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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一·孪生] ...

  •   “哥。”卫越从门口进来,诧异地唤一声:“这么晚还不睡?”

      “把你耳环摘下去。”卫卓从笔记本电脑前面抬起头来,疲倦地说:“北京时间凌晨三点十七——警告你下次回来早点!”

      卫越的左耳垂上悬着一枚精巧的银质耳环,微微晃动。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企图钻进自己的房间,卫卓用眼神制止了他,示意他站住,他索性就靠在了墙上,摆了个极惬意的姿势伸懒腰:“那什么,哥,你工作到这么晚?”

      “等你。”卫卓重又埋下头去,扬手把什么东西扔了过来。卫越单手接住,然后大笑:“不是你送我的吧?这么魅惑的半袖,还是黑的?你不是最讨厌我穿黑?”

      “是送你的。”卫卓埋着头,声音懒散:“我不能送一件东西让你开心么?”

      “干吗忽然对我这么好。”

      “越越。”卫卓低声说:“今天……不,昨天是你的生日,我等了你一天,你忘了。”

      昨天?卫越有瞬间的茫然,习惯性地抬起手腕看表。表盘上的日期清楚地显示,五月二十五日,星期日。

      三个小时以前的昨天是五月二十四日,是他和双胞胎哥哥卫卓的二十七岁生日。

      他居然完全忘记了。卫越少有地心口微微一疼,他顺着墙滑坐下来:“哥?”

      “厨房里有牛奶,想加冰的话,冰箱里有冰块。我去给你煎鸡蛋,没吃夜宵吧?”卫卓站起来走过他身边,顺便抓住他肩膀把他从地面上拎起来:“别坐在地上!”

      “等一下,哥。”卫越跳起来拦住了卫卓,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冲进了厨房:“我去煎。”

      两个人坐在桌前的时候至少已经是三点半了,天空黑得看不见一丝光亮。卫卓将一个煎蛋夹到弟弟碗里,轻声说:“生日快乐,没有蛋糕,知道你不喜欢吃那些腻的东西……”

      “好温情呀,这种时候真少见呢!”卫越叼着牛奶杯里的吸管大笑起来,趁他不备把煎蛋丢回他碗里去:“你送我半袖,我送你这个煎好了的蛋。啊,糟……”

      煎蛋从碗沿的另一边滑出来,不偏不倚掉在卫卓白色T恤的前襟上。登时洇开一片油渍。卫越吐了下舌头,身子开始往后缩。

      “这也让!再给你煎一个。”一向爱干净的卫卓居然不生气。

      卫越跳起来去摸他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然后用极其肯定的声音说:“哥,我用我的全部身家打保票,你正发着一场没有热度的高烧。”

      “滚。”卫卓干脆地说,将鸡蛋磕进煎锅。轻微的炸裂声中,他的眼镜微微蒙上了雾气,连镜片后面的眼睛都是水光浮动。卫越没看见,只耸耸肩:“这还差不多……实话说你忽然对我这么好真让人不习惯。”

      “越越,问你个问题……唱歌是你喜欢的生活吗?”

      “当然是。”
      “快乐吗?”

      卫越打了声口哨,清利明亮。他扬起头的时候,纯黑色的头发晃动,有细细碎碎的光泽,眼神张扬,渴望自由地笑。

      他和卫卓有着同样的相貌,同样的英俊秀颀。不同的是,卫卓已经是一家不小的软件公司的CEO,有着令人羡慕的身份,以及与生俱来的冷静内敛。

      而他卫越,是整个北方最具实力的乐队“穿越孤独”的金牌歌手,有最具穿透力的磁性嗓音和不羁的张扬个性。

      就象他们的衣着。他们是白与黑,霜与火,不兼容的软件平台,却也是互相吸引的磁极两端。

      双子星座的双胞胎呢。他笑:“哥,蛋煎糊了。”

      “啊?”卫卓似乎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关掉煤气,但是蛋已经焦了,散出一股奇怪的气味。卫卓手里还握着锅铲,站在灶前面,好一会儿方自嘲般笑了:“我只不过出了一下神而已……”

      卫越觉得怪异,把他的身子扳转过来,卫卓却用力挣开了他的手,背过脸去望着天空:“越越,明天……不,今天有空没有?我想陪你去趟医院。”

      “怎么了?”

      “……你饮食不规律,怕你有胃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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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里弥漫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卫越坐在走廊的长凳上,漫不经心地盯着自己手指上的一枚银戒指。那戒指一样打造得极精巧,佩在他的右手中指上,折射出一抹亮光,这样的光色下,他脸上的笑容冷艳。

      是的,连卫卓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自小叛逆的弟弟,有着独特的气质,一如黑夜中的精灵。他随口问:“你不会有一天涂口红来见我吧?”

      “说不定。要涂,就涂那种鲜红的,最魅惑的那种。”卫越不假思索地说:“法国的hadeik,没有亮点的,纯鲜红,晚上看起来特漂亮。我其实一直想给离离买一支来着,她适合那个风格。”

      这个名字让卫卓有点犯怔,是谁说当一个孩子梦中呼唤陌生的名字他就长大了?卫越难得地脸微微一红:“和你说过的啊!我们乐队的女主唱,当年因为翻唱《Lydia》出名的,后来我们都直接叫她离离了,真名叫韩子离,英文名Lily……”

      “说我吗?”一个清润的女声在他们背后说:“月亮什么时候也开始议论人了?”

      卫卓回过头来,身后站着一个女子,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着海蓝色长裙,眼睛毫不避忌地直视他,熠熠生辉。他脑海中忽然浮出一个影像与之交叠,记忆开始倒卷回溯。

      “离离,这是我哥哥卫卓,飞扬软件的CEO。哥,这是离离。”卫越懒得站起来作介绍,索性把脚放到了长凳上抱膝而坐,身子以一个合适的角度后仰。卫卓顺手就敲他头一下:“坐没坐样!”

      韩子离很热情地伸出手来:“你和月亮简直一模一样。”

      卫卓脱口而出:“我们应该见过,忘了吗?有次在晨苑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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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在半年前的事了,卫卓准备给卫越去办人身保险,需要他的证件,却打死都找不到他的人影。打电话给卫越,从来都是手机关机,人也不知在什么地方。他不由有些怀疑卫越在暗中躲避他。

      他们兄弟一向交恶,从小就是如此。他痛恨卫越的玩世不恭,而卫越也至为厌恶他“长兄如父”式的说教。两人从初中时候就开始彼此疏远,到大学毕业更是几乎决裂。后来他考了研,卫越不顾他的极力阻拦去当了歌手,走前,近乎挑衅地对他说过,我吃不吃青春饭,不要你管。

      在卫卓印象中那似乎是他们后来很少的几次正面接触之一。他们虽然同住在父母留下的一所房子里,却因为作息时间绝然相反,彼此几乎见不上面。

      当然,也不想见面。

      而今他想为卫越办人身保险,卫越却两天彻夜不归。他恼了,四处寻访了几个卫越平时的“狐朋狗友”,打听之下,才隐约知道卫越是到晨苑小区和一群人圣诞节狂欢去了。他恨得咬牙切齿:居然连着玩了几天一个招呼都不打!活活找死人!

      开车直奔小区,循着地址上楼,在二楼就听见三楼吵闹得不成样子。他很不客气地敲门,里面人过了半天才打开,立刻重金属的音乐毫不留情地砸了出来,震得胸口疼,他一时连脑袋都晕了,屋子里全是烟雾,连人都看不清。抽烟抽成什么了!巨大的声响中,开门的人留长发,却是个男的,在门口大声吼:“找谁?”

      只有这个音量的吼声卫卓才能略微听清,他心里升起一阵厌恶,也不答话,顺手推开那人径直挤进屋子里。屋子里全是人,从外面的寒冷空气中进来,眼镜上立刻蒙上了一层白雾,什么都看不清楚。他摘了眼镜,从一屋子动荡模糊的人影间穿过去,一边吼:“卫越!”

      屋子里的人看着他都有些惊异,其中一个人刚从里间出来,看到卫卓的相貌楞了一会儿,回头朝里间喊:“月亮!是不是你哥哥来找你了?”

      卫卓一手扒拉开站在里间门口的那人挤进房间里,里间也是烟雾弥漫,不过他的眼镜终于褪去了雾气,他顺手戴上,眼前的影像陡然清楚了。

      卫越一身黑,坐在一张摇椅上前后晃荡。大冬天的,仗着屋子里暖和居然只穿了件半袖,他的怀里抱着一把吉他,修长的手指在弦上缱绻随意地搭着。头发似乎有段时间没有剪,显得微有点凌乱。整个人的气息是一种近乎颓败的放纵。看见卫卓,他显然也有些惊愕,但却并没有从椅子里站起来,只是微微仰起头,手指在弦上轻轻一拂,带出一个伤感的音。

      他仰头的时候,左耳上露出一个精巧的银质耳环。卫卓瞪着他终于火了:“把你耳环摘下去!成什么样子!”

      “你觉得不成样子吗?”卫越并未照做,声音中有种挑衅的味道。“你怎么来了?”

      卫卓狠狠剜他一眼,恨不得揍他一顿,却终于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口气放缓了些:“把你的身份证给我用两天,过两天给你。”

      “干吗?”
      “给我就是了。”卫卓懒得解释原因,那些事情他才不要让卫越知道!

      “不会是你在外面有了事,拿我的身份证去李代桃僵吧。”卫越冷冷地说:“不给!”

      听着他几近讥刺的声音卫卓彻底火了,两步冲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椅子扶手:“你什么意思你?”

      卫越只是偏过了头,用一种嘲弄的眼光打量了他一会儿,才道:“我还以为你能有点改变呢……原来还是老样子!只在我面前摆一下架子……我是对你寄望高了吧?”

      卫越!我他妈的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我的奔波流离,夙夜难寐,周章斡旋,原来你他妈的根本就没当回事!你能耐了!这些年你学会作践自己了!你知道什么!卫卓在心里几乎是狂怒地破口大骂,口上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气得手都在抖,好一会儿方恨恨迸出一句来:“看看你现在混成什么样子!”

      “你觉得我给你丢人了?”卫越也恼了,踢开椅子站起来:“我还以为你为了什么找我呢!你现在有了自己的公司了,事业得意了,就觉得有个当乐手的弟弟给你丢脸了?我再丢脸,我流落街头要饭去,那也是丢的自己的脸,和你卫卓没关系,用不着你管教我!”

      卫卓死死盯着他的脸,那张和自己酷似的,年轻倔强的面容,从他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蓦然间他发现他竟然要微微地仰着头,才能看清卫越的眼睛。

      什么时候,弟弟竟长得比自己还高了呢?

      过去了这么多年,毕竟不是从前的样子了……他忽然觉得异常无力,心脏软弱地搏动,手指冰冷如窗外冰雪。弟弟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他来抚慰来关心的孩子,他已经不用也没有权利去管教他了。至少对方并不接受。一瞬间他觉得异常辛酸。口唇微微一动,唇上因为上火而形成的血口子一下子就绽裂了开来,神经传来撕裂的痛。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酸涩,就像有泪水的返流一样,半天才慢慢地吐出几个字:“好……越越,你是长大了……”

      卫越楞了楞,没反应过来,卫卓已经掉头就走,再没有回首看一眼对方。父亲去世后他始终扮演着长兄的角色,想把弟弟管教成一个像他,像父亲一样的人,而如今他却觉得自己或许真的是过时了,没有了能力,也没有了兄弟。他听见自己的心脏一声一声寂寞地响动,却已经没有了另一个声音的回应。

      那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双胞胎的弟弟啊。他摘下镜片,在模糊的视觉里从那些拥挤的人,那些嘈杂的声音间孤独地穿过去,一直走到门口,拉开门就要出去。寒冷的空气从外面年猝不及防地扑进,瞬间就贯遍了全身。

      身后有什么响动。有人从背后追过来,站在门边,迟疑而不信地低问:“……哥?”

      乍听到这一声,卫卓竟不敢回头。他站着,把指甲掐进了手心。他听到背后的卫越轻声问:“到底……是怎么了?”

      他要解释吗?要解释他为什么突兀地想起来给弟弟办人身保险?要解释他们这么多年的隔膜和代沟还是要解释卫越隐藏在身体里的宿命?

      最终他仍没有回首,只是慢慢地踏出了门槛,喉中逸出一句模糊的哀伤:“没什么……”

      放手关上铁门的那一瞬,他抵死不肯回头,而卫越也似乎在门背后呆住了,并没有再开门追上来。走到楼下,从口袋里摸出汽车钥匙去开自己的车,却听到了背后的一阵脚步声,有人登登登跑过来,一个清润的声音喊着:“月亮!你在开谁的车啊,这么漂亮!”

      卫卓不由自主地回头,背后站了个女子,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着海蓝色长裙,眼睛毫不避忌地直视他,熠熠生辉。他怔住:“这是我的车,您是……”

      “等等!你不是月亮……啊,我知道你是谁了!”女子笑起来,打断了他:“你和月亮是双胞胎!对不对?月亮提过你的……你来找他?上来坐吧!”

      “你是越越的朋友吧。”卫卓回过神来,记起在楼上也有人这么称呼卫越。他猜想对方是卫越乐队里的人。卫越的乐队叫什么来着,真的记不清了。他从上衣兜里掏出张名片,“我是他哥哥……能不能帮我个忙,上去见他以后管他要他的身份证,然后打我公司电话找我……”

      “……干什么?”对方显然莫名其妙。

      “给他办个保险……”卫卓一时说不下去,失态地说:“对不起,帮我这个忙。”然后钻进了驾驶位。

      并没有人给他打电话。当夜九点,从不在凌晨一时前回家的卫越破例回来,却没有与他交谈一句,只是他卧室的门缝下边,被人塞进了一张小小的硬塑料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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