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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吱呀——”是窗户打开的声音。

      正是破晓时分,李宅院落内寂然无声,唯有主屋中数盏油灯,伴着雨后寒风,烛焰摇曳,灯芯微曝,不时发出微弱的声响。

      院内树上挂着的秋千微微晃动着。

      李忱舟坐在窗边,微微抬头望向远处,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却始终含着笑。一阵凉风袭来,他缓过神,将披着的白色绒衣紧了紧。

      “王爷!王爷!”是影四的声音。

      “大事不好了王爷!”

      一道绿色人影自不远处内院大门的围墙上翻了进来,他神色严峻,似乎是真的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

      一眼便瞥见了坐在窗边的自家主子,影四三步并作两步扑了过来,朝着李忱舟行了一个不太周正的礼:“属下参见王爷。”他的额头上还带着些许汗珠,一看便是匆忙赶过来的。

      李忱舟伸手拨弄着自己腰间的玉佩,“何事如此慌张?”

      “启禀王爷,据青州府衙外的线人来报,影一今日一大早便拉着板车,将昨日的四具尸体...”

      “统统...送进了衙门。”

      影四干咽了一口口水,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凉,耳边寂静地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外别的什么也听不到。

      而一旁的李忱舟没说话,只是径直站起了身。修长得左手牢牢抓着窗沿,不小的力道连带着指节都泛起了青。

      直到片刻之后,他口中才缓缓吐出几个字:“城北的人是都死绝了吗?”

      从李忱舟那张面无表情的神色之下感受到了怒意,影四不敢再吞吞吐吐,声音却不由得越来越小——
      城北的线人虽没死绝,但也差不多了。

      “半夜前去收尸的人都被她放倒了...”他的脑袋快要贴在地上:“消息这才断在了外边。”

      李沉舟垂眸盯着跪在眼前的影四,想到的却是昨夜那本记载着青州本地怪事逸闻的书。

      他在心中勾勒着那笔者写下的故事,接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备车。”

      “是。”自房间角落处传来冷漠却熟悉的人声,影四身子一晃:应声的是居然是影二!

      在他出声之前,自己竟自始至终都未能发现他的存在!

      李忱舟出京之事乃是朝中机密,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如今他单以钦差的身份行事,所带离京之人并不多——仅有六名随从,以及其势力中最为出色的四位影卫。

      其中,影一的杀人手法绝妙狠辣,从未失过手,仍是他们中间当之无愧的第一;

      影二轻功超群绝伦,当世身法强过他的不超五人,也皆在伯仲之间;

      影三号称千面君,一手易容之术出神入化,至今没人知道他的真实相貌到底如何。

      而他影四...听上去是与这三位不世天才所并肩,实际上却是实力平庸,毫不出彩,跟在王爷身边跟个管家差不了多少。

      “下去领罚。”

      李忱舟的一句话唤回了影四纷飞的思绪,也算给他找了点事做。可即影四却是迟迟不动,依旧跪在那儿。

      太阳逐渐自天边升起,李宅内院像是被盖上了薄薄一层金光。院内几人的耳边也传来声声鸟叫,倒是洋洋盈耳、娓娓动听。

      “王爷,属下还有一事。”他眼睛一闭,只觉得嘴里是一阵苦涩的味道。

      那视死如归的模样没人看见,立在一旁的李忱舟默不出声,目光平静,静静等着下文。

      “属下刚得到的情报,说是...”

      “说是...”半天都说不出的句子,影四攥紧了手心吞吞吐吐。

      最终一咬牙关,他还是道出了那令他都感到惊悸不安的坏消息。

      “说是乔记豆腐铺的老板娘,于前日晌午出去一趟后,回家便失了记忆...连自己的名字都没能记住...”

      窗前的人猛地回头,终于久违的变了脸色。

      无人知道李忱舟的心中如何翻滚,此刻,距李宅数十里外的青州知府县衙,则正在上演着一出“贼喊捉贼”的闹剧。

      阿乔伫立在府衙公堂之下,耳边回响着衙役的一声声“威武”。

      虽是气势满满,也意在威慑群众,可在经历过昨夜的重重杀机之后,这小小的场面没能让阿乔有一丝紧张之感。虽然仅是穿着粗布制成的粉色长裙,她的背却挺得笔直,身后围观的百姓看她之时面上皆是带着几分惊奇之意。

      阿乔不是一个“人”来的。

      她身旁五米处搁置着一架板车,上面搁着一口巨大的棺材,由一匹灰布松松垮垮的扇住。

      没人猜得出来这小小的棺材里足足藏了有四具尸体。

      威武呼声一落定,她抬头向前看去,那海水朝日图、明镜高悬匾下正坐着一位“青天大老爷”。此人面带威色,眼露寒光,乃是青州本地新上任的同知,季邯。

      击鼓鸣冤之前,阿乔看了贴在府衙外的告示,冠冕堂皇十多句,直到末了才看明了重点。

      大意是说本地的知府秦大人在不久前上了京,约莫还要数日才能折返。在他回来之前,青州地界的大小事务皆由这位季同知季大人来处理,师爷则做监察辅佐。

      这同知乃是知府之下的第一人,按律由他坐镇公堂乃是天经地义。可是那师爷呢?

      她虽然失了忆,可却没失智。

      做监察辅佐?
      何时小小的师爷也能有这般权力。

      将目光放在堂侧那张小案前,阿乔不由哑然失笑。

      那人察觉到阿乔的视线,懒洋洋地斜睨了她一眼,转而继续埋头研磨,以备后续案情记录之用。

      “堂下何人?”季邯惊堂木一响,堂申开始,衙内外顿时鸦雀无声,此刻能发言的,唯有报案之人。

      “回大人的话,草民乃是城北乔记豆腐铺的掌柜,阿乔。”阿乔应声而跪,朝着季邯磕了一个头,她的前额紧紧贴在地上,却无任何凉意传来,让人心神不禁微动。

      季邯未曾注意到她的异色,注意力始终被堂下的那口棺材吸引着。

      他再拍惊堂木:“有何冤情?”

      阿乔从地上站起来,膝盖边上还沾着不少的灰,但总算不是大补丁摞小补丁。这是她今日找遍内屋后,唯一一件相对体面干净的衣服。

      “草民并无冤情,今日而来,只为状告一桩雨夜谋杀案!”

      雨夜!
      谋杀案!

      这几个字一出,堂外百姓一时似乎忘了规矩,众人面色恐慌,皆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个别人口中还念念有词,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阿乔没想到自己的这番话能引起这么大的反应。可再斜眼一看,不仅是他们,连立在自己两侧的数名衙役皆是脸色铁青。她最后将视线移往那位颇得秦知府信任的师爷处,入目还是不安的神色。

      她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攥起,只觉得自己恐怕一脚踩进一个巨大的泥潭,又如同陷入一团迷雾,成了其中的一部分。

      “肃静。”又是一声惊堂木:“既是状告谋杀,被造何在?”

      “人就在那里边。”阿乔胳膊指一伸,指着那口棺材。明明是青天白日,明镜高悬,她说出的话却让人汗毛竖起。

      季邯皱眉,手一挥让衙役将那棺材开开,接着吩咐下去寻了衙内仵作。

      被点到的那名年轻衙役手脚虽是还在发抖,但好在动作还算麻利,走到板车跟前,一把伸出手就将盖在上面的灰布扯了下来,露出一副褐色的棺材。那做工不怎么好,阿乔没有心思在死人身上花这么多功夫。

      没了灰布的遮掩,哪怕是严丝合缝的棺材,也能让人嗅到一阵恶臭。衙役想去掀那棺材,伸了两次手后才说服了自己,最终眼一闭,心一横,他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往前一推——

      便宜没好货,卡的不怎么牢固的棺材板子全然被推到了地上,意外地露出了它的全貌。

      “呕——”入目的强烈的刺激以及冲天的血腥气熏得人睁不开眼,恶臭弥漫在堂内,这位八尺男儿双腿一软,翻身就倒在地上吐了起来。

      人群处顿时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那棺材架得高,百姓们看得不分明,但从他季邯的视角却是瞧得清清楚楚:那小小的棺材里竟塞得满满当当的,分明是有好几具尸体。

      再多看两眼,两个头颅之间竟还插了三条胳膊!

      这位同知老爷赶忙将头扭开,从怀中抽出一方手巾,按在鼻前以消反胃之感,心中只想着万万不能在公堂之上失仪,他大声怒喝:“仵作呢!”

      围观百姓中不乏胆子大的,一个两个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前看,无不意外的面色铁青,也有人和衙役一样当即吐了一地,甚至有的还吐了别人一身。有沾到秽物的人不乐意的当场肆意叫唤起来,衙门外的人群中一时发出此起彼伏的呼声。

      两种异味交杂,让好好的青州府衙变得臭气熏天。堂内衙役们也不好过,巴不得将五感尽数封闭,一时间竟也无人出声制止这些乡民。

      当李忱舟与影二到达青州府衙门口之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周围百姓吐的吐,呕的呕,还有不少已经吓得晕了过去,被亲朋好友抬回了家,唯有堂上的阿乔依旧站得笔直。

      “主子,那是...”影二站在他身后,声若蚊蝇。

      是她。

      李忱舟的目光半刻都不曾离开阿乔的背影。

      ——即使她带着影三特制的易容之物,自己也绝计不会认错。

      就在众人吐得快要闭了气时,人群中突然有人开了口:“那架子车...呕...是她今早给了我二十文让我送过来的。”与在场绝大多数人相比,他还算冷静。

      “上前来!”一声怒喝,季邯的五官虽团成了一团,可还没忘记自己的差事:“将刚才的事细说一遍,不得有任何的隐瞒!”

      “草民不敢!”那人小心翼翼地越过地上的污浊,自人群中挤出。一到堂前又直接在地上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完了也没站起来。

      “小人名叫周大,是城北的脚夫,平日里接的都是普通人家的活,帮忙搬搬东西补贴家用。”

      此人说话一番话逻辑清晰,让季邯心情好转不少。

      “今早像往常一样在城北蹲着寻活儿,接着就遇到了这位乔姑娘...”他埋在地上的头微微抬起,朝阿乔的方向偷瞟了一眼,未曾想到和她来了个对视,吓得他一激灵。

      “我叫阿乔,不姓乔。”阿乔朝他一笑,自以为是友好纠正了他的错误。

      站在不远处的李忱舟看到了这一幕微微摇头。

      就算失去记忆,影一还是这老副样子。

      “是是是..阿乔姑娘,阿乔姑娘...”周大像是把阿乔当成了什么豺狼虎豹,边说边猛地点头数十下,人看着都头晕:“这位阿乔姑娘出了十文,让草民拉一具棺材到府衙来。”

      “这棺材不轻,草民便心想加价到二十文,她考虑了一下后还是应下了。”

      周大又开始摇头晃脑:“草民发誓!除此之外我与她从未见过面!若是大人心有疑问,可差人去城北问问,能为草民作证的人不少!”

      季邯与堂侧的师爷林蕴视线交汇,林蕴朝他点头示意,手下已经写了两页案纪。

      此刻去探查,必将花费不少工夫。可既然已经记录在册,这位脚夫便跑不了。

      季邯略微思忖便一挥手:“你且下去吧。”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周大如临大赦,赶忙又磕了三个响头,飞速的钻回了人群当中。

      就在季邯想要再次问审阿乔之际,方才被传唤的仵作终于到了。他佝偻着身子走进来,身上背着的那木盒子像是铁块般将他压向地面的方向。脚步迟缓,每走一步都随州捋一把他那不长不短的胡子。

      仵作的到来集中了众人的视线。

      无论是凶手阿乔、李忱舟,还是季邯,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想看他是如何验尸的。

      然而,这位上了年纪的老仵作的行为还是辜负了众人的期待。
      他甚至没有拨弄那尸体,只凭肉眼在棺材板子里瞅了一下便匆匆下了定论:“这,老夫看来...像是水鬼索命...”

      真是可笑!

      此话一出,李忱舟一声冷哼。
      那仵作身上背着的工具盒子简直就是个摆设!

      纵然阿乔与他抱着相同的想法,可是...水鬼索命...

      水鬼索命...青州诡事...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在哪里听过这几个字...

      这是,这是关于什么来着?

      “胡说!”

      阿乔被这中气十足的两个字惊醒,是季邯的声音:“青天白日之下,何出此妄言!”

      本想着第一次审案件要端庄持重,然而他这个暴脾气终究是还没能忍住,惊堂木都不再拍了,只凭一口大嗓门就喝住了众人:“这世上哪里有鬼?有的只是装神弄鬼之人!”他为官十三载,从未听过这般迷信之事,愚昧得令人气愤!

      “这话在理。”李忱舟边说边注意着阿乔的状况,她那软了一下的小腿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堂下仵作接着苦笑一声:“多年前,我也曾与您是一般的想法。”

      “您刚上任不久,自然不知道流传在乡间的传言...”

      “青州虽不是什么大州,却也算得上富饶,在南方是出了名的民风淳朴,本来是夜不闭户、户有余粮,却在十多年前,出了一件怪事...”

      老仵作缓缓开口,他的嗓音沙哑,向在场的外来者们讲述着这个故事。

      旭日已东升,沐浴在阳光下的人却未有丝毫暖意,仿佛各个都泡在了冰冷的潭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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