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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十七章(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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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先太子狩猎的一路,起初都在较为平缓的原野之中,偶尔猎上几头鹿,但李明喧一心想抓老虎,心思并不在这些小猎物之上。而天子当时发现白虎,是在九华宫以东二十里外的山林中,先太子也随着昨日父亲的路线,往山林中去了。
九华苑的山林大致在这片广袤的草场西北的山林中,草场广袤空旷,一个时辰后,许仪等人也进入了策马越过一个坡道之后,沿着平缓的坡道,一行人进入了山林。山林中猎物众多,随处可见山鸡在树枝尖跳跃,野兔在草丛中飞快的跳跃,至于野猪狗熊这样的大型野兽也屡见不鲜。
之前一行人都是策马快行,进入山林后放慢了速度,许仪停住马环顾四周,其他人虽然不解其意,也随之在林中驻下马来。
她转过脸问元泰:“陛下猎到白虎就在这片山林中?”
“具体位置在何处?”
“大概在前方二十里。”
“嗯。”
这一带山势较为平缓,山林中树木参天,没有道路可循,只有从树下通过。山林中的树木十分高大,因此林中却并不狭窄,每两棵树木之间都有着近一丈的宽度,因此,远看虽然称得上“密林”,实则完全可以容纳两人起码并肩而行。一路行来,越往山林中行去,光线越暗,起初还可见到阳光,几里之后再也寻不到阳光,视界也变得窄小了,树木,果实,花木的香气越来越浓烈。
许仪道:“山林中并无特定方向,你们为何选择道路?”
元泰怔了怔:“为何……其实也并无为何。自然就选了这条路。”
许仪转向李明庭:“殿下,若是您在林中狩猎,会选择哪一条路?”
“打猎虽然看似肆意,实则也有规律。若是普通猎物,在这林中的外围捕猎足以,但如果是猎虎,老虎通常藏身于山林深处,故而要往里走,”李明庭扬起马鞭指向前方,“这条道指向正西,且十分平坦,从其他路走,难免要上山下山,且相较于其他林中小道更为宽阔,视野更好,方便多人行走,所以,若我往西走,我也会选择这条道路。”
许仪点头:“多谢殿下指点。”
然后众人继续前行。许仪不开口,李明庭绝不多问。当今太子殿下不开口,其余人更不能主动询问什么。一行人沉默的穿梭在林中,只有马蹄踏着落叶的沙沙声。
许仪看着林中小草灌木稀疏起来,心中一叹,问道:“这里距先太子出事的地点应该不远了?”
“大约还有十余里,”元泰连忙点头,“大人如何知道?”
“地面上草色稀疏,明显不如之前的山林,”许仪道,“之前的调查案卷中曾经提到,三年前为了彻查先太子一案,先太子出事附近十里都曾挖地三尺,看来所言不虚。”
“那是当然的……”元泰叹道,“陛下派了一千禁军驻扎在此,不舍昼夜的盘查,岂止挖地三尺。”
许仪点点头。
山林绵延不断,众人沿着平缓的山路转过了一个山凹,景色陡然一遍,连绵不断的一匹大山扑面而来。
元泰猛然道:“我们就是在这里发现和其他侍从走散的。”
“发现之后可有去寻找他们?”
“没有。”
“那是什么时辰?”
“差不多是正午时分。”
“之前我们一直快马骑行,转过了这个山坳后,方才放慢了速度查探是否有老虎的痕迹。”
“如何判断林中有老虎?我看,树林中的草丛灌木十分茂密,若猛虎躲在其中,很难被发现。”
“老虎长于山林之中,要猎虎,也必须要在山林之中。”李明庭道来,“老虎是山林之王,通常一座山头会有一片领地,老虎数日巡山一次,老虎所到之处,都会留下痕迹,宣告自己的领地。”
“是的,只要查看林中细节,就能判断出老虎的踪迹,”元泰道:“我们先是从路边的树上发现了老虎爪印,又在附近发现了是老虎的粪便和小动物的尸首。”
“发现了老虎的痕迹,你们决定继续前行?”
“是的。”
说话间众人脚程不慢,许仪道:“那随后,你们发现了那名偷猎者?”
“是,就在这里。”
许仪仰头看向李明庭,“我以为接下来的一程应当步行,殿下以为如何?”
李明庭平静道:“你做主。”
许仪跃下马来,其他人也亦然,她环顾四周,密林森森,的确是偷猎的好地方,“那就是在出事前一刻钟?”
“是的。”
“具体所在呢?”
“就在这条路上,”元泰指了指道路的正前方,“他从前方的山坳中转身而出,刚刚跟我们对上了。”
“他作何打扮?”
“是普通猎户的装扮,持剑背弓,穿着麻布衣服,带着鹿皮缝制的帽子。”
“他身上可有猎物?”
元泰道:“他腰上别着野鸡,背上有只野兔,所以我们才认为他是偷猎人。”
“此人相貌如何?”
元泰道:“我记得他面皮暗黑,留着一把大胡须。”
许仪凝眉,又问:“他口音如何?”
元泰难得迟疑了一会,“声音粗厚,口音并无特别异样之处。”
“当年见过那名偷猎者的人都已经不在,只剩下你,”许仪对归青颔首,“你看看是不是此人。”
一旁的归青早已展开了一幅画像。
元泰定睛看了一会,连连点头道:“许大人,这幅画我之前应该见过,我瞧着很像那偷猎的猎户。”
许仪淡淡道:“这幅画是我几日前随意画的。”
元泰脸色一白,翻身下马伏在地上,“许大人,我实在记不得了。当时先太子盘问那偷猎人两句就放走了,而我当时也并未仔细打量那名猎户。”
“我没有疑心你,”瞧着下跪的人浑身都在发抖,许仪随口道。
李明庭看了许仪一眼,“怎么回事?”
“一个人若是易容换貌,最容易的做法就是贴上一把大胡须,再把脸涂黑,”许仪道,“当年为了捉拿这名偷猎者,刑部尚书王逸命人根据先太子身边几位侍从的描述,画了画像捉拿此人,由此看来,此法并不是十分可靠。”
元泰抹掉了额头的冷汗,以手扶地面,慢慢直起身来:“谢大人。”
看他的情状,也真是吓得狠了。当年为查先太子一案,多少人战战兢兢?在这种人人自危的环境下之下,到底又有多少人说了真话,抑或是有所隐瞒?
一行人走在密林之中,除了鸟语声声之外,静谧得吓人。步行的速度自然比骑马要慢得多,仿佛闲庭信步。
许仪问元泰:“这一路行来,还发生什么事情?”
“许大人,你指的什么?”
“让你印象深刻的任何事情,未必和先太子一案有关。”
元泰想了想,“除了抓到那偷猎人并放走外,没有别的印象特别深刻了。”
许仪“嗯”了一声,正想开口询问别的事情,元泰忽然面色一紧,低声道:“殿下,许大人,我们到了。”
一行人跃下马来,踩着松软的土壤前行。
当年的陷阱正横在道路之中,去除了陷阱上的伪装之后,依然十分显眼。正如之前的她所读到的,那个陷阱是道路上挖得很深的土坑,一眼看上去,并无什么奇特之处。先太子去世后,又经过了数次的调查,这一带几乎无人进出,在案件调查结束之后,此陷阱也无人敢填,只得放任它留在这树林之中,而今坑中满是杂草。
许仪盯着那陷阱看了许久,给归青一个眼神:“你下去看看,顺带把草除了。”
归青单手撑地跃入陷阱中,把长在坑底的杂草连根拔起。
李明庭看一眼云锦:“你也下去。”
云锦领命而行。
这陷阱很大且很深,约有六尺深,三尺宽,归青云锦二人站在坑中,活动自如,可见容纳两人绰绰有余。只有捕猎熊虎一样的猛兽,才需要这么大的陷阱。
若是人在行走的时候掉下去,摔死未必,但一定会摔伤;但如果人骑在马上,马摔倒之后,但一定会把马背上的人甩出去。
许仪问元泰:“当年调查的结果认为,这陷阱挖了有一些时日,你以为如何?”
“正是,”元泰点点头,“我因为带路的原因又回了这里数次,曾仔细看过陷阱,那土色陈旧,里面还生了写杂草,高大人认为大概有半月以上。”
许仪没有多言,她相信元泰的判断。
正叙话,忽然不知何处飘来薄雾弥漫而来,慢慢笼罩了山林,也带来了一丝凉意。许仪环顾四周,只觉视线变差了,可视范围却缩小了许多。
许仪环顾四周:“先太子失踪那日,我记得也有雾?”
“有的,”元泰颇为肯定的说,“是有那么一场,山雾时隐时现,但来得快也去得快。”
“多长时间?”
“约有一炷香的时间。”
“你们是在雾中走散的?”
“现在想来,应当是如此,”元泰道,“发现其余侍卫走散之前,的确起了雾。”
“你确定?”
“应当是吧。”
许仪皱眉想了一会,又问:“山林中常常起雾么?”
李明庭道:“春秋两季,山中常常起雾,这也是常有的事情。”
之前许仪的问话已经让元泰知道,面前的这位大理寺丞的确实极为聪明,所以得到了皇帝和太子的欣赏,因而奉命重查先太子一案。
雾气中许仪的神色更是严峻,似乎挂上了寒霜,看得被问话的元泰战战兢兢,紧张道:“许大人,起雾一事,很重要吗?”
许仪沉思着,没有立刻回答,半晌后才道:“不,我只是觉得,若是起雾,也未必会走失。”
“怎么说?”
“一行人行走在林中,若是起了雾,反而当会放慢速度,应当会更不容易走散才是。”
李明庭颔首:“许卿,你说的也有道理,但在雾中走散确实比白日更容易一些,因为视线不好,判断容易有误差。”
“殿下常常狩猎?”
“在秦州时,我时常出去狩猎,和侍卫走失也有数次了。”
当今殿下的经验之谈,许仪也是点头。
李明庭看她不语,也不打扰,只看向陷阱之中——归青和云彦二人已经清除了杂草,重新跃上地面。
杂草清除后,陷阱倒是看得更清楚了。
许仪垂眸看了半晌,又抬起头来,和元泰道:“当年这陷阱中是什么模样?”
“许大人也看到了,现在地面上也满是杂草灌木,”元泰比划着解释,“当年山林中的草木更多,且是秋天,地上落叶厚厚一层。当时的陷阱口插着许多树枝,树枝上覆盖了一层浮土和落叶,一时间难以区分。”
许仪视线缓缓扫过这林中的一切,在陷阱附近绕了数圈,又从地上捧起一抔泥土,用手指轻轻捏碎,那沙土从指缝间簌簌落到地面。
元泰不解她此举何意,“许大人是也想搜山?”
“不必了,当年已经挖地三尺,没有必要再搜一遍,”许仪沉吟道,“我只是在想,当年的查案的两位大人,大约是忽略了有一处地方,以至于没有搜到。”
元泰愕然,连连摇头:“许大人说笑了。这绝不可能,这附近方圆十里,每一寸地方都被搜过了。许大人,还会有何处没搜到?”
李明庭对当年调查事件也十分了解,怎么也想不到还有什么疏漏,诧异问:“是什么地方?”
“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