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操]梅子绿时雨》韦鸢

47、第四十七章

　　等分时间过长，身体发凉，这其实是比平衡木的大忌之一。
　　吴敬和梁淑站得离赛台很近，火热的目光向台上密切注视着，恨不得能将其中那份温度化为实质灌注到开始亮相的方月涵身上。
　　“腿僵了，不妙。”李奈端详了下方月涵在平衡木上立起之后的舞蹈动作，低呼一声，三两把扒拉下自己的长裤往旁边长椅上一甩，“看来我这把老胳膊老腿还是得上——注意重心！”
　　毽子，直体后空翻。
　　“站！”所有人仿佛都有预感似的扯着嗓子大喊，然而还是阻止不了方月涵的动作在空中变形，落木时只有一只脚触到了木头，然后整个人都控制不住重心，沿着木侧狼狈地滑落下来。
　　马失前蹄。方月涵脸上的表情是肉眼可见的懊丧，重新爬上木头，就连最简单的木上位移和舞蹈都抖抖索索的。“注意前腿！”交换腿结环，又是一个大晃，看得简秋宁心里都替她捏了一把汗。
　　“小涵不要慌！一点一点慢慢来！”身后传来凌雪温柔的口令声。据说赛台那天凌雪只是压了下脚，受的是急性的挫伤。按照章龄的说法，其实只要休息几天就不碍事的，不过考虑到她的脚踝本来就有伤病，才让她挂了免战牌。今天资格赛暨团体决赛，凌雪也以队长的身份来到了场上为队友加油鼓劲。
　　不知是凌雪的喊话收到了效果，还是固有的难点已经过去，方月涵的后半套平衡木完成得还算顺利，顶多有几个小晃。“方月涵还是及时把状态调整了过来。那现在我们就来看看她的下法，她拥有F组的后直1080度下——哦哦哦！”
　　童桐极力调动出的夸奖被一大串秃噜出来的惊呼打断。后直1080度下，方月涵竟然一股脑儿地向后退了好几大步，最终以平沙落雁的姿势躺在了垫子边缘。
　　“天哪，太可惜了。”谭胜男嘀咕了一句。
　　梅开二度，方月涵的表情用沮丧来形容，还是太轻太轻了。吴敬和梁淑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倒是几个队员由凌雪带头，纷纷围上去好言相劝。
　　“你第一次上大赛呢，紧张很正常的。”
　　“没事啦，比一场忘一场，接下来比好就行了。”
　　听着这些话，方月涵脸上仍然是了无生趣。她默默地挣脱开杜明暖和凌雪上前圈起她的手臂，蜷起身缩进排椅下方逼仄的空间里，拿出剪刀拆脚上绕着的绷带。连着剪了三四下，一只脚的绷带也没有拆清楚，反而随着她拉扯的动作在手里拧成了一团死结。
　　难度分6.0——或许那个后直1080度下能够被承认已是华国队作为亚洲女子体操霸主得到的一种优待，完成分只有可怜的5.933，总分11.933。这个分数，根本就是多少年后都会被体操迷们翻出来持续调侃“DE同分”的级别。
　　凌雪悄悄地摇了摇头，走到方月涵跟前侧过身子，替她挡住了切近景的摄像头。简秋宁和杜明暖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想安慰她，对视了一眼，却又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场上的李奈已经向裁判示意，开始了华国女队的最后一个成套。全锦之后李奈的训练重心几乎全放在高低杠上，今天作为平衡木第五人，拿出来的成套难度比她的巅峰期已是阉割了一大截。
　　这个D组封顶也没什么连接的套路对于李奈而言完全是小菜一碟了，除了前团有一个中晃，其它动作都挺稳健干净。后直900下，向前一小步，华国队的众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我们说，6-5-4的赛制就是会有一个容错率，像今天原本要计入团体总分的方月涵状态不好，出现了失误，我们就可以用原定第五人李奈的分数给它顶上来。看，成套虽然难度不高但是扣分点少，李奈的完成分还是很漂亮的。”
　　分数出得还蛮快，5.400，8.500，13.900，好歹接近14分，计入团体也不能说丢人。
　　“老娘总算没白上。”李奈如是说着，扯过运动服外套胡乱披在身上，一手一个扯过柳曦和简秋宁，扮了个鬼脸：“还是要恭喜你旗开得胜，拿到第一个单项资格。”

　　换向，列队，热身活动。华国女队的下一项是自由体操。
　　“板不适应是么？”胡旭平保护着简秋宁在场地上尝试后直两周的开场串，见她前后两次尝试都是双脚直接蹦出界外，忍不住出声询问情况。
　　“是，感觉特别弹。”简秋宁退到正方形场地的边线处，把对角线留给排在她身后的柳曦热身。可能因为场馆里的自由操板是全新的，她两次练习下来，觉得比训练馆里同品牌的器械要弹不少。练完一个立转1440，她蹙起眉头，“我能不能再试一下？”
　　“好。”胡旭平应下，转头看向对角线的另一头。章龄安排每个运动员先各跑两遍主串，如果有腾出的时间，应该也可以让缺席了赛台训练的简秋宁多一次适应场地的机会。
　　现在柳曦已经跑完了她的第二个串，站在起跑处的是方月涵。她垂着头，缩着手，作一副沉思状，与场地上其它几人利用起自由操板的每一寸空间练习着跳步立转的热火朝天那叫一个格格不入。
　　“方月涵？你还要跑吗？”眼看着方月涵杵在那儿，还不等胡旭平出声，章龄就先提醒了一句。热身时间有限而宝贵，谁都要抓紧着来，哪有让你站在那里愣神的份儿啊？
　　“不好意思啊。”吴敬忙忙道歉，接着转向方月涵：“你快点啊，你不练别人也要练的！”
　　方月涵不搭话，伸出抹了镁粉的手掌在脸上一擦，掌心里都是湿湿凉凉的水渍。她踮起脚尖准备起跑，可刚跑了两步，步点就错了，只好再退回去。
　　“好了，你不练就不要练了，下去吧。”吴敬额头上青筋暴突，“李奈你来跑一遍团二。”
　　李奈刚做完后团两周，热身时间结束的提示音就响了起来。于是包括还没来得及充分了解这块地板脾性的简秋宁在内，正在热身的几个人都四散退开，只留下自由操打头炮的杜明暖站在角落。

　　“好的，现在导播是为我们切到了华国女队的自由体操。现在上场的是16岁的小将杜明暖。她的自由操观赏性很强，舞蹈跳得非常活泼可爱，而且空翻质量也相当不错。”
　　在论坛直播贴一排“童姐姐总算说对了一次”的刷屏中，杜明暖带着热情洋溢的甜美笑容开始了她的表演。虽是顶着巨大压力的头炮，她的状态却极好，“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一如那满场抛的灿烂笑容，展现无遗。
　　欢快明朗的音乐配上杜明暖青春恣肆的演绎，全场观众都和着节奏鼓起掌来为她打起了拍子。除了开场串后直1080稍微向后有一小动，没接上鹿跳，杜明暖其它三串空翻都稳稳地钉在了垫子上，一套动作完成下来，全场的气氛被带至燃点。
　　“杜明暖的表现很棒呀！而且我们看到，她的动作经得起慢放，不管纵轴转体还是横轴空翻，腿都并得紧紧的。”童桐不吝赞美之词。作为在“老巫婆”手下打过基本功的选手，杜明暖的动作质量本就没得说。“噢，难度分5.6，完成分打到了8.566，这个分数可以说是相当的高了。”
　　“很棒很棒！”
　　“嘿嘿，你也加油啊！”
　　与杜明暖双掌相击之后，简秋宁走上玫紫色场地的边沿。
　　没什么不可以的，不就是对场地还没有完全熟悉吗？刚才的弱项都比得出乎意料地成功，不信现在到了自己的强项，反而倒顺不下来。降难度什么的，不存在的。她这样想着，为自己打着气，在红色的“STOP”变做绿色的“GO”之后高高举起右手。

　　事实证明，有时候强项反而比弱项更难比，这种话并非是危言耸听。
　　其实在后直两周起跳的时候，简秋宁就意识到自己错了。她算是体操运动员中的高个子，助跑距离本来就稍长，容易有出界的问题。而这块地板弹度太高，本来应该收着点劲做动作的，她却发力过猛，空翻远度一下子拉满，她刚意识到边角的白线逼近，双脚就已经落在了界外。
　　简秋宁干脆顺势举手亮了相，然后借着过渡舞蹈踩回界内，没再去接前团回笼。双脚出界要扣除0.5的罚分，而双脚在界外起跳的动作则根本不被承认难度及连接加分，这一出界就损失了0.7分，她背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密密麻麻地钻出来了。
　　下一个动作本来是后直540接阿拉伯团再接鹿跳的挂串连接，这就更加容易出界了。想到这块地板可怕的弹性，简秋宁当机立断临阵减难度，只做了阿拉伯团接鹿跳，终于稳稳站在了界内。可惜，第三串做团身360度旋时她往后踩了一步，一只脚又到了界外。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立转1440日臻完美，在空翻无法完全展现的情况下还能给成套的难度打个底。
　　“不错不错，很会随机应变啊。”胡旭平抱起从赛台上走下来的简秋宁，旁边的队友也都纷纷挂着笑容围过来，就好像，她刚刚比得非常好。
　　可简秋宁心里的那份自责反而更加清晰起来。这场比赛于个人而言只是资格赛，于团体而言却是决战，作为团体中的一员，因为出界这种完全可以避免的问题上丢了0.6分之多，她真的难受得很。
　　“拜托，降难度总比出界好，出界总比坐地上好吧。怎么，我一不小心排到你前头，你生我的气了？”
　　杜明暖的声音在耳朵边炸响，简秋宁回过神来，却见自己的分数已经在大屏幕上打出，难度分6.100，完成分8.600，罚分0.600，总得分14.100，虽说暂时排在杜明暖之后，可比她想象中的还是要好得多。
　　“没有没有，我刚刚走神了。”吐了吐舌头，简秋宁满心沉重似乎消散了些。就如杜明暖所说，有时候失误并不全都能靠自己的力量挽回，既然已经尽力，还往自己身上背十字架，那好像……太不值得了点。
　　“所以啊，一会儿跳马还是先用720吧。”胡旭平适时搓搓简秋宁的脸蛋，“我们还不熟悉场地呢，做好自己先要保护自己，懂？”
　　“懂。”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只有一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