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输》舒良言

7、第7章

　　简遥安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这个军训基地在京郊，一张大铁门幽幽地立在黑夜里，两盏探照灯一样明亮的灯特别晃眼。

　　她将车停在黑暗里，左手提着生日蛋糕，右手抱着一大束玫瑰花，往大门口走了走，停在了黑暗和灯光的交界处。

　　她不禁叹气，只觉得听了南璟的话的自己特别傻逼，大晚上居然真的跑来了。

　　她还在这里心情复杂，那边南璟的电话就打来了。

　　“简遥安，你他妈到底来了没有？！”

　　简遥安不可能一点脾气都没有，但是又不想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于是努力平复心情，一时之间竟没说上话来。

　　“简遥安，我跟你说，你今晚上要是敢不来，老子明天就去公司堵你，我倒是要看看你如今有什么大的能耐，连我的话也敢不听了！他妈的！南周行到底把你栽培成了个什么样的玩意儿？！你敢这么耍我！你等着，我——”

　　“南璟。”

　　电话那边的简遥安突然叫了他的名字，语气一如既往的不含感情，但是南璟暴躁的心莫名其妙就在一刹那镇定了下来，或许是和她相处太久了，他居然也能从这只言片语中听出她在生气。

　　握着手机的手指一缩，他的气势在不知不觉中就减弱了，“叫我干嘛？老子等你这么久，说你两句都不行了？”

　　简遥安冷冷地说，“你往旁边走两步。”

　　南璟一愣，然后低头看着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他现在就站在大门旁边，往旁边走两步就能看见大门外的景象。

　　他捏着手机，将信将疑迈开了步子。

　　简遥安一直盯着大门的方向，看见南璟出现，立马往前踏了一步，让自己完全出现在光亮中。

　　她突然就从黑暗中出现，抱着玫瑰花站在那里，身边的灯光散发着古老又宁静的气息，这样的一幕特别像南璟在美国画展上看见的一幅油画，那幅画叫做《破光》。

　　“南璟，改改你的脾气。”

　　南璟的喉头发紧，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后低下头，“你他妈少教训我。”

　　简遥安平复心情，又变成了往日里那副无懈可击的样子，嘴角惯性地出现一抹笑容，“东西怎么给你？你现在不在寝室睡觉，如果被发现了是要被通报批评的吧？”

　　“……你往右边的围墙走走吧，我爬到墙上去，你把东西递给我。”

　　“行。”

　　电话没有挂断，简遥安看了两眼在保安亭里打瞌睡的保安，抑制住了自己想要去把他给叫醒的冲动。

　　算了，大晚上的，不要和一个纨绔富二代计较。

　　围墙边黑咕隆咚的，简遥安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围墙背面和电话里都传来了欠揍的声音，“简遥安，你在吗？”

　　“我在。”
　　“哦好，那我爬上去。”

　　“注意安全。”大晚上的，求求少爷不要再继续折腾人了。

　　南璟却轻笑了一声，“这高度，摔不死。”

　　笑什么笑，简直是莫名其妙，简遥安并没有从当前所做的事情中感觉到一丝的乐趣。果然，她的心境已经不同了，过了追求刺激的年纪，现在她只想回家睡觉。

　　“简遥安！”

　　这突兀的一声让简遥安立马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南璟正坐在两人高的墙上，脸上露出笑容，眼下那颗泪痣在微弱的手电筒光里若隐若现，俊朗的五官有着独属少年的意气风发。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少爷，咱能小点声吗？”

　　要是被人给发现了，她这张老脸就要跟着一起丢人了。

　　“简秘书，你好歹是我爸一手带起来的人，怎么胆子就这么一点点大呢？”从看见简遥安的第一眼起，南璟的心情就莫名其妙好了起来，或许是她脸上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人看了格外好笑，他所有的快乐都建立在简遥安的痛苦之上。

　　“简遥安，你现在是不是特别生气啊？”

　　简遥安站在杂草丛中，脚踝处痒兮兮的，她的眼神逐渐犀利，“托少爷的福，还好。”

　　南璟跨坐在墙头，盯着简遥安的表情发笑，“怎么是还好呢？你这样的回答就让我特别想再接再厉，这可怎么办啊？”

　　“你还想怎么样？有什么幼稚的、可耻的、无聊的话一次性说个痛快，我明天早上还要早起赶飞机，没这么多时间陪你闹。”

　　“但我想和你闹啊。”南璟弯下腰，侧脸伏在粗粝的墙上，刘海挡住了一只眼睛，“简遥安，你以为你惹了我还能有好日子过吗？今天只是一个开始，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简遥安抱着玫瑰花的手阵阵发紧，后槽牙紧紧咬着，她努力不让自己说出问候祖宗十八代的话来。

　　南璟紧紧盯着她脸上的每一个神情，从上往下看见她低垂的眉眼，灯光有限，他只能看见她纤长的睫毛颤动，遮住了眼睛里所有的思绪。

　　“嗬……算了。”南璟直起身子，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满天繁星，心中那些因为蹲在树下喂了两小时蚊子的憋屈逐渐消散，“简遥安，把东西递给我，你滚蛋吧。”

　　简遥安面无表情把手里一直提着的生日蛋糕往上递过去，等他接过了，她又踮起脚尖将一大捧玫瑰花往上递，然而很多事情总不会如设想般那么顺利。

　　“诶诶诶！那是谁？是哪个小兔崽子大晚上不睡觉趴在围墙上？！”

　　一声怒吼划破虚空般出现，南璟骂了一声，“我操！”

　　但简遥安却有点想笑，就应该让现实好好给这小子补一课，这堂课的名字就叫“遵守纪律，争做三好青年”。

　　她把玫瑰花往南璟怀里一扔，然后边后退边和他挥手，“少爷，既然东西已经送到，那我就先走了。”

　　“简遥安！”南璟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东西，又听着身边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脸色越来越黑，“简遥安，你不准走！”

　　简遥安会听他的才怪，心情颇好地越走越快。

　　“简、遥、安！”南璟看着那道背影简直要咬碎一口牙。

　　“诶！那小子！你快点给我下来！现在就跟我去见你们教官！”

　　强烈的手电筒光打在他的身上，南璟头也没回，只留给保安大叔一个后脑勺。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啊？！我必须让你们教官好好惩——”

　　“诶诶诶！！！你怎么跳下去了？！”

　　南璟丢掉手里的玫瑰花和蛋糕，从墙上翻下去，落地的那一瞬间，脚踝传来一阵酥麻，但他死死盯着那道背影，恨不得现在就跑过去咬那个该死的女人一口。

　　居然敢抛下他？！真是长本事了。

　　简遥安刚坐上驾驶座，副驾驶的车门就被一只手给拉开了，南璟一溜烟坐了进来。

　　简遥安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你、你……”

　　“你你你什么？”南璟在昏黄的光线中盯着她的脸，脸上一片郁色，“你不是很有胆量的吗？简遥安，我跟你说，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

　　简遥安心情复杂，但终究是不想跟着他一起丢脸，只好发车快速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如果不是非必要原因，未来十年，她都不想再踏足这里。

　　车子沿着柏油路一直往京都市里开，路灯从眼睛里一盏一盏划过，南璟摇下车窗，夜风扑面而来，让人神清气爽。

　　车子里静悄悄的，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去看开车的简遥安，“这么镇定？简秘书，我还以为你会把我给丢下车呢。”

　　“开车中，请不要和司机讲话。”
　　“讲话怎么了？讲话又不会打扰到你。”
　　“讲话不会，但你会。”

　　“操！”南璟忍不住笑了，简遥安总是有办法让他哭笑不得，他现在明明很生气，但又不想和简遥安吵架。

　　接下来两人彻底安静下来，直到马上就要上环城路了，简遥安才将车打着双闪停在路边。

　　南璟侧头去看她，“怎么？终于想起要把我给丢下了？”

　　“你去哪里？我送你回家？”

　　“你觉得合适吗？这大晚上的，我妈肯定要吓死。”

　　南璟他妈徐妙文体弱多病，是一个病弱妇人，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现在把南璟送回去，的确是会引发一系列的事情，就怕到时候徐妙文追问事情缘由，现在这情况连简遥安自己都觉得太过荒唐。

　　她一个成年多时的人，居然会和一个刚成年的小兔崽子一起胡闹，她真是丢不起这个脸。

　　她看着窗外，在心里默默叹气，“那你要去哪？”

　　“我想吃饭。”

　　“嗯？”简遥安立马回头看向南璟，漂亮秀气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南璟挑了一下眉，双手抬起枕在脑下，“我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请我吃个饭而已，简秘书应该不会这么小气吧？”

　　简遥安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

　　“不准吃，吃了发胖。”

　　“这么狠心？那我走路去吃。”说完，南璟作势就要打开车门下车，脚还没踏到地上，果然就听到了简遥安妥协的话。

　　“想去哪里吃？”
　　“国高旁边有家烧烤店，我想去那里。”

　　简遥安锁上车门，表情冷硬地开车，专心看着前方路况，完全忽视身边南璟频频传过来的视线。

　　看着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南璟侧过身体，左脸靠在椅背上，目光灼灼看着她，“简遥安，好想给你拍张照啊。”

　　简遥安懒得搭理他，于是他自己继续说，“你真应该自己看看你现在的表情，就是那种想要干掉我却又干不掉的憋屈样子。”

　　“其实啊，你也不用这么听我爸的话啊，就算你把我扔在大马路上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又死不了，顶多是饥寒交迫而已，我爸这么看重你，说不定我爸根本就不会怪你，对吧？”

　　南璟的话阴阳怪气，简遥安笑着看过去，“要不要我带你去公司吃夜宵啊？和南总一起吃，才十二点，南总应该还没下班才是。”

　　南璟冷哼一声，闭上嘴没说话了。

　　“少爷，你不用怕，等会儿南总打你的时候，我一定给你说好话，比如你多情又浪漫、再比如你争强好胜、不思进取、出口成脏、违反纪律等等等等，诸如此类，我可以说上两个小时不停歇。”

　　看着南璟一脸不愉快的表情，简遥安的眼里快速闪过一缕锋芒，打蛇打七寸，南璟现在年纪还小，尚且翻不出南周行的手掌心。

　　不过，按照预想，她以后是要跟在南璟身边做事的。就在这一刻，她第一次有了对未来不同的思考。

　　她不怎么想陪着一个幼稚的孩子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