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为妃》瑞贝尔

21、第二十一章

　　所谓祈天大典，不是别的，正是当朝皇帝要率领一众玉京城中世家贵族，同朝中文武百官去玉城山千莲寺礼佛祭拜的大事，共有三日。

　　随行百官需携家眷同去，因此祈天大典素来也成了各家各族为子女相看终身大事，相互交好的契机。

　　“国公爷是说祈天大典？”
　　立在一旁的管家接过话，“的确就是在次月月初，还剩不到一旬的时日。不过，您提祈天大典的意思是...？”

　　镇国公道：“祈天大典，虞将军不是也要去？”

　　“回国公爷，虞将军身在百官之列，自然是要去的。可这？”
　　管家不解其意。

　　“虞将军要去，此番必然会带上他那个三女儿。”

　　镇国公缓缓起身，走去窗边远眺，负手而立：“祈天大典共有三日，又要多处走动。陛下派去那些侍卫定然不可能全都随行，时时刻刻都守着虞轻鸢。”

　　此前早就听说将军府嫡出的三小姐生母早逝，家中大小事宜都是一个姨娘做主，所以分外不得宠，遭人冷眼，至于跟着虞怀去祈天大典这种机缘更是想都别想。

　　而今时早已大不同于往日。
　　那虞轻鸢彻底翻了身，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不说，从自己的嫡长子被杀后，将军府那与儿子定亲的庶出长女，也已被禁足至今。

　　一想到惨烈横死的长子，镇国公的心里便暗暗咬牙，恨意滔天。

　　他如何不想杀了虞轻鸢？
　　自己多年来精心教养，寄予厚望的长子因她而死，这叫他如何不恨！

　　可自己还有一族的老少，不能为了区区一个儿子的命，再葬送了全家上下的性命，同镇国公府百年的荣光。

　　“但是，老爷，虞将军从未携虞三小姐出席过祈天大典，况且，当下虞小姐似乎又失了圣宠，老爷如何能确定这回就一定呢？”

　　“他一定会。”
　　镇国公从窗边离开，阴沉道，“正是虞轻鸢看似失了宠，但陛下的态度又似是而非，暧昧不明，虞怀才会想要将她带去祈天大典，寻机再全力一试。”

　　原先历代的祈天大典还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既然帝王必定会现身祈天大典，这对于想要入宫的世家贵女而言，便是个不可多得的良机。

　　可自从沈君雁继位以来，各家还未出阁的小姐都是唯恐避之不及，更没有上赶着往她面前凑的。

　　但对虞怀而言，此次的祈天大典则大为不同。
　　沈君雁冷落了虞轻鸢，他自然是要想法子让女儿多往圣驾面前晃晃，以图让沈君雁回心转意的。

　　“我们府中，如今还有多少可用的人手？”

　　此番安乐王轻举妄动，元气大伤，虽然没有证据，但沈君雁未必不会怀疑到镇国公府头上。
　　当下之计，只能顺势而为。

　　管家跟在镇国公身后，道：“回国公爷的话，私养的暗卫共有十数人。”

　　“够了。再挑几个机灵忠心的丫鬟来，最好是那种不起眼的。”
　　镇国公阴狠一笑，继续道：“叫我们的人提前上山，安插在千莲寺周围。”

　　硬攻无异于以卵击石，只能施计智取，来它一个声东击西。

　　不过也要多谢了沈君雁，恶名在外，这祈天大典听着热闹，到时怕是根本没几个世家小姐敢来，刚好免得人多眼杂，不好下手。

　　而这会儿的虞轻鸢，虽丝毫不知有人已经惦记上了自己，但最近的日子过得也不太自在。

　　玉食和小十走了，听宫里来的嬷嬷说是回家探亲，但她也不是傻子，本能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因此心里也没怎么信。

　　送来顶替的两个丫鬟又木木的，像两个没有生气的木头人一般，不会笑，也从不多说话，但同玉食脸上那种面无表情的神色也不一样，更像是一种白纸般的空洞。

　　用她毕生所学为数不多的词来形容，这情态大约应该叫做麻木不仁。

　　这两个丫头的眼里似乎只有指令与遵从，没有丝毫自己的想法，除了对其发号施令之外，问她们何事似乎都是徒劳。

　　她在美人榻上烦躁地滚来滚去，觉得自己就要疯了。

　　万幸的是，沈君雁看来似乎没有杀她的意思。不过也对，那么多美人入宫，大不了也就都是入宫即失宠罢了，还从未听说沈君雁动手杀过哪个女子。

　　不过，眼下非常不幸的是，显而易见，沈君雁似乎并不打算接她入宫了。

　　要仅仅如此便也罢了，关键是，看来沈君雁是想一辈子就这样把她圈在将军府，搁在这小小一方院子里看管起来，了此残生。

　　日日都要对着这两个神情一片空白的木头人，她将来不发疯才怪！

　　“小姐，虞将军托奴婢传话，询问您可想随他同去五日后的祈天大典。”

　　虞轻鸢闻言赶紧从榻上爬起来，没再计较丫鬟那毫无起伏的语调，整个人都精神得容光焕发：“祈天大典？我可以出去吗？”

　　“奴婢不知。”
　　掀帘进来的丫鬟木然道，“虞将军说，若是小姐答应，那将军便向陛下递折子请示，问问陛下的意思。”

　　“我想去！我想去！！”
　　虞轻鸢两眼放光，连带着对虞怀的称呼都放尊重不少：“你这就去回禀父亲，我愿意去祈天大典。”

　　如果真的有一丝盼头能出去走走，好歹让她透透气，那就算身边带着这两个木偶般的丫鬟，也无所谓了。

　　就怕沈君雁真的一点余地都不留，铁了心要把她拘起来。

　　“朕准了。”
　　虞怀询问的折子递上来的时候，沈君雁刚巧也在考虑此事。

　　“...陛下，您先前不是说过，不许虞小姐出门走动？”
　　李长御劝道，“怎么如今，陛下突然又肯了？”

　　“朕是教把人圈在将军府，少出去走动，与人接触，免得尘埃尚未落定，再从她那里露了马脚。”
　　手上已阅的折子随意丢在一旁，沈君雁淡淡瞥她一眼。

　　“不是叫人把她毕生圈死在那个小院里。”
　　她说。

　　李长御顿悟。

　　狭窄幽闭的环境里关待久了，是个人都会发疯的。
　　按陛下的意思，虽是肯定不想再节外生枝，但也并不想让虞姑娘死。

　　这将近一月的功夫，陛下虽然从未再提起过虞姑娘，就好像是忘了还有这么个人，但如今看来，其实还是在意的。

　　“传旨下去，告诉虞怀，朕允了。”

　　“臣接旨。”
　　没再有异议，李长御恭恭敬敬地叩首，领了圣旨退下。

　　不过就是个祈天大典，来的时候有将军府中马车护送，也是跟其余百官家眷的车队同行，等到了千莲寺礼佛，就更是守卫森严——毕竟女帝在此，谁敢在帝王眼皮底下动手？又能出什么事？

　　这数月如同幽禁般的日子过下来，虞三小姐怕是已经憋坏了。
　　能借此机会让虞小姐出去走走，喘口气，自然也是好的。

　　区区五日的时间，不过是弹指一瞬。

　　当虞轻鸢终于再度站在了将军府的红墙外，看着府门前辚辚待命的一队马车，恍然有种经年隔世之感。

　　“你大姐和二姐还在禁足，姨娘她近来也有些不适，所以此去祈天大典，便只有你我父女二人。”

　　虞怀从身后走过来，硬着头皮上前，跟她寒暄道：“近来觉得如何？身子可还好？”

　　闻声回神，虞轻鸢转身，干巴巴地对他笑了笑。
　　“谢过父亲，女儿很好。”

　　虞怀点点头，有些无话可说。他有心想再问两句虚实，奈何虞轻鸢身后两个木偶人一般的丫鬟，冷冰冰的两双眼睛木然地看着人，盯得他心里直发毛，也不敢再多问了。

　　父女二人都没什么话好讲，各自带着贴身仆从分乘两辆马车。

　　玉城山的梯道算是平缓，马车到了山下便要改用软轿，有寺中安排的轿夫已经在山脚候好，等着抬这些贵人们上山。

　　“将军府的禅房在那厢，自有寺中僧尼带着你去，莫要乱跑。”
　　一路上还算顺畅，也并未生出什么事端，虞怀下了轿，匆匆嘱咐虞轻鸢两句，便带着侍从要去沈君雁那边问安了。

　　“可是将军府的虞小姐？随贫尼这边走。”

　　虞轻鸢应声，跟着一位身着佛衣的尼姑穿过层层叠叠的回廊，四下张望。

　　千莲寺得名于寺中团簇繁盛的莲花，取佛法吉祥之意。
　　回廊转角处青瓦白墙，翠竹繁茂，碎叶裁光间，似有隐约清浅的睡莲香气暗暗浮动。

　　“就是此间了。”
　　不多会儿，尼姑便将她带到了禅房，双手合十向她一礼，微笑道：“虞小姐若还有什么吩咐，遣人来前头院子的管事尼姑说一声便是。”

　　“谢过大师。”
　　虞轻鸢也学着她的样子，双手合十，还了一礼。

　　目送尼姑走远后，她倚在回廊的栏杆上，打量着这间禅房。
　　佛门清修之所自然朴素简洁，但是胜在大气干净。

　　“小姐，可要奴婢即刻进去，收拾打扫？”
　　从方才起就默不作声跟在身后的两个丫鬟上前，问她。

　　“你们先进去吧。我还坐不惯轿子，有些胸闷，就在走廊里站会儿，透透气。”
　　虞轻鸢点点头。

　　丫鬟木着脸对她屈了屈膝，便带着包袱，推开禅房的门，进去了。

　　在门外来回走了片刻，虞轻鸢盯着自己鞋尖上的绣花发呆，无聊得很，正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忽然听见有人叫她。

　　“虞小姐！”

　　她闻声回头，只见一个青衣的丫鬟从回廊拐角转出，对她笑道：“小姐，我家言小姐听说您今日终于得空出来，高兴得很，特请您上她那儿去坐坐。”

　　“言钰表妹？”

　　虞轻鸢觉得这丫头面生，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不过这衣裳确实是言家下人的装扮没错，因此也没在意：“也好，刚巧我这边也还未打理停当。劳烦你带路了。”

　　毕竟言府那么大，下人更是不计其数，她真能算得上认识的丫鬟，似乎也就言钰身边的大丫头一个。

　　“哪敢说劳烦！”
　　青衣丫鬟笑笑，道：“小姐这边，请随奴婢来。”

　　里头铺床的两个丫鬟专注得很，并未留意到外面的动静。
　　虞轻鸢临走前回头，粗略地扫了里间一眼，料想自己也就去一会功夫的事，不带上她俩似乎也不要紧。

　　“小姐，就是这儿了，里面请。”

　　随着穿青衣的丫鬟在寺中七拐八拐了一阵，虞轻鸢被绕得晕头转向，终于听她说到了，于是也无暇多思，推开眼前虚掩的禅房门，抬脚便踏入了屋内。

　　青衣丫鬟紧紧跟在她身后，进屋之后又谨慎地探头出来，张望一阵，确认四下无人，方才把门关牢了。

　　“...表妹？”
　　堪堪走进这间禅房，虞轻鸢第一感觉便是，言钰这屋里伸手不见五指的，当真是黑得很。

　　站在原地静静愣了片刻，她迟钝的脑海中刹那间突然灵光乍现，暗道不好——完蛋，怎么感觉她好像上当了？

　　终于反应过来事情有古怪，她气沉丹田地张开嘴，刚想要大喊救命，忽而感到后颈猛地一痛。

　　“虞小姐，得罪了。”
　　昏过去的前一瞬，她听见有人这样说。

　　这回，是真的两眼沉沉一黑，什么也瞧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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