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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恶日禁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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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山野岭,少有人烟,蓝忘机和魏无羡领着一众蓝氏小辈在此问灵、度化、安葬,足足忙活了半个月,这才带着这群灰头土脸的小辈们下山。
蓝忘机贵为仙督,本应安坐云深,日理万机,何况端午将至,自当与家人共庆。
然而适逢有乡民来报,离姑苏不远的秣陵有邪祟害人,魏无羡当仁不让,自告奋勇,蓝忘机考虑再三,也随同跟来。
秣陵本有世家在此驻扎,原世家姓柳,只是在射日之征时全家老少连同门生子弟尽数送了命,使得此事一时成了无主之地。后来,苏涉因其小人行径被逐出了姑苏蓝氏,得当时的敛芳尊金光遥收留,又为其做主将此无主之地做了苏氏的驻地,成就了秣陵苏氏的名号。
可惜,苏涉固然在秣陵经营有十数年,但他这十数年来,不过依着姑苏蓝氏的模子做着拙劣的仿效,到底学艺不精,又门生寥寥,偏爱充门面,只为了不让人觉得他离了姑苏蓝氏就只混成了三流世家的宗主,是以每每出行,总要带上仅有的十数名门生,只为了让世人觉得他并不比蓝忘机差。
如此一来,姑苏蓝氏的门生子弟外出除祟都呼朋引伴,相助相护,而秣陵苏氏则焦头烂额,捉襟见肘,根本做不到像蓝忘机那般逢乱必出。更何况苏涉更看重的还是敛芳尊的命令,但凡有所嘱咐,越是无心应付百姓所求,倒让秣陵苏氏的名头在百姓面前一落千丈。
如今,苏涉随着他主子一同死在了观音庙中,秣陵苏氏没了宗主,更没了扶持,底下门生子弟便搜刮了仙府的宝库四下散去,空留了那些搅得人不安生的邪祟,让百姓越发无宁日。
幸而换了个素有逢乱必出美名的仙督,秣陵百姓虽知仙门百家大多都不除不害人命的邪祟,但考虑到含光君的名声向来不错,而且那些邪祟虽说不害人命,可是也让百姓们不堪其扰,于是便硬着头皮纠结了几个村镇的长者,跋涉到云深不知处相求请愿。
因着听了乡民们的描述,魏无羡判定那些邪祟只多却不算危险,所以自动请缨,要带着小辈们一同去秣陵夜猎。原想着虽则邪祟多了些,最多不过半个月就能清除干净,谁知竟意外寻得一处炼尸场,倒把这半个月给硬生生扩展到了一个月。
于是,好好的端午佳节,魏无羡和蓝忘机连同一众小辈都没能回到云深不知处,于是魏无羡提仪带着小辈们下山好好吃一顿,既是慰劳他们这段时日来的辛苦,也是将端午囫囵着庆祝过去。
否则,御剑回云深不知处,倒是能和家人相聚了,但却要啃那些草根树皮……小辈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何苦来哉?
蓝忘机自无不可。
只是他们一行十数人刚行至山脚,一阵疾风骤雨就让他们狼狈不堪,尤其是小辈们的灵术都还运用不熟练,不像蓝忘机和魏无羡一样能将除尘、洁净、挡雨等灵术运行的得心应手,是以有一个算一个全成了落汤鸡,好不可怜。
幸而不远处有个小村子,魏无羡向来不把蓝氏家规放在眼里,什么不可大声疾呼,不可疾行,通通视之无物。他十分干脆的捉住蓝忘机的手腕,招呼着小辈们就往村子里跑去躲雨。
端午下雨乃是常态,世人常称之端午水、龙舟水或端阳水,因来得快去得也快的缘故,十数人疾行到村子里头时大雨就已经小得淅淅沥沥,再进得最近的农家院落时,天就已经放晴了。
待得蓝忘机给蓝思追他们一个个的用灵术烘干了衣物后,魏无羡正要向农人告辞时,蓝景仪突然站直了身子,然后三步并做两步的就要往农家的一处门窗紧闭的房间里冲。
蓝思追忙把人拦了下来,小辈们因也与蓝景仪一样听到了那房间里的动静,都犹豫不定的一会儿看着蓝忘机,一会儿看着魏无羡。
魏无羡失了金丹后才修得诡道术法,如今早不似当初金丹在身时那般耳聪目明,是以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时,只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了?你们听到了什么?”
一时又看向那农村汉子,见他一如之前那般因见着仙家而惴惴不安,于他事上,脸色并无异处,便不明所以看向蓝忘机。
蓝忘机眉头微蹙,似在侧耳倾听房间里的动静。
还是蓝景仪心直口快,不待魏无羡问,他就先把底儿撂了个精光:“魏前辈,那个房间里好像有人痛得直叫唤。”
农家汉子一听,冷汗瞬间湿了后背,干笑道:“那是我婆娘,快生了,所以窝在房间里呢。”
魏无羡看向蓝忘机,蓝忘机点了点头。
可生孩子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何必遮遮掩掩呢?
一时又想起今日是端午,魏无羡明白了过来——正是因为端午,此时生孩子才见不得人。
农家汉子其实也有些焦急又忧心,时不时的会分神的看向那紧闭的房间,嘴里张张合合的似乎在念叨些什么。
小辈们不明所以,可是蓝忘机和魏无羡都见多识广,知道何故,心情顿时沉重了下来。
魏无羡没再提出要去找家酒楼大吃一顿,任由那农家汉子忙上忙下的招呼,还吩咐他安排些饭菜来,就在此处对付上一顿。
那农家汉子虽然也会些灶上功夫,可到底粗糙得很,生怕招待不周,忙不迭的就去请了村中手艺最好的大娘来安排。又拿着蓝忘机给的银子,去左邻右舍处买些好米好肉来。
那房间里窝着的妇人说是在生孩子,可是全程没哼没叫,如果不是修仙者素来耳聪,怕也听不到那些许的动静。小辈们没见过妇人生孩子,却知道这无异于在鬼门关上走一遭,偏偏那妇人的丈夫只顾着招待他们,一点去看顾一些的打算都没有,十分坐立不安,连吃起东西来都有些食不下咽。
而妇人终究熬到瓜熟蒂落,房间里传来了婴孩哇哇大哭的声音。
蓝氏小辈们皆神色一松,农家汉子和来帮厨的大娘却脸色大变。
农家汉子和帮厨的大娘赶紧打开房门走了进去,不过几息时间,就见那汉子抱着满身污物的娃娃就要往大门口走去。
魏无羡和蓝忘机会特意留在此处自是早做好了打算,见那汉子的行径便知他心思,魏无羡忙上前将人拦了下来,蓝忘机也随在他的身后,做着无声的支持。
小辈们面面相觑,心中的疑问更多了。
魏无羡取下蓝忘机的钱袋,在里面掏出了银子递给那神情肃穆的农家汉子。魏无羡向来爱笑,可是这一次他的笑看在小辈们的眼里,总显得多少有些怪异,还没等他们想明白,就听魏无羡说道:“这孩子此时出生固然有些妨碍,可这不过是凡世所言。不如你将他舍与我,定能保得孩子平安,父母亦无恙,何如?”
农家汉子初时还有些顾虑,可是他到底是穷苦出身,哪里见过这么多银钱,心中难免动摇。又听面前的仙家说他要收养这孩子,还能保证他和婆娘不会被这孩子牵累,一时大定,脸上大喜:“好好好,不过还请仙家稍等,我去给这孩子洗一洗,再包个襁褓,免得污了你的衣裳。”
等到他们一行十数人出得村子时,已是月朗星稀之时。
蓝思追是小辈们领头的人物,自然由他来发问:“含光君,魏前辈,这孩子怎么了吗?为什么好端端的要买下这个孩子,可是这孩子身上有异?”
“其实这个这个孩子倒没什么异常,只是跟恶日禁忌有关罢了。”魏无羡素来爱打抱不平,可是对于有些事情,也只能尽力而为。
“恶日禁忌?”蓝思追第一次听说这个词,细细推敲一番后,仍未有解。
“自汉时起就有视五月五日为恶月恶日之说,且有不举五月子之俗。”魏无羡自入姑苏蓝氏后,对于小辈们的教导倒是尽心尽力。藏书阁内虽藏书浩瀚,可是小辈们的年纪摆在自己,看过的书籍到底有限,所以他也不觉得蓝思追孤陋寡闻。
魏无羡见小辈们若有所思,可也明白他们见识有限,更何况如今仍视这旧俗者早已少之有少,只是今日凑巧才碰得上罢了,所以并未强求他们知道这个恶习,只做解说:“不举五月子,即五月五日所生的婴儿无论是男或是女都不能抚养成人,一旦抚养则男害父,女害母。到底见着了,也算是缘分一场,所以,我这才花钱把这孩子买下来。”
蓝思追脸色煞白:“所以,刚才那庄稼汉是想把这孩子带出去扔了?”
与其说是扔了,倒更有可能是活埋了。
不过,魏无羡也不好空口白话,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既不是父母抚养,便害不了父母,所以那庄稼汉见我们愿买,他自然愿卖了这烫手的山芋。”蓝思追向来心存善怀,便同以善心看人,从未想过这世人竟有人会不要自己的孩子。他想到自己除了温宁叔父之外,于温氏一族来说已然是孑然一身,竟与这个孩子的境遇多少有点相似。
只不同的是,他的亲人至死也未放弃过他,而这个孩子的出生,便是带着其厌胜父母的罪恶,怪不得生孩子时,都这么悄无声息,似是不愿其出生。
“别多想,他们并非不爱这个孩子,只是愚昧罢了。”魏无羡拍了拍蓝思追的后背,力气之大,让他晃了一晃:“其实他们原是想憋着,希望能拖到明天再出生,只是这生孩子可不是能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硬熬的话容易一尸两命,岂不更应验了害父害母的说法?况且此子日后在蓝氏长大,也算是塞翁失马了,你也别想太多。”
蓝思追神色恹恹的点了点头。
蓝景仪倒是按捺不住了,凑上前来看那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要给他取什么名字?糟了,刚才忘了问那农户人家姓什么了,要折返回去吗?”
“姓温吧。”蓝思追眼含期盼的看着魏无羡:“可以吗,魏前辈?”
魏无羡略晓得他的一桩心事,自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