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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二十七章 血腥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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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兰在午后接到了国王召见的通知,当时他正在下榻的公馆和哥哥说着话,谈话的主题一开始是有关宫廷内的新教徒何时撤离的事。
“……所以说现在最要紧的是在国王和太后打算动手前离开这里,这样我们才能避免又一次的血腥屠杀。”
把路西安说的话转为自己的意思告诉给哥哥后,萨兰细心地观察着抱着手臂沉默的雅克。雅克并非没有专注地听,他只是好像被其他的烦心事给搅乱了似的,一直情绪郁闷地皱着眉头。
“这个事先放放吧,我还有另外更重要的事想问你。”
“可是雅克,现在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
“的确如此,可是你说的那些只是你的猜测不是吗?有关国王和太后的阴谋听起来的确像是那么回事,可是证据呢?谁能证明这一切?又或者……告诉你这些的那个人,他能在我的面前拿出让我信服的证据……不,是他的话我也绝对不会相信!”
“哥哥……”
萨兰吃惊地退了半步,正好也抬起头来的雅克盯着弟弟的脸,“我想你已经知道我想要问的是什么事了对吧?”
萨兰垂下了头,他还没有准备好对哥哥坦陈自己的恋情,而且,从雅克那好像花岗岩一样严肃的表情里他揣测到雅克的反应绝对不会是谅解和祝福。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我想你并不打算告诉我,但是让全宫廷的人都用暧昧到让人恶心的口吻谈论着此事,我也无法装着什么也没听到!”
听到雅克近乎痛心疾首的话,萨兰的心忍不住揪紧了。他知道现在最好的办法是一口咬定那件事是捕风捉影,因为他也听说的这句流言里除了时间外并没有任何实质的东西,所以要推翻它也只需坚定地否认。
可是在别人面前可以这样做的事情在雅克面前就变成了让自己接受不了的撒谎,而且会让心痛得受不了地认为是否定了和路西安的爱……
这是我绝对不能退缩回避的事情!尤其是在雅克面前……
想到此,萨兰抬起了头。
“雅克听到的事是真的。”
“啊!……”
雅克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他极力控制着颤抖的双拳,半响才从牙缝中吐出一句,“告诉我,萨兰,这件事发生多久了?”
“大概两个月前吧……”
“什么?你跟那混蛋交往两个月了!!!”
“不,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两个月前,可是真正爱上却是大前天的事,就是那晚的舞会上和路西安跳舞的时候。”
萨兰尽力以不刺激兄长的温和的口吻诉说着,可是他的话本身就是刺激雅克发狂的导火线。
“‘爱上’这个词能用在两个男人身上吗?萨兰,我想你已经把先知的教诲忘得一干二净了是吧。现在就让我来重新给你上上这堂有关恋爱的课!所谓恋爱是指两个身心成熟的男女之间发生的为了繁衍后代而进行的婚配的序曲。注意,这只限于男女之间,而且是为了繁衍后代这个目的!”
被兄长尖刻的话语逼得呼吸都紧迫起来的萨兰用手扶了扶自己沉重的额头,非常无奈地反问道,“那么,对雅克而言,恋爱只是这样为了目的才做的枯燥乏味的事情吗?雅克和玛利亚小姐之间只是为了繁衍后代才交往的吗?”
“住嘴!萨兰!请不要把我的爱人扯进我们现在谈的话题!”
“好的,雅克。我注意到你用了‘爱人这个词,这至少说明你更在意心灵的感受。对于你是否理解我的感情我并不能期望什么,我只能把我对路西安的感受诚实地告诉给你,我爱他,确认他是可以给我带来幸福的唯一!”
有一瞬间,萨兰以为雅克的拳头会挥过来,可是,在一阵隐忍的战栗之后,雅克像是跨掉了似的塌下了双肩,他摇晃着步子跌坐在旁边的座椅里,苍白到无色的脸让洒落在上面的阳光有了好像月光的错觉。
“……我不知道你的脑子是不是钻进了一个恶魔,反正我知道现在就是把一本圣经放在你的面前,你还是会说出亵渎神的旨意的话来。”
低低的咕哝从支撑着垂下的脸庞的双手指缝间流泻出来。
“……那个你爱的……男人,我想要说的是,他不会给你带来幸福……他是个连灵魂都污染了的恶魔,他会毁了你的!”
“雅克……”
雅克抬起了头,脸上已有了被极度的伤心和痛苦压倒的颓废的神情。
“我想还是把一些你不知道的事告诉你更好,虽然它会伤你的心,可是比起让你一无所知地去拥抱绝望的未来,还是真相更能拯救你的灵魂。”
长长叹了口气后,雅克有意避开了萨兰惶惑的眼睛,望向窗外飘过的一片云。
“路西安•德•法伦,天主教徒眼中的神样的存在,甚至在大多数新教徒眼中也是不可战胜的勇士……如果不是我偶然的发现,我也会拜倒在这个男人的脚下。”
停了一下,雅克突然问道:“二十年前的佩利洛家族血案我想你还记得吧?”
“咦?”萨兰为之一怔。那件轰动一时的新教贵族血案他当然记得,甚至以前只要一想起就会无法抑制地诅咒吉斯家族。但,他怎么也无法把它和路西安联系到一起,因为那几乎是路西安才刚出生时的事了。
“佩利洛家族世代都是新教领袖孔代亲王与纳瓦尔王最亲密的友人,因为这个关系,他们也成为宗教战争中最早的牺牲品。大约二十二年前,他们的族长佩利洛侯爵追随孔代亲王和科利尼参与了德勒之战,那次战役中,当时的吉斯公爵弗朗索瓦被刺客暗杀身亡。虽说一切都是科利尼的指使,但也有传言说是佩利洛侯爵向科利尼做了如下的建议,‘杀掉吉斯公爵,天主教徒就会成为一盘散沙。’继任的亨利•德•吉斯公爵显然是深信了这个传言在两年后,他借故屠杀了留在佩利洛家族领地上的所有人,估计有二百七十口之多,除了佩利洛侯爵的一家外也包括了佩利洛家族的佃农。”
“这是第一起有关佩利洛家族的血案,全法国的人都知道的血案。现在我要跟你谈的是第二起,也是许多人还不知道的佩利洛血案。大概在七年前,我跟一个侥幸逃脱上次血案的佩利洛家族成员在前往纳瓦尔的路上相遇,当时的他神情憔悴,好像刚从地狱里逃脱出来似的狼狈不堪。在我们同行的那段日子里他一直心神不宁,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浑身哆嗦。虽然我一再追问,他也只是含义不明地喃喃低语‘我被恶灵附身了。’就这样,我们过了一周。到了最后那一天,他突然主动找我,对我说,‘我想我逃不过今夜了,可是如果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我一定很不甘心。”然后他告诉我有神秘的杀手在追杀佩利洛家族幸存的成员,据他所知已经有十个人被杀了。”
听到这里,萨兰忍不住开口了,“雅克该不会要告诉我是路西安干下了这些可怕的事吧?可那时他才不过是十三岁的少年啊!就是要为死去的吉斯公爵复仇也轮不到他呀!”
雅克没有回答他的疑问,继续说了下去。
“那个人告诉我,自从家族大部分成员死于吉斯公爵的屠杀之后,剩下的人一直在寻找着机会向吉斯复仇,但因为结果大多以失败和牺牲更多的人告终,大约两年前,他们便放弃了只靠自己的力量来复仇的计划,像他就转而投向纳瓦尔王,企图在他的麾下得到与吉斯作战的机会。可是,就在一年前,剩下的佩利洛成员突然像遭到了恶魔的诅咒一样,一个个相继死于非命,他们不管逃到何地都有死神在后面追逐,一个又一个,谁也逃脱不了似的……就在告诉我这些可怕的事情的佩利洛成员正说着的时候,我听到了风声……不,是风声中很凄厉的笑声。从来也没有听到那样的笑声,音色很美,像是竖琴发出来的声音,可是也很恐怖,就像尖利的爪子撕裂人心脏一样恐怖!和我呆在一起的佩利洛成员浑身像是僵住了一般不能动弹,就在我鼓起勇气想要推开窗子看看那笑声的主人时,他突然推开我,打开门冲了出去。我还没有来得及赶上他,只听得外面一声尖锐的金属鸣叫,有血雾一样的东西扑了过来,刚赶到门口的我被扑了个正着。”
或许是因为雅克那太过生动的描述,萨兰有了半截身子都浸在水里的麻木冰凉的错觉。他紧张地倾听着雅克接下来要说的话,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字。
“被血雾扑个正着的我一时间眼睛也被迷糊住了,所以当我胡乱地擦去脸上的血污时,我第一眼看到的是惨白的月光照耀下的惨白的石阶上一个带着比冰霜还要冷的笑容的少年……”
“少年?!……”
“他的样子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那头金发,那双眼睛,那张脸……除了路西安•德•法伦不会有第二个人有那样的容貌,那样的眼神……”
“骗人吧……”
萨兰发出了细细的呻吟,随即,他以激烈到让雅克心痛的声音驳斥道:“不可能!路西安绝不可能干这样的事!雅克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要不就是你编了一个大大的谎言!”
他死死地盯着着哥哥的脸,想要找出他撒谎的影子。可是,雅克的眼中只有比他更深的痛苦。
“我没有骗你,萨兰,一切都是真的……”
“可是……不一定是路西安干的,一定当时还有其他人在场!”
“我现在倒希望如此,可是事实却是,那个少年举起他手中血淋淋的剑,以恶魔一样冷酷的笑让我战栗,他望着我,柔声地轻言道,‘如果你是佩利洛家族的朋友,请代我转告一句,不管逃到哪里,路西安都会来索命!’”
“他……他说了他是路西安?!”
“是,他就是这样说的……”
“……但是,为什么?”
背靠着墙壁的萨兰闭上了双眼,他试图在黑暗中整理已变得混乱的脑子。
“为什么雅克从来没有说过此事,为什么到现在才说出来……”
“对不起,萨兰,我也是直到进了宫廷见到德•法伦伯爵时,才确认他就是当年那个少年……”
“路西安看见你时是什么表情?”
连忙睁开眼睛的萨兰急切地问道。他期望雅克说路西安完全认不出他来了,这样他就可以幻想的确是哥哥搞错了,那是另一个叫路西安的人,虽然他罕见地长得和路西安很相象。可是,雅克再一次粉粹了他的梦……
“他马上就认出我来了,虽然他什么也没跟我说,可是他那冷到骨子里的眸光只是淡淡地一瞥就让我说不出话来。我曾想把我知道的往事告诉给伙伴们,可是,不知怎的就是说不出口,就好像他的眼睛始终在瞪着我一样让我恐惧,我担心说了的话会不会给伙伴带来致命的危险,毕竟知道往事的人也就只有我一个。再说,现在的德•法伦伯爵可是比当年那个少年厉害百倍的人物,他怎么可能会容许我说出对他形象不利的言辞来呢。”
雅克站了起来,走过去把一脸灰白的弟弟的肩膀抱住。
“会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已经沉迷得太深了,所以我不得不把这装着危险的盒子打开。我期望你身上还有一点理智,让你能从他的魔掌中逃脱出来。”
有好一会儿,萨兰只是默默地垂着头,就在雅克担心弟弟是不是受刺激太深时,萨兰突然轻轻地挣脱了雅克的怀抱,凝望的眸光中有着让他惊诧的平静。
“雅克说的也许是真的,但那不是我所知道的路西安。而且七年前的事,怎么都让我觉得蹊跷,十三岁时的路西安为了什么做出这样血腥的事,我想也只有他本人可以告诉我全部的真相。在那之前,我不会对他有丝毫的猜疑!”
“萨兰!你,你简直是不可救药!”
愤怒的雅克最终没有按耐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萨兰的脸上。被打得半边牙齿都松动的萨兰只是站直了身子,以满怀歉意的悲伤的笑容面对哥哥的怒气。
“我很抱歉,雅克,请原谅我的任性。”
谈话就在这时被国王派来的传令者给打断了。
打发走了一直以好奇的目光盯着他看的国王的使者后,萨兰默默地为进宫做准备。就在他穿好外套,整理有着繁复花边的领巾时,背后的雅克声音疲惫地开口道:“我和你一起进宫。”
“可是,国王只命我一人……”
“哼!越是这样我越要去!”
雅克就像是要把心中还没有发泄完的怒气发泄掉一样,粗鲁地一脚踹开了一张挡路的踏凳。在整个换衣的过程中,也一直能听到他气呼呼的喘气声。知道哥哥心里其实是很担心自己的萨兰老实地在一旁静候。
在穿衣镜前整理好衣襟上的褶皱后,雅克突然回转身,定定地看着萨兰。
“你就这样像个傻瓜一样地爱着那个男人吗?即使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恶,即使他对你不诚实,你还是相信他?”
萨兰叹了口气,“雅克,我相信的是我的心呀!”
“那么,抱歉,我绝不会为我刚才的举动向你道歉!”
一跺脚,脸色铁青的雅克扭头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