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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在赵阶说完要见之后,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第二日用过早膳后,容颍才装若无意地提起祜廷思。

      “谁?”赵阶顿了一息,而后才反应过来,“纥霜质子。”

      数月以来,他似已经习惯了在宫中的生活,于世事不管不问。

      赵阶实在吃软不吃硬,倘若对他用强,赵阶回以的必然是激烈数百倍的反抗,若怀柔待之,徐徐图之,结果或大有不同。

      “朕午后命他入宫。”容颍淡声道。

      赵阶静静看他片刻,忽地笑了起来,望着容颍的眼睛,笑眯眯地问:“陛下不愿意臣见他?”

      容颍否认,“没有。”

      赵阶笑,起身绕到容颍身后,极自然地将头搭在容颍颈窝,皇帝先时还会身体僵硬,多来几次后便习以为常了,偶尔还会伸手压下赵阶的后颈,让两人贴得更近。

      “臣知道,臣都知道,”赵阶扬唇,露出一对尖尖犬齿,“陛下何等样人,怎么在意一个小小的纥霜领主,怎么会担心他的臣下与臣有故交,私相授受,弃陛下而去。”

      话还未说完,容颍便毫不犹豫地起身,拉远了与赵阶的距离。

      帝王正襟危坐,神情不见喜怒,一抚衣袖上刚刚被赵阶压出的褶皱。

      赵阶看他,觉得此人实在很会装模作样。

      容颍很有耐性地将袖子上的褶皱一条一条地压平,神情专注得不似在看一件衣服,而是关系到国祚的大事。

      不等容颍将衣服全然理好,赵阶又没骨头似地凑了上来。

      “陛下?”

      容颍垂眸不答,置若罔闻。

      赵阶便贴过去,温热的呼吸刚扑在皮肤上,他还未来得及再靠近,容颍伸手,明明是推拒的动作,却恰好压住了赵阶小半张脸,“朕还要上朝。”他拒绝。

      掌下的皮肤细腻,如同最细腻精美的丝绸。

      唇瓣更柔软,容颍忽地想到那天晚上赵阶那个因他打断,转瞬即逝的吻。

      下一刻,一点湿润划过他的掌心。

      容颍霍地抽手,不可置信地看向赵阶。

      赵阶偏头,坠着玉珠的发带与黑发一道滑落,“臣见陛下不悦,”艳色的舌舐过唇上湿润,“特意,为主分忧。”

      明明离得不近,容颍却仿佛已经感受到了赵阶唇齿间的,令人战栗的吐息。

      “陛下?”

      容颍看了眼赵阶,没说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耳朵并未变色,赵阶眼尖,早看到容颍朝服之下隐隐可见的脖颈肌肤已是一片通红。

      容颍咳嗽了声,“快到早朝的时辰了,朕不便陪你,你……”

      “臣等祜廷思来。”赵阶贴心地接口。

      容颍摇摇头,片刻之后才无奈地笑了,“卿想去,便去。”

      赵阶目送皇帝离开,眸中光华流转莫测。

      壁立万仞。

      滴水穿石。

      ……

      祜廷思午时三刻入宫,先去拜见了皇帝,在通过贺叙得到了令他去见赵阶的命令后,才跟随引路宫人去见了赵阶。

      祜廷思面上不显,心中却已是大愕——赵阶居然真的没死!

      臣下谋反而不被诛杀是世间奇事,谋反后还能居住在帝王寝宫,更是亘古未见。

      祜廷思心道,汉人的书他一定读得还不够多。

      “大人,到了。”有宫人对他说。

      祜廷思踏入殿中,朝赵阶拱手见礼,他垂着头,待听到赵阶唤他:“世子”时才抬起,看清后不由得愣住。

      能被发配后还活着回京,以如此尴尬的身份成为天子宠臣,也曾立下赫赫战功,明明可以荣华富贵终此一生,却又谋反被囚,他不过才二十多岁,却仿佛已经走完了寻常人的几世。

      祜廷思想象过赵阶的模样,但没想过他这样年轻。

      作为一个曾经的武官,赵阶的容貌过于秾丽了。

      他心中一凛,不敢因赵阶的容貌而对他有分毫看轻。

      如今的皇帝显然既不重色,也不荒唐,他绝不可能因为赵阶生得好而对赵阶委以重任,赵阶的身份低微,处境比最最贫寒的士子都不如,可他最得势时位极人臣,权势煊赫。

      这便说明,赵阶之能比旁人更为卓绝,为人,亦更为狠辣。

      祜廷思道:“郎君。”这个称呼他想了一路。

      赵阶颔首,道:“世子请。”

      祜廷思落座。

      祜廷思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他亦在看祜廷思,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生得比起那个当年调戏过赵阶,又被赵阶一箭差点射中脑袋的先大君更像他亲叔叔阙兰,都是轮廓深邃俊美的好样貌,一双眼睛比阙兰还要纯净,如同此刻窗外的万里碧空。

      祜廷思开门见山,“我大君有几句话令我转达给郎君,不知郎君可否屏退众人?”

      赵阶有点好笑,点头道:“可。”

      他不知阙兰是怎么想到,居然派这么个愣小子来传话,只论阙兰和赵阶的身份,俩人的谈话都该是上不可告天地,下不可告君王,怎么敢这样正大光明?

      得赵阶示意,众宫人鱼贯而出。

      祜廷思挑眉,反复确认了一番,在汉话里郎君到底是不是皇后的意思。

      见众人皆出,祜廷思直言相告,“阙兰大君说,若您愿意,纥霜永远有郎君一席之地。”

      赵阶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憋得双颊微红。

      阙兰啊阙兰,你当然也是杀兄屠弟谋朝篡位当上的大君,怎么开始喜欢用上直来直去的人了?

      祜廷思不解地看着赵阶。

      赵阶正色,“你继续说。”

      祜廷思又道:“还有一件是大君近日来信,大君说您久在深宫,或不知贵国事务,近日朝臣多有请立皇后的奏疏,陛下并未反驳。”

      赵阶又喝了一口茶,对于这个消息并无什么反应,待茶咽尽,才道:“替我谢谢阙兰,帮我转达,若有余闲,定当面言谢。”

      谢阙兰,为他父亲收尸。

      祜廷思虽不解,却还是点头道:“明白了。”

      赵阶将一碟茶点往祜廷思的方向一推,“不过,阙兰为何知道你能见到我?”

      茶点被做成了花朵形状,不同的糕点样式里也掺杂了不同种类的花汁,祜廷思从未见过如此精巧的小点心,道:“大君说,您说是能乖乖被囚宫中不见人,又不去死,您就不是您了。”说完后,才捏了一块送入口中。

      荷香中和了糕点的甜腻,入口绵软,好在含入了一朵云。

      少年的眼睛一亮,又往嘴里放了一块。

      原本因见赵阶的紧绷也随着点心的甜而缓缓放松下来。

      赵阶道:“喜欢我让人给你装一盒。”

      祜廷思笑,耳朵却有些红,“劳烦……劳烦赵郎君。”

      笑起来更像阙兰。赵阶想。

      祜廷思转达完阙兰的话后便与赵阶没什么话可说了,俩人没话找话地又说了几句,待祜廷思将茶点吃完又装走一盒后,就起身告辞了。

      赵阶吩咐明许,“命人送两坛玉山颓来。”

      玉山颓,京中最好的酒。

      不止赵阶这样嗜酒如命的人喜欢,便是于食饮上寡淡异常的容颍,也喜欢。

      是容颍,唯一喜欢的酒。

      自从被囚宫中以来,赵阶从未饮过酒,但今日不同,若是没有酒,赵阶很难借题发挥。

      先前他为臣时谨慎,纵有帝王宠信,实际上却很少做触及底线的僭越事。

      唯有一次,在许久之前,在赵阶喝醉之后当值,不期遇见容颍。

      那是个冬天,雪下了二寸,踩上出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银辉满地,容颍踏雪去书房,见官员值守的配殿灯仍旧亮着,随口一句,殿中人是谁,得到了是赵阶的答案后,容颍进入配殿。

      嘎吱一声。

      半倚在塌上的官员听到声音倦倦睁眼,眼尾被烈酒烧得发红,眸光润泽而茫然,在看清来人是谁之后,赵阶忽地从塌上弹起,俯身下拜道:“陛下。”嗓音也有些沙哑。

      门被宫人推上,最后一线清冷的空气被牢牢隔绝在门外。

      燃烧了许久的宫灯照得殿中光线暗淡,房中若有酒气,但多被龙涎香的香味掩盖了,侧殿暖而香,催得人昏昏欲睡。

      容颍停在赵阶面前,轻声问他:“喝酒了?”

      赵阶不甚清明的目光顺着帝王锦靴往上看,一直看到容颍垂首时晦暗难明的神情。

      喝醉之后来当值,还被皇帝抓了个正着,赵阶本该诚惶诚恐,但他没有,他只是眨了眨氤氲着水汽的眼睛,水痕顺着面颊滚落,“陛下,臣只喝了一点点。”他一根手指,给皇帝比划着一点的手势,但喝得实在太多,竟连跪都跪不稳,身形一个踉跄,容颍皱眉,俯身,一把抓住了赵阶的肩膀。

      赵阶原想撑起身体,又撑不住,便干脆倒入容颍怀中,将脸埋在帝王颈间,语气含混而柔软,“陛下,这是最后一次,您饶过臣,”炽热的吐息尽数扑进脖颈,容颍身体微僵,一点红顺着耳垂爬上,“陛下,”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滴落在容颍若有新雪色的皮肤上,“陛下,您饶过臣,好不好?”

      是,眼泪。

      赵阶仿佛是喝得太多,人又极困倦,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落。

      手从肩上滑落,转而锢住赵阶的腰,缓缓直起身体,不让赵阶将头靠住他的肩膀。

      烛光落入眼中,赵阶想要躲避,却被帝王一手捏住了下颌,只得徒劳地闭上眼,却阻止不了眼泪簌簌落下。

      “赵阶。”容颍开口,他惊愕地发现自己的声音比喝醉了的赵阶还要沙哑。

      青年人靡艳的一张脸被眼泪分割成了几块,唇瓣上都沾了眼泪,看上去可怜,又想让他更可怜,更无措一些,只会哽声呜咽,连句完整的词句都说不出。

      赵阶被挟制着,动弹不得,他怕光,不敢睁眼,只是低低喃语哀求,“求陛下,”他颤抖般地吸了口气,“饶过臣。”

      按住下颌的指尖有一瞬间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

      而后……

      赵阶酒醒后来请罪,自然得到了帝王不满地训斥,诸如令赵阶自持身份,朝野俱以赵阶行止为风向,让他千万做出个表率来,不是不满,更似怕璞玉不加雕琢,反而浪费自身资质。

      “酒后当值,若是被御史台知道了,少不得要向朕参你,到那时候朕是该顺应御史台罚你,将你贬官罚俸,还是该冒着人言汹汹,把折子留中不发?嗯?”

      青年人跪在地上,面上因容颍隐晦的纵容与维护而没有多少惧怕,小声道:“陛下,这是臣最后一次犯。”

      把容颍气得要笑,“卿有几个最后一次?”

      之后赵阶诚如他所言,再没有犯过任何小错,他只是干了件旁的臣子想都不敢香的,大逆不道之事——领兵逼宫。

      赵阶望着被窗户分割成两块的天空,半晌,笑出了声。

      赵阶如今在宫中的地位尊崇,仅次于皇帝,玉山颓很快被送到未央宫。

      赵阶打开泥封,陶醉般地吸了一口酒气。

      他舀了半杯,仰头饮了,酒香满口,畅快之至。

      他酒量不像从前那样好了,刚喝上半杯,面上便浮出了一层旎红。

      赵阶慢悠悠地喝着,喝到天色渐晚。

      赵阶晃了晃酒杯,酒液溢出,顺着他握杯的白皙手指流淌而下,指缝被弄得湿漉漉的,他不舒服地捻了捻手指。

      有送上手帕。

      赵阶抬头,自下向上仰面看那人,愈发显得绷起的脖颈线条纤细好看,烛光赵阶眼中,他翘起润泽的唇瓣,轻笑道:“陛下。”伸出手,立时被帕子裹住了湿润的手指。

      容颍顺势坐下,细致地为赵阶将手指的酒液擦干净。

      “陛下,”赵阶眸中蒙着一层水雾,不似往日那般清明,他似是不胜酒力,按了按欲裂的眉心,低喃道:“陛下。”

      容颍为他擦手的动作一顿。

      “怎么喝成这样。”容颍语气温和,并无多少责怪的意思,反而听起来相当无可奈何。

      赵阶定定地看着容颍,而后扬唇笑了起来。

      他容色艳极,被酒液熏染后更是摄人心魂,竟似志怪传说中的以容色惑人,吞吃血肉以永葆貌美的妖物一般。

      却令人,甘之如饴。

      赵阶凑上前去。

      酒气侵染了幽冷的梅香。

      “陛下打算何时赐死臣?”赵阶贴在容颍的耳边喃语,几要触碰到容颍的肌肤。

      容颍垂眸,遮住了眼中的晦暗。

      祜廷思到底说了什么?

      “何出此言?”容颍的语气比方才更低柔了,几乎是诱哄着问。

      赵阶笑,殷红的唇贴上容颍玉色的耳垂,两色反差得刺目,“赐死臣,以迎新后。”

  •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有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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