夏侧头想了好半天,如此起头。

      噗嗤失笑,樱说:“是啊。”

      “不,你不懂,”霁夏正色急道:“从他还是王子时期,他亲自带领的军队,没有一场败仗,对军士也体恤,伤亡总能降到最低。因为他,霏国才能扩展到今日的地步。”

      霁夏话语眼神中,满是真诚崇敬。“而他也是霏国这几代以来,最爱护人民的王。减赋配粮,他二十岁即位,七年来我们这冰雪国家,再没有因天寒气候夭折的人民。”

      “他似乎是个不错的君王。”樱在脑海中勾勒形象,虽然外貌性情还不明确,但行事举止,已先给她一个好印象。

      “当然。”高埜在霁夏心中是偶像地位,听到樱的赞可,他也不禁高兴得意续道:“身为他胞弟雪侗的奶兄弟,也算他亲信,平时他的话很少,没什么表情,又是一头银发,面上看来也许有些冷峻……”

      “银发?”

      “嗯,你看过雪吗?不是稀稀疏疏落在树上的霜,而是大片大片的白。”

      天上弦月,低一寸沉一寸,最后压在谷丘间的雪樱林稍,夜里樱花飘似雪,澄澈灼亮。

      “高埜的发色,独一的,就像雪一般银亮,”霁夏张开手,比向整片平原。“他是我们的王,是雪之子--”

      ※

      那夜他俩一直聊到很晚,隔日进入樱林中,马儿蹄快,眨眼树林过去大半,寒气扑上脸来,眼前已见谷后另一片平原。

      “瞧,林子外头已能见到雪花,就要近霏国了。”霁夏语气难掩兴奋,单手控马侧头对樱说。

      越过霁夏肩头,枝荫盘错,望不到树林外,却见几道利光一闪!

      嘶--霁夏急勒住缰绳,马身才险避开了那几柄锐利的长刀。

      十来个持刀贺兰男人堵住了去路,樱认出其中有几人便是前日为难他们的偏激份子。

      “就猜你们要往霏,埋伏了整晚,总算给我们等到了,这儿是三不管地带,好运可不会再三眷顾你们!”

      贼人一声令下,马儿腿腹受袭摔下了二人。

      霁夏抽刀相搏,但敌众我寡,他武术本便不出色,又要护着樱,没多久便渐居劣势。

      再挡下左右各一剑,霁夏将樱往后一推。“你快逃,”生死关头,咬住牙,不悔。“我拼一条命也会保护你--”

      “不行,要走一起走!霁夏--”

      只在瞬间,一个贼人举刀趁之不防,就要劈上霁夏后背,情急,樱霍了怀中物去挡--

      铮-鏦鏦鏦--刀劈在‘雪韵’琴尾!

      一声巨响,刀刃卡在木头上,弦未断,但刀砍及坠地,连着强大震动撞在弦上,回出七八声琴声--

      不若指尖拨弹,那连串声响凄厉,尖锐。

      音动情绪,兵器所致的巨响令贼人恼羞成怒,举刀挥向樱,霁夏还来不及回身,“樱!”

      方才的阻拦相救将她撞跌在地,分秒之间,无法闪避,樱紧闭住眼。

      刹那。

      樱再睁眼时,贼人的刀已脱手滚到一旁,一只白色箭矢准确而有力,穿越重重树桠,笔直射穿那贼人顶门,血溅八方,却不过离她脚尖只有分毫距离,竟完全没沾上她衣衫。

      顺着箭轨,樱抬头上望,一人举弓乘马回立在谷丘顶。

      白色,穹天极地的展开。

      晨曦青白,樱花随风上旋,天降雪,融拌作一块,

      那高挑身影,束发飘扬,逆光使她看不清,那是发,或是雪--只道那白,银亮刺眼,自此,穷尽了她一生追随、探究的人物……

      霏高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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