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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天门(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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雎安?
倪漱歪头,他叫雎安,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沈雎安捏住尖尾灵燕的身体,将它从门缝中拔了出来,跨步入门时略一停顿,“你是?”
倪漱忙答:“新入外门弟子,倪漱。”
“进来吧。”
少年十分寡言,礼貌性点头后就不再理会她。
倪漱跟着这个叫“雎安”的人走进去,小兽般敏锐的嗅觉让她发现,今日的揽月阁似乎有些不一样。
上次来时,揽月阁满室飘着淡淡的梨花香,只夹杂着一点点药味。但今日的揽月阁药味却十分浓郁,甚至还欲盖弥彰的裹挟着血腥味。
“雎安,是谁来了。”
巽离长老虚弱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倪漱隔着一扇屏风往里望,只能看见女子侧卧于榻上的隐约的轮廓。
“巽离长老,是我,倪漱。前两日来避雨的外门弟子。”
说到避雨,沈雎安眼眸一沉,没忍住打量了小姑娘一眼,视线不自觉落到她脚上。
“咳咳,是你啊。”巽离长老虚弱的声音中带着笑意,“今日来,可又是淋了雨,还是受人欺负了?”
倪漱被戳穿一开始的小九九也不羞恼,只是将手中的食盒提起来,冲着屏风恭谨道:
“弟子承蒙长老爱护,不胜感激。今日前来是想送些自制的栗玉糕给长老,以表谢意。我不知道您受伤了,所以...”
“唔,栗玉糕?”
倪漱看见屏风那边的人影立刻坐了起来,唇边溢出笑意,转身将食盒递给这个叫“雎安”的,小声道:“劳烦师兄了。”
沈雎安:“?”
他僵硬的接过食盒,然后使了个小术法,食盒就轻飘飘的飘去屏风那边。
但是他虽然没打开食盒,里面糕点的清香却不动声色的钻进他的鼻尖。沈雎安不自觉蹙眉,担忧的看向屏风那边。
巽离长老爱吃甜食,奈何手艺欠佳,膳堂也从不给长老供应膳食,她平日里想吃都吃不到。
屏风那边的人许久没说话,想来是在进食。
等了大半刻,只听巽离长老语气愉悦的问道:“倪漱,这是你做的吗?太好吃了。下次还能再给我带吗?”
倪漱点点头,意识到屏风那边的人看不到后,又大声道:“您若想吃,我一有机会就来给您送。”
“好呀。”
沈雎安听着两人对话,眉头皱的越来越紧。但他的忍功一流,硬是等到倪漱走了才不赞同的开口,“您身上的伤不易进食俗物。”
“...都是些陈年旧伤了,好都好不了,做什么还要委屈我的五脏庙?”
巽离长老翻身下榻,一首捂着胸口,一手拎着食盒,绕过屏风,“我师兄出关了吧,喏,我方才嘴下留情给他留的,你给他带回去吧。”
沈雎安:“...师尊不吃。”
巽离微笑:“带。”
看着沈雎安接过食盒,巽离这才有了些师叔的样子,与他谈起正事:“每年的这个时候,当年的献祭之人都会旧伤复发,同时九洲封印也会有短暂的裂缝,雎安,虽说往年都无事,可今年我却有些担心。”
“您是指妖魇萼?”
“不至于是那东西,但总归会有些借机吸食魇气的魇灵或魇妖,各大仙山下的村子不要紧,但九州边缘的村子可就危险了。”
“弟子明白。马上就是春守了,天山会派弟子下山检查各地有无魇灵,师叔不必太过担心,好好养伤才是。”
巽离长叹一口气,“希望能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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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雎安拎着食盒出了揽月阁,正在想法子将这食盒中剩下的糕点处理掉。
师尊与师叔患有共疾,吃俗食只会加剧痛苦,延缓治愈效果,甚至减少寿元。他劝不住师叔,师尊的这份他是断不会拿回去的。
沈雎安在梨花园中找了个偏僻无人的地方,打开食盒,里面第一层已经吃空了,揭开第二层,六只圆润的、做成花瓣样式的栗玉糕摆在里面。带着栗子的清苦,又中和了梨花的清香,其中的一味甜应当是放了花蜜的缘故。
倒是有巧思。
但是...沈雎安捏起一块直皱眉。
为了修炼他也不该吃,但是就此扔了似乎也不好。
正纠结着,一坨黑色燕影飞驰而来,尖嘴一叼,一块栗玉糕就进了尖尾灵燕的肚子。
沈雎安眉尖一挑,给灵兽吃总不是浪费的。
他将食盒中一块块糕点拿出来,又轻轻抛掷,尖尾灵燕便像犬一般上上下下的抢糕点。沈雎安少年老成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来。
没一会儿,六块糕点已全进了尖尾灵燕的肚子,沈雎安也安心的收好食盒,打算送去外门弟子的所在的泗水台弟子阁。
他提起食盒折返而出,可就在他转身之后,那个叫倪漱的小姑娘正坐在不远处的石墩上,托腮看着他。
小姑娘眼神干净,看起来不气也不恼,也不知道在那里坐了多久。此时看见他,慢慢站起身向他走过来。
沈雎安轻咳一声,一向古潭无波的眼神稍微剧烈的晃动了一下,张口辩解,“家师与巽离师叔身体不适,不宜吃凡俗食物。我等弟子也需修行,已辟谷多年,因此这糕点属实无法处置。”
所以就喂了鸟。
“还好尖尾灵燕无需辟谷。”倪漱满不在乎的点头,“那巽离长老的意思,是叫我以后都别再送了?”
少女眼睛亮晶晶的,似乎还留有一丝希望。
“并非”二字已到嘴边,可想到师叔的伤,沈雎安又咽了回去,将食盒递还给她,生平第一次撒谎,“嗯,不必送了。”
倪漱一怔,接过食盒,“多谢师兄。”
梨花林里常年落花,少女顶着零落的花瓣匆匆离开。
沈雎安注视着她离去的身影,正要走,突然沉下眼眸,手中拈起一片枯叶向西南方向疾风而去,只听带着灵力的树叶弹到剑身“嘣”的一声,一道窸窣的逃窜之声滑过,沈雎安追过去却再也看不见人影。
是谁?
“他是谁!”倪漱回了弟子阁后气鼓鼓的将系统拎出来。
她将鞋子一踢,爬到床上,把纱幔都层层放下。眼下弟子们都去出晚功了,分给她的四人弟子阁中暂没有旁人。
“他?哪个他?”系统顶着黑眼圈,它已经给倪漱写了好几个版本的爹娘重生了,但都无法与现定剧情逻辑融贯,它的血都快掉光了。
“沈雎安。”倪漱用了咬下一口果肉,“傲慢无礼,满口谎言,还瞧不起我,以及我做的糕点。”
“沈雎安?”系统哗啦啦翻着大纲,这又是哪个犄角旮旯里的人物。
“有了。沈雎安,原著塑造不完整人物之一。九洲仙盟盟主沈敛光的私生子,生母不详。现在是潋芳峰峰主姬玉叶的首徒,姬玉叶虽是药修,门下弟子也皆擅长炼丹,但唯有大弟子沈雎安是全才,据说其剑术能与你大师姐申明月一较高下,炼丹与救助之术不输巽离长老,在法修上也天赋异禀,唯一不会的就是炼器。”
“这么厉害?”倪漱呆了,“怎么这人在书中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因为他不是主角啊。这是主角话本,他只是路人,顶多算路人大佬,只在部分关键时刻出场,不会被纳入主线的。”
“好吧。”倪漱撇嘴,既然如此,他的傲慢也就有原因了。越厉害越傲慢。
系统看她苦着脸,担忧道:“所以究竟怎么了?”
“没什么。”倪漱“大”字形躺在床上,淡淡道:“他只是将我给巽离长老的糕点拿去喂鸟罢了。这在王府是打发下人送礼的做法。”
系统对手指:“或许是巽离长老不想吃,他也没法处置?毕竟要辟谷啊。”
“他们辟谷,我又不辟谷。”倪漱转了个身,“巽离长老是喜欢吃的,我明白,是这师兄不喜欢罢了。他还让我以后都别送了,说长老身上有伤,吃不得。”
倪漱的声音漱间沾了些湿意,“可我幼时生病,乳母总会做栗玉糕给我吃。说人要吃饱了,病才能好的快。”
系统也有些替她难过,但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问她:“那你以后还去吗?”
“不知道。”倪漱坐起来,重新将滚乱的发髻梳好,沉出一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
晚膳之时,倪漱与带她入门的师姐柔叶一起吃饭。
柔叶师姐为人温柔刻苦,日日不是在练剑就是在打坐,今日竟破天荒的要陪她来吃饭,倪漱有些受宠若惊。
“师姐,你不是辟谷吗?今日怎么来吃饭了?”倪漱往嘴里塞了块红烧肉,吃的两腮鼓囊囊的问她。
柔叶看她吃得香,犹豫片刻后也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脸上露出满足与快乐的微笑,“没什么,今日出晚功听了些闲话,想来陪你吃个饭。”
听到闲话便要陪她来吃饭?
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倪漱很快就知道柔叶师姐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酉时一刻,膳堂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叽叽喳喳的声音也多了起来。
只听一道熟悉的声音途径倪漱时,装模作样道:“听说今天有人往揽月阁送凡俗食物,结果被隔壁潋芳峰的沈师兄轰了出来。不仅将她的糕点喂了鸟,还警告她以后都不许去揽月阁。大家伙儿可要引以为戒啊,有时候瞎巴结,是会自取其辱的。”
倪漱抬眼看过去,是那天那位路人甲师姐,怪不得声音那么熟悉。
这人一说完,周围便不断有应和的、哄闹的,“倪漱”两个字更是不断的被半遮半掩的吐了出来。
“柔玉,够了。”柔叶师姐皱起眉头,制止那领头的师姐。
但柔玉掖了下鬓角的头发,对她的警告充耳不闻,反而轻生嘲笑,“师姐,你怎么还这么不上道啊。你看看人家,一来就懂得攀咱们天山乘衍宗的招牌。你呢,七岁入门,苦练十年,也还是一个外门十级弟子。你还替她解围?你小心人家都当上了亲传弟子,你还是一个外门十级哦。”
“桑柔玉,你不要欺人太甚!”
柔叶师姐也怒了,当即拍案而起。
那桑柔玉身边也瞬间站过来几个男弟子,其中一个叫鹿雾的最先拔剑,怒发冲冠的挡在桑柔玉身前,“赵柔叶,我看你才不要过分!区区外门弟子,还敢叫嚣内门弟子吗?”
此刻外内两派陡然形势严明的划分了出来,各不相让,原本安静的膳堂突然变得剑拔弩张,玉伯见大事不妙,他一个凡人招架不住,慌忙拽住一个小弟子,将山上的采买玉牌递给他,“快去找个亲传弟子来,不管是哪个峰的,都叫来。先不要惊动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