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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赵阶闻言蹭地坐直。

      有几缕发丝蹭在底色洁白的侧颊上,容颍伸出手,自然地为赵阶抚去了。

      他手指微凉,人如玉,体温更像,触到温热的肌肤上让赵阶克制着打个寒颤的冲动。

      “是伤药?”赵阶挑眉。

      容颍轻轻嗯了声,温言道:“你腿上的伤用些外敷药会好得更快。”

      赵阶一言难尽般地看着容颍,沉默片刻,忽地笑了,“陛下的意思是,要臣脱衣服?”

      “只将伤处露出来便可。”容颍道。

      赵阶没忍住,又笑了起来。

      事到如今,他对自己的陛下敬服的由衷,哪怕他现在已是任容颍予取予夺的阶下囚,容颍竟然还能摆出一副温润守礼的正人君子脸来。

      他垂头,遭长袖遮掩的手臂绷直,线条极鲜明流畅,他褪衣的动作利落,亦无羞赧。

      伤势狰狞,纵然容颍已看过一次,眸光还是暗了暗。

      常年不见光的皮肤本就比别的地方细腻一些,受了伤就更显可怖。

      赵阶能感受到帝王的目光,漫不经心地问道:“陛下,会很疼吗?”

      略有黏腻的乳白药膏淌入容颍掌心,皇帝道:“会疼。”

      赵阶无言片刻,他是极怕疼的人,尤其是怕刺痛,旧伤那迟缓而绵长的痛苦相较于剧痛来说更让赵阶容易接受,故而,他宁可放任伤处恶化,也不愿意忍一时之痛将病治好。

      若非他爹的尸骨还在容颍手中,赵阶恨不得将药瓶塞皇帝嘴里。

      两掌微合,掌心的温度催化着膏体融化,容颍有条不紊的陈述还在继续,“药中有红花、三七、桂枝等物,初涂抹上时,会有凉痛,”赵阶的膝盖颤了下,容颍垂眼,仍是慢慢道:“你伤的不轻,根本不需药起效,朕碰到你时,你就会感到疼。”

      像是为了看清伤口似的,容颍凑近了些,衣料摩擦的声响赵阶听得一清二楚。

      赵阶精神一震,“多谢陛下告知。”几乎是从咬着牙说出的这句感谢。

      未知最令人恐惧,赵阶并不知道皇帝手中的药效果如何,更不知道皇帝要什么时候给上药,似是头顶悬了一把利刃,欲落不落。

      容颍以三指蘸取药膏,贴上了赵阶微微发抖的皮肤。

      冰凉的触感差点令赵阶嘶出声来,小腿登时绷住了,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立刻传来,凉是凉的,却并不很疼,灼烧一般的疼反而因为这种凉而缓解好些,如同久旱逢甘霖。

      赵阶闭了闭眼。

      指下肌肉绷紧又放松,容颍将赵阶的反应尽收眼底。

      或许是方才容颍将过程描绘得太过可怖,真上药时虽然疼,但没有那样疼,倒令赵阶生出了种庆幸。

      梅花的香气与苦涩的药气混合着,赵阶方才因为痛呼微启唇,吸了几口进去,又涩又苦,隐隐含着点幽逸凉甜的滋味,呼入的药味太苦,令赵阶忍不住生出若是梅香何妨再浓一些的想法。

      容颍声音轻且柔,似萦绕在赵阶鼻尖的梅香一般,轻拂即过,“药每日都要用,之后的时日,就要卿多多忍耐了。”

      赵阶忍着脊腿上的疼痛,吸了两口混杂梅香的冰凉药气,笑得露出两颗森白尖齿,“是臣劳烦陛下。”

      药膏被轻柔而均匀地涂在伤处,若非身前之人真是皇帝,赵阶很难相信,如容颍这样的人,居然还会为别人上药。

      动作分外细致小心,分外,屈尊降贵。

      手指挪开,皇帝又取药。

      “没有什么劳烦朕的。”容颍的声音轻得像是叹息。

      一时殿中寂静。

      赵阶的腿受过两回伤,一回初到边关,总想要逃跑,被当地军户打断了腿,第二回则是他技不如人,割喉时不够利落,遭那人往腿上砍了一刀。

      每到阴雨天,累年层层叠叠的旧伤就如同跗骨之疽一般,麻痒钝痛,令人坐立难安。

      “容颍。”赵阶忽地唤他。

      被药包裹的手指重新回到肌肤上,容颍神情专注认真,闻言不以为忤,只温和地嗯了声,示意赵阶往下说。

      “你是天潢贵胄,是满朝拥戴的帝王,若不至万年不至昏聩,百年之后盖棺论定,”赵阶顿了顿,“大约也算得上英明君主。”

      容颍没有催促赵阶,静静地等待着赵阶说完。

      “你有贤名,才德容色皆,皆无可挑剔。”赵阶继续道,已经非常僭越。

      但容颍没有出声,看向赵阶时目光温煦得如同洒落在殿外的明净月光。

      纵然不想承认,赵阶也不得不承认容颍勉强算得上无缺,正如美玉无瑕。

      “陛下,”赵阶垂首,几缕长发擦过容颍因听到他声音而扬起的额头,“臣离经叛道,无君无父,罪该万死,臣虽不明白陛下痴心臣何,”他说这话时语调缠绵极了,恰如情人之间的低喃爱语,“或因容色,或因臣曾与崔静允有过婚约。”

      容颍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蹙了一下眉。

      然而下一刻,所有的辩解都被吞咽下去。

      因为赵阶做了一个更放肆大胆的举动,他垂手,拽了拽容颍的头发。

      入手顺滑如云,他示意皇帝抬头。

      容颍目光落在赵阶弯着的唇角上,眼中有暗色氤氲。

      帝王半跪在地上,仰面看着他的臣子,几与赵阶额贴额。

      赵阶喉中发出了模模糊糊的笑声,像是被人取悦了的大猫,长发被他绕在手指上,“但不论为何,陛下,臣都不过是一凡夫俗子。”

      或许还要比寻常人更不堪些。

      在容颍清丽的眼眸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倒映,只要赵阶愿意,稍稍垂头,就能碰上容颍的嘴唇,皇帝身体不佳,浑身上下都微凉,不知唇瓣贴住了会不会像是一块柔软的冰?

      不染纤尘,更,不坠情-欲。

      “您留臣在身边朝夕相对,”赵阶弯了弯眼睛,低语道:“非是对臣用情至深,而是想确认,臣不过如此。”

      他先前既是容颍的臣子,又与容颍的外甥有婚约,只要容颍还顾惜身后名,就绝不能做出任何超出君臣身份之事。

      求而不得,不对,是连求都不可,反而令容颍那点微妙好感渐成执念。

      容颍怎么会看不出症结所在,故而,留赵阶在身边。

      既然因不得而滋生渴慕,那么在得到后,会不会执念顿消?

      容颍眼神很冷,却又非常……非常炙热,犹如冰中火,不知要到何种地步,火焰才会破冰而出,熊熊燃烧。

      或许永远不会,或许,就在下一刻。

      微凉的手指划过皮肤,明明是亲密至极的动作,却莫名令人觉得可怖。

      “陛下。”赵阶垂首,与容颍不过一纸之距。

      呼吸交融,相濡以沫,其实不过如此。

      “陛下,为什么不愿意同臣试试呢?”

      “试什么?”容颍询问。

      他的声音分外平静,好像在与赵阶讨论军国大事,只是嗓音微沙。

      赵阶用行动回答了他。

      后者瞳孔一震,似乎没想到赵阶真的会贴上来。

      药与梅混合的香气,毫无征兆地充盈鼻腔。

      赵阶双眸一弯,笑得极得意好看。

      他毫不犹豫地咬下,尖齿刺入肉里,一股甜腥味顿时蔓延开来。

      容颍猛地后退。

      赵阶坐在床上,在不下床的情况下能动的范围实在有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帝王往后退了一臂的距离。

      舌尖一点,将唇瓣上容颍的血卷入口中,赵阶犹然能感受到血的余温,似叹非叹道:“陛下吃起来是这种味道。”

      原来天子血肉的滋味,和凡人其实没有任何差别。

      赵阶如今身体不好,唇上常泛着一股失血的白,方才染了血,却也没有让他多几分活气,像一道残妆,愈发鬼魅可怖,又带出了种说不出的,叫人害怕,但又意不开眼的暧昧。

      长发垂落,有小半黏在赵阶苍白的脸上。

      容颍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容颍看过来的视线不似往日平和,反而犹如利刃,能生生地刮下皮肉来。

      赵阶以手撑颌,颇为遗憾道:“陛下为何如此?”

      容颍拒绝得断然,仿佛眼前不是在梦中不知折磨了他多少岁月,求而不得的心上人,而不过一件无足轻重的器物,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沙哑,“我不愿意。”

      “朝野皆知,你与崔静允蒙先帝赐婚,卿亲口告诉我,卿与崔世子感情甚笃。”

      容颍说得很缓,让赵阶能听得清他说得每一个字,当年容颍询问赵阶是否愿意被赐婚,彼时少年垂首,绮丽张扬的面容上第一次流露出了类似于羞赧的神色。

      容颍记得,赵阶当时垂眼轻轻地笑了下,他慢慢地继续说:“殿下,臣与崔世子自小便相识,勉强也算得上青梅竹马,臣从兖州回京,奉陛下旨意居徐言家中,臣在徐言那……”原本神情自若,侃侃而谈的赵阶轻轻一滞,须臾之后不着痕迹地笑着继续道:“崔世子能不顾身份,为臣出头,臣感激非常。”

      赵阶的语调里有着少年人特有的意气与飞扬,好像当真在与容颍谈起心上人,唇角的笑更深,眼神是与面对容颍时惶恐紧张全然相反的欢喜与放松。

      容颍并没有出声,他似乎听得认真。

      “殿下,静允待臣好,亦甚珍视臣,臣与静允心意相通,今日蒙陛下赐婚,不胜荣幸,”赵阶抬眼,漆黑的眼眸中融入了圆润的烛火,显得情意缠绵,但,并不是对着他面前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殿下,臣怎么会不愿意呢?”

      赵阶皱着眉看容颍,不明白帝王为何又突兀地提起此事。

      “卿与崔世子成双入对,”容颍一眼不眨地注视着赵阶,“而今朕与卿无名无分,知卿在朕身边的不过内廷诸人,”语调依旧平静无波,却无端让赵阶听出了一丝森冷意味,“即便卿与朕两情相悦,发乎情,更该止乎礼。”

      更何况,赵阶对他只有滔天之恨,谈何有情!

      容颍道:“朕不愿意做纵情违礼。”

      赵阶倒吸一口气——被气的,手指不耐烦地敲着颌骨那处。

      容颍是不是有点毛病?他的身份岂能能公之于众?百年之后俩人一起背千古骂名吗?

      再者说来,为帝者在乎什么名分?谁又敢置喙皇帝的名分!

      对于赵大人来说,让他直来直去地杀人,或者搞些人心鬼蜮的阴谋诡计,他都会很乐意,很耐心,唯有面对这等琐事,实在不耐烦与容颍弯弯绕绕。

      有什么可踌躇?

      既然想要之物已然唾手可得,伸手来取便是了,何必互相折磨,最后闹到无法收场那一步!

      赵阶没忍住,冷笑出声,嘲弄道:“陛下难不成还要三书六礼吗?”

      他看容颍真是有点毛病!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3-13 16:57:55~2023-03-14 00:01: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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