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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最后的清晨不舍一般,拖拖拉拉地从海上拉亮了房间。承宗早早起来,便收拾起行李,吴树只要是房间里有动静,便再也睡不着。

      承宗抬头问他,“你同我一起回国吗?现在订票还来得及。”

      “不了,我再休息两天就走了。”吴树说,“我送你走吧。”

      “怎么这次想要送了,之前我出差你都不爱送的。”

      吴树把他落在浴室的衣服叠好,扔进箱子里,“怎么了,不要吗?”

      “之后我们去美国吧。我想带你去见我的朋友,去看看我曾经的学校。”

      吴树点点头说,“回国再说吧。”

      “之后我们再养一条狗吧。我希望和你有家的日子。”

      吴树看着他,承宗仍旧是个三十岁的男子,期待安定的生活。

      吴树喊他,“承宗!”

      “怎么了?”承宗回头,还是第一次见面的阳光笑容,错不了。那一天,在医院,被抑郁缠身的他在大树下发呆,承宗过来给自己打招呼,像一阵凉风。他放佛终于明白,现在的承宗是七年前的浅山。他曾经辗转反侧彻夜无眠的相思,错位了七年,要不然全对了。

      像是一个玩笑。

      “我们重新开始吧。”

      承宗不解。

      订的送机早早停在楼下,吴树帮承宗把行李都放好,一起上车去了机场。吴树如往常一样,话少,更多是在听。

      机场都是从假期的懒散心情匆匆收拾起来的游客,小小的离境大厅凌乱而有序,吴树看着承宗办好了手续,微微一笑。

      “怎么了?”

      吴树笑着摇头,“没什么。你看我们穿的,好像不是一路人。”

      因为赶回上海直接见客户,所以吴树穿的衬衫西裤,打着领带,而吴树,海滩印花的休闲T恤加大裤衩。

      承宗笑着抱了抱吴树,然后告别。

      阳光让吴树总是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六年前在医院的中庭,吴树困顿在阳光下,承宗认错了人,拍他。

      吴树看了一眼他,开心地笑起来,喊他,“浅山。”

      承宗说,“原来你也认错了人。”

      飞机冲上天空,划开一片云霄。吴树打车返回酒店,路过普吉朴素的村庄,农民牵着牲口在路上走着,三五个黑乎乎的孩子拿着稻草彼此追逐,热闹的婚事,在店门口娴熟地切菠萝的老板娘。

      酒店的住客们个个慵懒地走进餐厅吃午饭,阳光像是要照去世界尽头。

      浅山收到一条信息,“你在北京述标时住的那家酒店,拍到了一张照片,你应该感兴趣,这个人在你在大堂等人的时候进入了你的房间。”

      浅山点开了照片,熟悉的蓝色背心的瘦削身影,他低头笑了笑,终究,不知道是他在找他,还是他在找他。

      浅山走进餐厅,给吴树塞了一张纸条。他坐下打开,字条写着,“我们明天一起去波士顿。”

      吴树抬起头,看到浅山在妻子和女儿之间,其乐融融地坐在自己对面。曾经他多么想要,可是现在他不敢了,畏畏缩缩地收起手,躲在每一丝的阳光之外。他捏烂那张纸条,放进眼前的酒杯里。字迹在气泡中渐渐散开,化为乌有。

      浅山并没看到这个动作,而是对言淑说,“对了,下午我约了一个客户见面,就不陪你们出海了。”

      言淑抱怨,“怎么来了普吉岛还这么多事。”

      吴树诧异,一脸疑惑,“你不一起去?”

      这变动,打破了他原来的计划。

      “一个度假酒店的设计师,刚做好方案,想让我提点意见。”

      言淑说,“那我们也不去了吧,在酒店陪你吧。”

      “正好你感冒好了,出去走走吧。”他看了一眼吴树,“再说船都准备好了,出去玩玩吧。”

      米米眼巴巴地看着吴树,问,“哥哥,去吧去吧。我们今天去哪里玩啊。”

      浅山给言淑递过一个煎蛋,对米米说,“叫叔叔,别没礼貌。”

      言淑说,“叔叔都叫老了,叫哥哥就好了。”

      吴树起身去拿牛奶,浅山走过来,说,“我下午还有些事要处理,不能被她知道,明天一走,我便不回国了。”

      他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波士顿代表着什么,不再回国又代表了什么。他原来的计划只到今天为止,从未想过明天或是所谓未来的事情。

      吴树回到餐桌坐下,喝了口牛奶,妻子看着吴树,说,“总觉得之前在哪里见过一般。越看越熟悉。”

      吴树溜了眼浅山,微笑说,“好多人说过,大众脸吧。”

      浅山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对吴树说,“下午就麻烦你照顾我太太和女儿了。”

      饭毕,吴树陪着米米又打闹一阵。浅山和言淑回房收拾东西。

      言淑和浅山告别的时候说,“总觉得忘了什么,惴惴不安的,你说是什么?”

      “没什么,你好好玩。”

      “普吉这有什么好带的吗?后天我约了几个朋友吃饭。”

      浅山迟疑了会,说,“这里无非是些果干药物之类的,你那些朋友也看不上吧?”

      “晚上要么一起去免税购物中心逛逛吧,看看这里的包的价格。”

      “你收拾好了吗?我们下去吧,别让人家一个人在楼下等着。”

      “你这会倒是关照起别人了。”

      浅山不理会他的酸话,先一个人下了楼,喊上吴树便一起向海边走去,言淑和女儿跟在后头,路过马路旁的一个集市,有的店铺早早张罗起晚上和隔天的集市活动。

      浅山指着市集里做手工皮包的男生,说,“那是不是酒吧里那个扮演堕入地狱的那个男人?”

      吴树看过去,这个男生低着头,熟练地剪裁、缝纫、敲边,一个皮夹就好了,时不时地向路过的客人报价,又闷着头继续干活。一个简单的摇头风扇并不能带走他身上的炎热,从发梢滴下的汗水落在右手的铁锤上,撞击在皮夹上,声声沉闷。

      吴树说,“你倒是都记得。”

      浅山笑着说,“我记性比你想象中好。”

      吴树回头看,男生旁边还有个负责收钱的女生,时不时地拿起手中的毛巾,替男生搽汗,或者在没顾客的时候,就静静地看着男生做手工。

      吴树淡淡一说,“真好。”

      浅山送吴树和妻子、米米上了船,便分别。

      游艇在海面上拉开一个口子,推开悠悠荡荡的浪潮,沙滩上的人群伴着海岸愈见渺小。几只海燕掠过吴树的眼前,他的手握着方向盘渐渐凝结出汗珠。

      米米问,“哥哥,船要开去哪里啊?”

      “要去一个很远的小岛,有雪白的沙滩,连片的龟背树丛中穿梭着各种鸟。”

      言淑在甲板上喊道,“米米过来,别打扰哥哥开船。”

      于是她便和米米在船甲板上坐着,带上墨镜,说,“米米,帮妈妈拍个照好吗?”

      换了几个姿势和背景,从包里拿出各种丝巾披上,又拿出三脚架摆着,和女儿一起拍照。半小时过去,她兴许累了,过来和他聊天,“你开船的技术不错啊。不过这样出来玩确实有趣多了。”

      “是吧。我之前出海好几趟了。”

      言淑问,“要去的岛够远的啊。”

      “我开得慢,安全些。旅游团喜欢带去近的岛,游客多,咱们有时间,远点更清静。”

      言淑心满意足地继续拍照去了,吴树认为,像她这样的女人,并不在乎风景有多美,更多是彰显她的生活家庭有多幸福,她的迪奥墨镜、爱马仕丝巾、罗意威的皮包,代表了丈夫给她稀缺的爱,而她的可爱女儿,就代表她对于这份爱的反馈和贡献,似乎在说,“我这么漂亮的姑娘,心甘情愿给你生孩子,那么我就值得最贵的爱马仕。”她甚至可以不需要浅山,只需要这些代表浅山的符号。

      可是吴树需要。他就是一个沙漠中脱水的病人,要把下一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吸光他的血。

      吴树说,“等会我们找一个小岛停停,很少有人光顾,所以沙滩很干净,很美。我们可以下去拍拍照。不过这里没有手机信号,要回去才能发ins了。”

      “没关系,难得,”她很开心,说,“浅山只会给我和米米报各种旅行团,大妈大爷们挤来挤去的,没意思,他自己一个人倒是乐得轻松。”

      浅山先是在自己房间,把护照从妻子的行李袋中拿出来,放进自己明天的外套之中。然后下楼,准备约律师再见面聊些交接的事情。他总是放心不下。

      周律师说,“我查到他七年前在一家报社工作,后来被开除了。”

      七年前,冥冥之中,他知道这个时间和自己有关,“为什么被开除了?”

      “他的公司收到一段他和男人的视频,还被上传到一些论坛和社区了,不过因为画面特别暗,而且另外一个男人脸上都打了码,所以也没什么关注和流传。只是他的脸倒是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公司就把他开除了。”

      浅山傻傻地站在原地,一起都解释清楚了。

      他进入他的房间,电脑屏幕还亮着,他过去,点开屏幕,提示要输入密码。他翻开吴树的护照,输入他的生日。错误。他试着输入和他第一次见面的那天,解锁。

      一封定时邮件在他面前。标题写着“知名设计师一家失踪在普吉岛,曾获得十大青年创业家称号”,内容发生的时间是今天,定时发出的时间是2天后。他像是预料到这件事一样,只是一半的心,砸进了冰窟窿。

      他拿起手机拨通吴树的电话,丢失信号,不在服务区内。他缓缓站起身,依旧去收拾准备和吴树一起逃离的衣物。浅山渐渐明白过来,他怎么会原谅自己。

      他在大厅等着的时候,看着院落里的树,突然想起了什么,找到大厅经理,给出吴树的照片,问,“我朋友之前是不是来过?”

      大厅经理印象深刻,“七年前,这人在海边几乎溺水,他的父亲救起了他,可是却不幸淹死了。往后,他便每年都会来这住上几天。”

      不知过了多久,游艇停在了一个陌生的沙滩上,吴树先跳下去,原来在衣服里系着的戒指抖了出来。

      亮堂堂地一晃。

      吴树扶她下船,言淑注意到这个戒指,无意地说,“倒是和以前浅山的一枚戒指很相像。”

      吴树急忙解释,“这是我爸爸留给我的。”

      说着就把米米抱了下来。看了下四周,深吸一口气。言淑拉起米米的手,说,“米米,你看这里的沙滩,真的很不错啊,等会咱们就在那棵树下铺个毯子,好好休息一下。”

      米米问说,“马上就到爸爸的生日了,你准备给爸爸送什么?”

      “还有一个多月呢,别着急。”

      吴树疑惑地转过头,问,“他的生日?”

      “大年初五,迎财神那天。”吴树想起几个月前,他潜入浅山房间,用那个他记得的生日,1024,打开了他的电脑。

      说完又转向米米,说,“米米你说送爸爸什么好?”

      “刚刚妈妈不是说爸爸有枚丢失的戒指吗?妈妈再去买一个一样的吧。”

      “去哪找呢?那枚戒指好多年没见到了。”言淑仔细想了想,“好像是那年结婚前的时候就不见了。”

      一件埋藏已久的往事和一个模糊的背景浮进了她的脑海,“应该是七年前了。”

      言淑缓缓的转过头,记忆中的背景和那艘离岛的船,都消失了。

      收拾好行李后,浅山看着那几个旅行箱和空空的房间,像是结束了一场脱离现实的度假,将要返回苦闷的生活之中。

      浅山一直拨打着一个失去信号的电话,他仿佛胸口突然涌上一阵阵的冷流,在体内沸腾,他想去抱一抱吴树。此刻的浅山,找不到自己什么时候哪里做错了,只是想去找一个重置的按钮,瞬间将一切归零。

      暴风雨好像真的要来了,一团团乌云像逃离般向海岸卷来。沙滩上游戏的人群逐渐仓皇地逃离,四处的安全员也开始广播吹哨督促游戏快点离开。

      浅山如同一个逆行者,在人们不解地眼神中,将步子挪去海边。不是是今天的夕阳或是夜晚提前到了,他模糊地看到吴树的影子,从海中一步步走过来,倒像是七年前的姿态,全身湿漉漉的像是溺水过一般,他难以看清他的脸,只闻到清新的如早春茉莉一般的旧书味。

      浅山看到他哭了,便过去抓着他的胳膊,说,“我在,就好了。”

      一切如梦醒一般,什么也没有。

      天空轰隆隆一阵,却一滴雨也没下。风不知剧情的方向,从远方吹来,吹走了记忆,吹到了七年前,甚至更早,有个人就迷恋上在浅山楼下的梧桐树下来回走着,有时候在酒吧门口坐下来,喝杯茶或是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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