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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于献没想过自己还能再次见到沈筝。
      虽然他已经追随她的脚步走了很远,但他也早就习惯这无望的,孤独的追随,这甚至渐渐演变成了一种平和。
      所以在咖啡厅见到沈筝时,生活犹如坏掉的天平,失衡的猝不及防。
      当然,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于献并不意外。

      他自诩是一个很胆小的人,特别是面对沈筝,踏出一步,总是要在心里踌躇一百步。

      他第一次见到沈筝,是高一的入学典礼,讲台上无聊的演讲让人昏昏欲睡,他站在队伍最末,本来以为后面没有人,目光到处乱瞟,一回头,沈筝正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她应该是迟到了,那时就独自站在那里,身后空空荡荡,像是某种幻觉。
      于献盯着她看了好几秒,不敢眨眼,害怕一眨眼她就消失了。
      他第一次见到那样的人,样貌和气质如此恰到好处,仅仅只是站在那里都让他觉得喘不过来气。

      沈筝感觉到他的目光,视线也挪到他脸上。在眼神交汇的前一秒,他连忙转身,耳边除了自己的心跳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一刻他突然明白,所谓好感,所谓喜欢,那些其他人不管怎么解释都觉得晦涩的感情,其实真正理解只需一瞬间。

      当时的那一眼,让于献很久都没能鼓起勇气上前。事实上他之后也没有机会和沈筝有交集,第一次和沈筝正式说上话,已经是高三下半学期了。

      那是一次看起来巧合,却并不是巧合的安排。
      在此之前,班上座位一直都是按照成绩依次排列,他和沈筝的位置离得很远,当时碰巧学校人事变动,他们班换了一个新班主任,叫沈娴雅。相比之前班主任的死板,沈娴雅做事更圆滑,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决定重排座位。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高中即将过完,眼下是唯一能和沈筝产生交集的时机,他已经犹豫太久,不能继续犹豫了。
      于是他早早做好准备,在换座位前一天去找了沈娴雅。

      他去得很巧,当时办公室只有沈娴雅一个人。那时他性格好,在班上受欢迎,想必是听其他老师提到过自己,沈娴雅看到他时没有很惊讶。
      于献来之前在心里想好了说辞,沈筝英语学得好,而自己英语一直都是短板,想坐到一起提升自己的成绩。

      他在心里反复练习这说辞,紧张到站在办公室门口迟迟没进来。沈娴雅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
      “找我有事吗?”沈娴雅问他。
      “换座位的事,我想跟您商量一下。”于献故作镇定地开口,却忘了在心里排演的说辞,直接说道:“我想和沈筝坐在一起。”

      听到沈筝的名字,沈娴雅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她用审视的目光更仔细地打量了于献一会,才轻声问为什么。
      于献脑子宕机,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喜欢她?”沈娴雅又问。
      于献点点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点头,张嘴想说话,声音又找不到了,片刻只能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沈娴雅忽然笑了笑,打发他走:“我知道了。”
      于献觉得自己搞砸了,灰溜溜地走到门口,停下脚步想说些什么为自己辩解一下,却又碰到有其他老师进办公室,他只好走开。

      那晚回家,他怎么都睡不着,自己表现的实在太差,他甚至有些看不起那样的自己,心里又惋惜,他竟然亲手葬送了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

      可没想到第二天公布座位表时,沈娴雅竟然真的将他和沈筝排在了一起。

      那是一段无论后来怎么回忆都觉得美好的时光,即使当时他和沈筝的交流并不多,但他确实很知足。

      那段日子里,于献时不时会观察她。

      诸如沈筝早上几点钟到学校,上课做不做笔记,和谁一起吃饭去厕所,放学回家时是坐车还是步行,喜欢扎头发还是披头发,做值日时在负责什么,体育课时站在哪里等等小事,于献都得到了确切的答案。

      沈筝从来不迟到,上课偶尔做笔记,偶尔不做;她的字写的很好看,却并不那么规整;她在学校总是一个人,无论是吃饭还是上厕所;放学回家坐公交;喜欢扎头发;做值日时有时擦黑板,有时擦窗台,很少倒垃圾,因为倒垃圾要两个人;体育课总是站在阴凉人少的角落。

      除此之外,他发现沈筝最大的爱好,就是发呆。

      坐在窗边的缘故,沈筝上课时不时就会往窗外看上几眼,擦窗台时也喜欢透过玻璃窗看天空的一角,体育课站在角落里,也总是静静看着天空。

      她好像没有察觉到同学对她的孤立,但也并不害怕孤立。于献觉得与其说是别人在孤立她,不如说是她在孤立其他人,她很清楚自己要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所以一切都是点到即止。

      她望窗外看时,于献一开始觉得她在看云,后来又觉得她在看鸟。
      有一次下课,他偷偷坐到沈筝的座位上,也朝沈筝经常看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到一只落在枝头的杜鹃。

      那只鸟只在枝头停留了一会便飞走了,又过了几分钟,一直麻雀停在了刚才杜鹃的位置,这次它停留了很久,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才被惊到了一般飞走了。

      于献不知道那只杜鹃的去向,也不知道麻雀的终点,他看见的只有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鸟儿。或许等到他们再次出现,他也认不出来,会把他们再当成新的鸟儿,飞往那个他不知道的归处。

      后来有机会,他和沈筝一起散步,在学校的花园里,他们坐在一起晒太阳,沈筝依然看着树上的鸟。
      他问她,是不是喜欢鸟。
      他问得莫名,但沈筝并不惊讶。她只是看着那些鸟,随后点了点头。

      他已经不记得当初自己说了什么,但他很难忘记那一天,沈筝看那只鸟的眼神,平静,但又带着几分向往。

      自此之后,他感觉心里有什么感觉在发酵。
      渐渐地,他从一开始想知道她在干什么,渐渐变成想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想知道在那些抬头发呆中,在那些看着鸟落下又离开的循环中,在热闹里独来独往中,沈筝在想什么。

      只有一次,他好像快要接近她的答案。
      那是一个阴天,沈筝没有来学校,午睡时间他偷偷溜到那片花园,希望能在那里碰碰运气见到沈筝,却没想到发现了一只受伤的麻雀。

      雨不合时宜地下起来,雨点将小麻雀的翅膀打进泥水里,于献看着不忍,刚伸手将麻雀捧在手里,就看见沈筝打着伞站在自己身边。
      他不知道沈筝什么时候来的,想要说什么寒暄的话,却紧张得开不了口。沈筝指着他手里的麻雀,问他在这里干什么。

      他解释了一下,于是两人带着小麻雀一起去医务室。沈筝坐在身边和自己一起等待,他在脑子里翻找着能说的话,最终还是失败了。
      那时他急切地想要说什么,其实是为了铺垫一个礼物。
      那是一枚羽毛书签,他高一时偶然买到的,只是看到它就觉得和沈筝合适,但根本没有机会送给她。
      那天他找到机会,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把东西递给了沈筝。

      沈筝平静地接过,说谢谢。他早就心乱如麻,见她收下已经如释重负,后来无数次回想那一天,他都很庆幸自己当时把礼物交给了她。

      两人带着被包扎好的麻雀回去时,他开玩笑地说麻雀能飞,是我们在做它的翅膀,她不懂。他佯装玩笑地解释,就像你要是想飞,我可以做你的翅膀。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话,明明在那么突兀的时机,他不懂自己怎么能说的如此自然。
      但他忘不掉沈筝的回答。

      她说——
      鸟只有自己展翅,才能飞出自由。

      那时他才隐隐约约触摸到沈筝的答案,好像是自由。可他并不懂,自由究竟是什么。

      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放纵吗,还是那些鸟儿飞往的他不知道的归处呢?可终究,那些问题都离他太远。
      而他也没来得及得出关于“沈筝在想什么”这个问题的确切答案,她就离开了。就在那个发现受伤麻雀的雨天,他送她离开学校,以为明天还能再见她一面,她却再也没有回来。

      生活中少了沈筝,对于献的影响比他想的要大的多。
      他换到了沈筝的座位,也学着她,时不时抬头看向天空。看那枝头上的麻雀,杜鹃飞来又飞走,展翅到他想象不到的归处。

      再得到沈筝的消息,已经是大学毕业。
      大学期间他自学摄影,毕业进了一家旅游公司实习,那时他的处境和当时的沈筝很相似,也总是独来独往,没有什么话说。

      某天泡咖啡时他看到同事拿来垫杯子的旅游杂志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在网上了解过之后才发现沈筝一直在给各种杂志供稿。

      稿件大部分都是景点的推荐和点评,沈筝的文章读起来很客观,并没有什么强烈的个人情感。但却给他一种无法言说的平静,这感觉就像回到了高中时,她给自己讲英语语法的下午。

      随着越来越深入了解,他又在网上找到她的专栏。几篇游记中,他了解到沈筝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断断续续的旅行,一路去过不少地方,直到今天已经发表了三十多篇专栏,还有无法计数的杂志稿件。

      那时的于献好像才模模糊糊意识到那句自由的含义。
      于是他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辞掉了旅游公司的工作,拿起相机坐上了飞往自由的飞机。

      他的相机走过很多地方。拍过她说很漂亮的意大利教堂,拍过她说壮观的国家公园白鸽,还拍过她在埃及走过的那片沙漠上成群的骆驼。

      这些年他追随她的脚步,在世界的各个角落留下快门,整理成册,举办成展,汇集成书。他赚了不少钱,而四处奔波的疲惫也早已经被习惯驱散,留下一种看起来动荡却依然安定的生活状态。

      他时不时想,自己那样的生活状态就是沈筝说的自由吗。可又觉得疑惑,自由怎么会是一种局限于“到处旅行”的状态。

      于是他更加努力追随,寻找答案。
      直到脚步停留在冰岛,他再一次见到她。

      拉夫拉维克机场到首都雷克雅未克只有一趟巴士的距离,而这趟路程中,经常能看到原野中连成一片的鲁冰花,葱郁,盎然。
      他走走停停,拍了不少照片,在咖啡馆准备选照片时,就看到坐在窗边位置的沈筝。

      高中时她的样子已经模糊,如今她的存在却如此真实。
      她已经不再喜欢扎头发了,及肩的头发随意披着,并没有化妆。她看起来成熟太多,眼神中残余的除了寂寥之外,只剩下淡淡的平静。

      她身边如他一样空空荡荡,并没有陪伴的影子。
      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孤单的走,孤单的飞。偶尔落在某棵树的枝头,但很快就飞到未知的归处,不知踪影。

      她的孤单无人可解。

      不知在原地踌躇了多久,最终他还是鼓起勇气上前,问她可以不可以拍一张照片。

      她同意了。
      她已经不记得他,的确,也没有什么理由让他被记得,他这些年来的追寻也不是为了被她记得。

      或许遗忘才可以重新认识,他有些侥幸的想。但在行动之前,踌躇一次又一次将他绊倒,他是否可以插手她的自由,她的归处?

      拍完照片离开之后,他还是抱着这一丝残留的侥幸,将那张照片发给了放在收藏夹的邮箱里。

      十年前发件箱里留下的那句「你的自由就是我的自由」下没有得到任何回复,而这张照片,他也已经做好了不被回复的准备。

      第二天,他准备开始环岛自驾,却没想到再一次遇到沈筝。命运的长线最终还是飘到了他面前吗,他看着沈筝的脸,这样无措的想着,但看起来她依然没有认出他,就好像对邮箱的事并不知情。

      像是被推着走,他邀请沈筝一起旅行。而她意料之外的同意了这听起来有些危险的提议,奇怪的是他并不吃惊。

      两人一路向北,在侯尔马维克休息了一晚,那一晚他睡在车上,却得到了一次不错的睡眠,之后走到伊萨菲尔德,他看见她坐在海边抽烟。

      他不知道她还抽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为什么要抽烟。
      他拿起相机对着她按下快门的时候,仿佛又回到了当时那个对她好奇到无法自拔的自己身上,只是当时未能从她身上得到的答案,现在也依然没有得到。

      之后到伊萨菲尔德,她请他吃了欧洲菜。

      她安静的吃着盘中的食物,却无法分辨她认为食物好吃与否,跟看他拍的照片一样,认真,但没有任何评价,甚至连一个倾向的表情都没有。

      后来车上的东西被偷,她也很冷静。
      这些不可预料的事情发生到自己身上,她的表现俨然像个于此事无关的中立者,却又尽心尽力地想着解决方法。

      她的自由到底是怎样的自由,于献想,却得不到任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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