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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细雨村庄 ...

  •   雨淅淅沥沥,屋檐边掉下水珠。

      林礼青问主人家要一杯热茶,坐在门槛上,对着雨天蒙色喝着。

      瓦屋头雨声清脆,淮思看着他的背影,一边谢谢主人家的毛巾和羹饭,热气腾腾。

      林礼青的爱车坏了,他们被迫滞留,衣服和钱都还在,找到地方投宿。偏僻异常,连公安局都没有。

      车能修好,但要等师傅周日去百里之外拿配件,而且价钱并非现下所能承受。

      “先过来吃点。”淮思对她轻呼。

      林礼青放下热茶,起身,走过来木桌边坐下。

      地方青砖灰墙,些许涂装过的白石灰还未被还未被岁月腐蚀干净,留下黑白混杂的残影。

      藤菜小米粥,还有一点大头菜干,味道很清淡,勉强够果腹。两人都是不挑食的主儿,桌对桌渐渐吃净。

      主人家热情善良,可物质条件有限,没有电视。

      对于林礼青来说,没有电视是一件无趣的事。她不知道林礼青体验过这种生活没有,她是没有,估计这个成年人也没有,两人没有明显的抗拒和不习惯,彼此觉得还可以。

      “挺好的。”林礼青突然说,雨声伴着他的声音。

      一共就十来户小人家,田地稀稀碎碎,绿油油的,摩托车都罕见,林礼青的机车经过雨水洗涤后,吸引许多村里孩子前来围观。

      妥妥的贫困村,世外桃源,与世隔绝。

      他们连找个地方打工,都没供需市场,更别说去凤凰古城。

      “啊,屋子给你们收拾好了。”主人家是一个农妇,她在衣服上摸摸手,羞涩又热情地笑笑,向用餐的两人招呼,林礼青微微点颔,笑笑,礼貌道:“谢谢,辛苦您了。”

      “不辛苦不辛苦,”主人家很淳朴,“中午就只剩这么点东西,够饱吗,都是些上不了桌的,今晚我杀一只鸡。”

      两人婉拒,农妇仍然热情满溢,非要杀鸡,这两人不懂究竟怎么让对方知道有没有肉,吃什么菜,对他们两人并不重要,干脆保持沉默寡言和不涉世事的态度。

      “你觉得多久能走。”淮思问林礼青。

      林礼青自己也没有答案,缄口,目前唯一的办法是借个手机拨110找警察,两人都不愿意这样干。好不容易跑出来,本想着一死一伤,现在主动自投罗网,淮思垂垂眼:

      “他们会找到我们吧。”

      在这个偏僻地区,周围还多山,一路上没有监控,很难说。

      过会警方看不到踪迹,说不定以为林礼青把车开进河里,一车两命。

      林礼青没答,两人心知肚明,没再多言。

      农妇杀鸡作食,在厨房里倒腾一会儿,灶火烧得蒸汽模糊,噼噼啪啪响,两人不谙农事,只好坐在门槛旁,望着雨幕冥响。

      大约是四五点,雨微微变小。

      淮思看着门口通往的小路,远处泛起热闹,一群孩子趁着油纸伞,穿着五彩斑斓的塑料雨衣,踏着雨幕回来。

      一个小男孩眼睛锃亮,清澈,盖着彩色的薄薄的雨衣,看坐在家门槛上两个陌生人。

      林礼青和淮思各一怔怔,农妇从厨房忙忙出来。

      “回来了,回来了。”她帮小男孩脱下雨衣,扬去水珠,小男孩亲昵地靠着她,同时警惕又好奇瞥着两个陌生人。

      淮思没说话,林礼青也只是低头踢踢门槛,农妇帮小男孩拿起书包,用毛巾抹着小男孩满是水珠的头,“今天有鸡吃,鞋子湿了,快去换,赶紧洗澡去。”

      小男孩瞪大眼睛,往屋内跑去,坐在床沿脱下鞋袜。

      焖鸡的味道飘飘而出,在空中勾勒出香气的弧线。

      淮思挨在墙头,微仰,看着雨落落而下,渐渐停止,到傍晚夜黑,点起电灯,灯泡昏黄一亮,映照得屋子温和柔软。

      焖鸡有姜葱,很多汁,很香。

      四个人坐在四角桌各一边,木桌略微低矮,林礼青接过主人家呈来的米饭,拿起筷子。淮思自己舀汤,小男孩盯着她。

      淮思本来不善言辞,这般相处,只好问对方:“你多大啊?”

      农妇微笑着,替小男孩回答:“六岁了。”

      母亲在提及孩子成长时,总会有一种骄傲和欣慰,不自觉流露出爱意。

      今天是星期五,孩子们从山上的学校放学回家,小男孩小学一年级,平日来往不方便,一到周一,孩子们又要踩着泥泞小路上学去了。

      农妇丈夫外出打工,一年回来两次,农妇在村里守家。林礼青夹一块鸡肉,烧得有点柴,小男孩见开肉荤,连续夹两三次。

      农妇今日杀鸡,淮思原以为单纯是为招待他们,如今见小男孩从山上学校一周一回,宛若明白其中多重因素,她看着充满温情的母子们,默不出声,林礼青又夹一块鸡肉,他向来清冷少言。

      天一黑,灯火并不通明,农家人素往早早就睡了,淮思想帮忙洗碗,农妇推脱不让。林礼青坐在潮湿门框旁,吃一块酒心巧克力,小男孩坐在一旁看着他,林礼青掰一半,递给他。

      度数很低,略甜,小男孩慢慢吃着,林礼青咬一口,又咬一口。小男孩突然出声问:“白色的车是你的吗?”

      后院停靠一辆摩托车,经历过大雨洗涤,尘土尽扬,形状非常吸引人目光。

      林礼青点点头,小男孩又问起他的头发:“你的头发怎么是黄的。”

      淮思看着两人背影,有一句没一句,灯火摇晃。她抹桌子,蚊虫萦绕,灯泡飞旋,一只白蚁落到桌上,她驱赶,转身进入厨房,农妇洗完碗,便到了睡点。

      淮思喝林礼青回到农妇给他们收拾的屋头,很干净,一张棉被,带着一盏光亮的小灯泡,蚊虫仍多。

      林礼青换一件干净的无袖衫,淮思觉得他连这些居家衣服也真是艺术,所谓袖口一层褶皱,刚好露出臂膀,白得,中间还有个色彩搭配柔和的图案。林礼青换完衣服,回头看见她望自己,并无出声,只是坐上床。

      淮思躺下,他也躺下雨后有些燥热,棉被徒留出汗,各自都没盖上。

      “林礼青,你睡着了吗?”淮思问。

      “没有。”他答。

      “你爸爸妈妈都死了吗?”淮思又问。

      “嗯。”林礼青哼唧一句,淮思听到他的嗓音就在自己耳边,离很近。

      “你还有家人吗?”淮思接下去,他们都挺有兴致聊天。

      “没有了。”林礼青回答,他又回问,“你呢。”

      “不知道。”淮思有点迷茫。

      如果只算是有血缘关系的,她所知一个都没有,有也不认识,对方活没活着都不知道。她对家庭的概念很清楚,可越清晰,越感觉离自己遥远。

      她看着林礼青在黑夜中的眼睫,他正微垂看天花板,淮思已经没什么话可讲了,但还是想和他有点联系,淮思问他生日,他说了一串数字,她也对他说了自己生日。

      她看见林礼青似乎在算,又似乎不在,两幕眼帘微动。

      “你22岁,还有半年23。”淮思说,即便她早已知道。

      林礼青没有继续说话,只是望着天花板,淮思也不再出声,把头埋进薄枕头里,挨着他的一只手臂。

      淮思睡得比林礼青早。

      她堕入梦境,开始精神放松,大脑漫游,她鼻息淡而浅。

      林礼青还在看天花板,他在想自己的生日,在想淮思刚问的问题,他的思索很模棱两可,几乎算不上有明确性,连篇都是极其模糊的景象。

      无果,睡意仍无,他正准备强迫自己闭目养神,淮思的手却突然攀上自己的手臂。

      林礼青微微一怔,听见她喃语:

      “还给我。”

      她的指尖纤细,力度小心翼翼,她的手在他的臂上停留两下,恢复正常,她似在酣睡。

      林礼青也小心翼翼,他减小自己的动作,不打扰到她。自己的生日本不是自己的生日,他都快忘记,他想起许多,爸爸、妈妈……每当失眠时分总会眷恋起往日事物。

      他是念旧的,并不像别人口中说的随性。

      可他记不住痛苦,更多是小事情,各种支离破碎又日常的片段。

      他侧头,看向窗外,看着黑漆漆的夜晚,闭眼,一夜无梦。

      第二日,公鸡接连鸣叫,田地泛起晨光。

      淮思看到放养的母鸡窝在草垛里下蛋,林礼青比她醒得早,坐在前院画画,他对着一片竹林,坐在长木凳上,颇像王守仁格物致知的模样。

      小男孩有几声咳嗽,农妇正在帮他抚背,为他熬点驱寒的草药,早餐是五谷粥,颜色丰润,略有盐味。

      小男孩喝完药,凑到林礼青身旁,看他画竹子。

      他声音低而羞涩,“你画得好像,”小男孩又盯一会儿,“你是画家吗?”

      林礼青应了,男孩没有再问下去,只是静静看他画画。

      林礼青一直画了又两个小时,画完,把本子合上,小男孩跑开。

      农妇见男孩咳嗽不止,想带小男孩去村医处看看,林礼青说他也想去走走,淮思跟随他。

      村医处并不远,只需要十几分钟泥路,看到一间小白屋,有一扇门,一个窗户。

      村医整齐穿戴泛黄的白大褂,问道:“什么事啊?”乡音混杂着普通话,很接地气。他仔细问诊,手写病历簿,又亲手配药,分包装好。

      淮思一直在小白屋外等,看着田地里凫水的青头鸭,十分钟后,农妇带着小男孩出来,林礼青却进去了。

      淮思不知道林礼青有什么病,还没来得及问,农妇便扯着机会与她拉扯聊天:“你们旅游是要往哪里去啊?”

      淮思如实回答:“凤凰古城。”

      农妇有问他们从哪来,是做什么的,淮思回答一个学生一个画家。

      “画家是卖画的吗?”农妇想要弄清楚。

      淮思说向来谨慎,无论面对无知还是虚伪,只是答:“他不卖画,他的画都是挂在美术馆里让人看,收门票费的。”

      小白屋内林礼青接受医生问诊,很明确指出自己需要的药,村医院条件有限,大多要前往市医院才有,最后只给他开两片安眠药,吃完再来拿。

      林礼青出来,淮思看向他,始终没打探。

      小男孩与林礼青更熟了,林礼青在日历纸上随笔的摹形,他拿走去用夹子夹成一叠,小男孩性格并不活泼开朗,但天真可爱,他内敛地问两人:“你们明天能送我去上学吗?”

      小学在山上,小男孩想让同学们看到家里两位新奇的客人,想把画带去学校炫耀,林礼青把那本小册子送给他,小男孩高兴得睡不着,满是期待。

      林礼青睡前吃了药,起床仍比淮思早,但淮思看到他的背影。她也刷牙洗脸,林礼青今早没画画,他收拾起自己的画和颜料。

      农妇蒸花卷,用塑料袋装好,一共六个,交给小男孩。小男孩背起书包,另一只手抓着五彩斑斓的雨衣,开始上学。

      他的愿望实现,有两个客人陪他前行。尽管淮思看他眉目内敛,眼神却如此明亮。

      “这边。”小男孩朝他们招手。

      村路过后是一面小坡,并没有成型的路,而是众小孩踩出的一道浅浅的沟。

      小男孩走到一半,停下来吃一个花卷,身边的青草欣欣向荣地生长。林礼青背着画板和颜料,淮思见他和青山相融,郁郁葱葱。

      当作清晨散步,跟着小男孩走两个小时,小男孩说一句:“快到了。”

      这个内敛的孩子有很执着的倔强,淮思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觉得一阵莫名的熟悉和欢愉。

      在孩子发出通告后的十五分钟,这个抓紧花卷和书包带的小男孩又发出两次通告。淮思看到一角建筑,回望,才已经发觉走到大山的另一边。

      附近的村落零零落落,于是把学校建在山上,淮思看到缓坡密密的树林,一栋小楼,又一栋小楼,有木的,有水泥的。很多孩子的头颅涌现,他们背着书包,像槐花一簇簇盛开散发清香。

      校长兼语数英老师兼保安出来迎接孩子们,他一头半白不黑的头发,戴一副旧眼睛,张大着双手:

      “快啊快啊,快来,第一节课要开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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