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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紫河车(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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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不长安,皆因近半年来,诸多妇人于怀胎五月至临盆之前失踪,近则一天内,远则半月后,孕妇的尸体便会出现在城郊,无一例外的是肚腹被剖,其中胎儿皆不见了踪影。
为此,长安城内人心惶惶,尤其是家中有怀孕妇人的人家,更是如临大敌。
其实早在死了第三个孕妇时,就有百姓察觉到了不对劲,向当地的仙门世家王家请愿,言有邪祟作恶,请其除祟。然而后王氏宗主于城郊外查探过后,并未发现有邪气妖气,以至于半年后,死去的孕妇数以百计,却连作恶的是妖是鬼,当地的仙门世家王氏仍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眼见着治下百姓因心中不安而关门闭户,更有甚者拖家带口搬出了长安,半年前繁荣的街道变成了如今的萧条凋零,连供奉都因少人缴纳的缘故,直缩水了十之八九后,王宗主再也坐不住了,一封请愿派门生送到了云深不知处,千叮万嘱其一定要交到了仙督蓝忘机的手里。
蓝忘机正整肃各地的暸望台,计划着发挥它本计划中该有的作用。
当年金光瑶位列仙督之时意图修筑暸望台,言之凿凿,于各地修筑暸望台,一则可以监测鬼怪气息的流向,二则是由各仙门百家派修士们轮流值守,能及时发现邪祟作乱,将其剿灭,救助民众。
然而,作为仙门中唯一逢乱必出的含光君,见到的暸望台,实则上与温氏所谓的监察寮并无二致,不过是给兰陵金氏监视众仙门世家动向的作用,所谓的除祟,照样的未死人不出手,根本无法确实的起其一开始所谓的救助百姓的作用。
最直观的例子便是义城。
薛洋与金光瑶狼狈为奸,使义城成了死城,城中百姓皆被薛洋炼成活尸傀儡。
而在义城成为死城的十几年间,暸望台起到作用了吗?暸望台上的金家修士真的没察觉到义城中的不对劲吗?
左不过是因为在金光瑶的庇护之下,薛洋才能假死,并且逍遥法外。
如今金光瑶死在了观音庙,蓝忘机众望所归成了新一任的仙督。新官上任三把火,蓝忘机坐稳仙督之位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要让暸望台恢复它本该有的功能,而不是打着除邪祟,救百姓的幌子,做的不过是监视百家的荒唐事。
就在蓝忘机列举着各处坐镇暸望台的名单之时,长安王氏的请愿书就送到了案前,因是上面坠着鸡毛的急件,蓝忘机少不得先放下这一时半会儿料理不完的事务,着紧于公文。
然而边看请愿的公文,蓝忘机的眉头就越皱越紧。
长安,蓝忘机于那十三年间逢乱必出皆之问灵之时,曾经到过此处。那时的长安,如其名,长治而久安,王氏的宗主王为镜虽然灵力不算强,但于治下百姓而言却是个好宗主,每逢有邪祟作乱,便是因未涉及性命,以至于百姓未及请愿,他但凡听说,也会领着门生子弟前去除祟。
王宗主非那些不作为的仙首,然其描述中如今的长安城却不再是当年安居乐业之所在,难免也让蓝忘机为此而忧心忡忡。
蓝忘机成为仙督方一月有余,正是想要开拓出一片太平盛世,让魏无羡不必再走独木桥的鸿愿之时,如今长安百姓有难,蓝忘机自然不能如前任仙督一样坐视不理,少不得写上一封信,将坐镇暸望台的名单列举之事,令门生交给聂怀桑,自己则前往静室,收拾了衣物,带着魏无羡、领着一干蓝氏小辈御剑前往长安。
长安城与蓝忘机当年来时相比,可谓大相径庭,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大街小巷的行人更是廖廖无几,可见如今形势的严峻非同一般。
人心恐惧是一回事,可也脱离不了生理上的需求,如果真的不出门,就补充不了食物,不吃不喝照样也是死路一条。
所以,虽然心下惶恐不安,可是依然有一些百姓大着胆子摆摊卖货,只是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引来邪祟。毕竟长安城内半年中已经死了不少孕妇,如今的妇人再不敢怀胎,便是怀上了也及时打掉。可如此一来,他们也怕那邪祟调转了目标,不再选择孕妇,而捉走孩童、普通的妇人家大姑娘、年轻力壮的男子。
最重要的是,隐隐有小道消息在凡人百姓中流传,只是没个证据,所以并未形成大规模的势头。
蓝忘机等人一路御剑至长安,做为灵力高深,辟谷多年的蓝仙督自然无碍,但魏无羡和一众蓝氏小辈们却已饥肠辘辘。想到王氏招待的必是佳肴,佳肴必要经过细烹细饪,想上至少一个时辰的功夫,所以蓝忘机带着众人,寻到一处面摊,给众人皆叫了碗阳春面。
只有魏无羡的那一碗,让面摊的老板加了不少的肉。
如今长安萧条,来往的客商都不敢经过此地,面摊老板的生意一天都不一定能赚到个三五文钱,如今一来就来了十数个看着便是不凡的仙门子弟,面摊老板喜不自胜,快手快脚的煮起了面。
魏无羡一向是个自来熟,因着面摊老板正忙时,他尚能收住聊天的心思。见面摊老板把面都上齐了,这才端着碗坐到面摊老板身边,与他唠起了嗑。
蓝忘机也端起了碗,坐到了魏无羡的身边。
初时只是天南地北的聊,后来又提及长安城这半年来的变化,倒是说到了面摊老板的伤心事。
面摊老板虽说正值壮年,但儿女双全,这半年来倒是不曾忧心。不过,他有一个妹妹,便是半年死去的第一个孕妇。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一向不错,哥哥爱护妹妹,妹妹就算嫁了,也一直帮衬着娘家。
谁曾想,不过是经历着每个女人都必须经历的过程,竟然就会因此命丧黄泉呢?
那妹妹与妹夫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甚笃,以至于已隔半年妹夫也没能从妹妹的死讯中解脱出来,近些日子更是生了一场重病,差点儿就让他那个家绝了户。
提到这里,面摊老板就愁眉苦脸,哀声叹气:“林家就妹夫这么一个儿子,九代单传,若是因我那薄命妹子而绝了户,我日后也没面目见他那守寡多年的母亲。”
魏无羡没想到自己只是想打听一下关于邪祟的情况,毕竟世家的角度和百姓的角度不同,兴许能对他们有点帮助,谁曾想这一问倒是正巧问到了头一个死云孕妇的家人,倒是意外之喜。
魏无羡点了点头,但想问得更进一步的话,心知面摊老板便是再健谈,也不会拿自己妹妹的死做谈资。于是他想了一阵后,决定还是开门见山,直接问道:“恕我冒昧,您那妹子死时是个什么模样?肚子里的孩子可曾找到?当时找到你妹子时周围可有什么可疑的人或物?”
面摊老板这才觉得不对劲了,他站起身来仔细看着面前这一行人,除了跟自己侃大山的年轻公子是一身黑衣之外,其他几位都是一身的绣着暗纹的素白衣裳,旁边跟黑衣公子形影不离的公子更是气质不凡,虽说同样的素白衣裳,但衣裳上坠着几件天蓝色的宝石,看着便不是普通人。
说是散修,可是散修少有十数个成群结队的穿着仿佛一个家族校服的,但若说是世家,面摊老板到底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对于那些仙门世家了解不多,更不清楚都有哪些世家爱穿白衣的。
他唯一知道的一个,还是因为名气大,不但是四大世家之一,还出了一位仙督。那就是姑苏蓝氏。
而这些白衣公子,衣裳上的暗纹若隐若现,倒像是卷云纹,可是额头上并没有戴着抹额,这又让他本来已经笃定的结论产生了怀疑。
不过,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些人到底是散修还是世家出身,但面摊老板却灵机一动,眼神一亮,惊喜道:“诸位莫不是听闻此地异常来除祟的?”
刚才明明还不清楚面前的人到底是什么出身,可是一想到他们可能是来除祟的,顿时就想起了早前传闻,王宗主因为此祟无能为力,而特地请愿蓝氏仙督派人来除祟,想必面前这些人就是仙督派来的了。
若是仙督的人,倒是可以解释他们衣服上明明有卷云纹,却没有戴抹额的原因了。
自以为找到了原因,面摊老板喜极而泣:“太好了太好了,这半年来我们长安百姓过得太难了,我都想着要不要搬离此处,免得家中女儿日后也成了那妖邪的目标。”
事实上,只是蓝忘机每回带着小辈们夜猎时,向来是会摘掉抹额的,毕竟这是为了历练,自然不能以四大世家出身的身份来引人注目。毕竟身份的高低,直接作用到过程的顺利程度,靠着普通散修的身份除祟,也是实力的一种展现。
也是多亏了因为人心惶惶的缘故,街上的行人只偶尔路过的小猫两三只,面摊老板的举动倒是没有惹来旁人的瞩目,也让魏无羡等人可以等他平静下来之后,继续询问。
那面摊老板回忆了半年前妹妹失踪前后,方道:“当时我妹妹失踪时已经怀胎六月,所以我们这些做家人的格外着急,生怕她是在哪里摔了跤,等着我们救她。可是连着找了五六天都没有消息,当时我们多少有些灰了心了,只是到底存着一丝希望,只盼着有人救下了妹妹,只是当时伤得重,不好挪动,才耽误了回家的功夫……”
面摊老板七天没做生意,家中没了收入,过得便艰难。他是个上有老下有小的,总不能为了一盆泼出去的水就置他们于不顾,所以为了养活老人孩子,面摊老板固然心有不甘,也还是支着摊子做起了生意。
只余下妹夫仍不肯放弃,早出晚归便成了常态。
就这样又过了五天,有一同村的小孩跑来报信,说是在城外河边发现了妹妹的尸体。面摊老板顾不上打听真假,当即就抛下摊子跑去了河边,见到一众人围在一处指指点点,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妹夫的哭声。
于是,面摊老板当即冲进了人群里,果然见到了涕泪纵横的妹夫,和被他抱在怀里,浑身是血开膛破肚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