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爱》白糖饺

2、时间的画册

　　男生一溜烟儿越过她，用后背把大门堵住：“别，我们不是骗人的，你是唐岩家的南一吧？我是他那个同学谭一霖，他跟你提到过吧？”

　　南一停步，上下打量他：“是谭导啊，久仰了。”

　　眼前这个谭一霖的确很年轻，微胖，小帅。

　　谭一霖完全不在意她的讽刺，一个劲解释：“没什么好意外的啊。你看，你都漂亮成这样了，演个女一很过分？演技？古偶很需要演技？颜值都够够了还要啥自行车啊。”

　　南一没什么反应：“谢谢，夸奖收下，但我觉得很不靠谱。”

　　谭一霖满脸诚恳望着她：“哪里不靠谱？”

　　她想说哪都不靠谱，思量片刻，简明扼要挑出最核心问题：“片酬呢？你能给多少？”

　　“这个啊。”谭一霖一下子被击中，挠挠后脑勺，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你看你还是新人嘛，第一次演戏抓住机会才是最重要的，你也知道，现在的投资商不见兔子不撒鹰，片酬还是要看项目具体收益——”

　　南一冷眼瞥着他，说这么多还不就是片酬未定，约等于不给钱？别拿什么新人啊机会说事，没准忙活几个月最后播都没法播出去。

　　鉴于谭一霖是唐岩同学，加上可能算是个机会，她说了个灵活的话：“我想先了解清楚，你坦白说是啥情况没准我会考虑下。”

　　谭一霖深知唬不住，遮遮掩掩吐露了实情。

　　大概就是原先投资的老板因为行贿被抓了，内定的女主消失了，慌张的导演连夜扛着摄像机跑了，剩下的要么是没资历的新人，要么是边缘人物。

　　南一意味不明瞅着谭一霖，一语中的：“所以是你想抓住机会吧？”

　　谭一霖又挠后脑勺，慢吞吞说：“我是学校刚出来的，有个机会不容易啊，你看项目也备案了，很多布景也搭了，就这么拆掉也破坏环境浪费资源不是？”

　　“人工服化道后期，这些要多少钱你不知道吗？”南一还是没动摇。

　　“后期你不用担心，我一铁哥们业务超神，服化道也可以慢慢来，所以，最主要的还是片酬嘛……”

　　谭一霖露出一副可怜相，意思就是看你了。

　　还是太离谱，南一仍然不搭理。

　　里间依稀传出电话铃声，短发女孩儿跑去接，没一会儿又匆匆跑回来。

　　“谭哥，这个得你来，我怀疑他们是骗子……”

　　谭一霖一脸丧气：“是骗子就不理他嘛。”

　　“也有可能是真的……”

　　“好好，我去接。”

　　谭一霖应和着走了，足足半个小时才回来。

　　此时的南一正坐在他的位置上刷小视频，头顶忽然被一片阴影笼罩，她抬头。

　　“资金到位了，演吗？”谭一霖满眼放光望着她，嘴角要咧到耳朵根。

　　“哟，你忽悠到金主啦。”南一抱臂往椅背上懒懒一靠，“片酬给多少？”

　　只见谭一霖信心满满比出一个手势。

　　“你别动，手别放下，我拍个视频存证！”南一立刻举起手机对着他。

　　谭一霖听话地比着手势不动，声音洪亮底气十足：“电视连续剧《落絮谣》，导演谭一霖，给南一的片酬是一集三十五万。”

　　她又被片名小小尬了一下，失神地放下手机，“哪来的土大款啊？投资理财不比扔水里香？不会有什么附加条件吧？”

　　“枫谊，你说他们是土大款？”谭一霖嘚瑟。

　　居然是枫谊影视？

　　南一这次真有点震惊，影视巨头啊，怎么会干这么没眼光的事？

　　“明天他们那边的演员和团队都会过来，你也来，咱们把前期工作先合计合计。”

　　“哦，是不是为了捧谁砸钱玩儿呢。”南一又恢复那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管他呢，你把自己工作做好，钱捞着就是。”沉浸在喜悦中的谭一霖兴冲冲说。

　　她继续给他灌风凉话：“说不定是洗钱的。”

　　翌日，南一准时到酒店，在昨天那个小影棚里百无聊赖地等着。

　　办公桌上放着剧本，还挺厚，应当是谭一霖特地准备的，昨天没看见，好奇的南一翻来看了看。

　　只是前五集，估计后面的还没着落。

　　女主角的名字叫陈轻絮，男主叫苏落，一看就是经常会忧伤的两个人。

　　南一粗略地从头翻到尾，不过短短五集的剧情，已经集合穿越逃婚抄家掉包复仇等以人类脑髓能想到的全部狗血，后面的不用看也知道，无外乎什么她逃他追她逃他再追之类的。

　　好像要发疯一点去演，南一随便找了段冲突激烈的剧情，想象了下，如何能既发疯又美美地发疯，不自觉喃喃念出台词——

　　“我的确对你有情，但我更恨你！”南一摇头晃脑琢磨着，连人到跟前了都没注意到。

　　轻柔的男声在她头顶响起：“南一，好久不见啊。”

　　顶好的嗓音，温润磁性，但有点轻浮，所以，还配不上温润如玉这个形容。

　　她猛然醒悟，从大长腿开始往上看，半天才到顶。

　　真帅。

　　这货，凭什么能变这么帅？

　　她很清楚这是陈彦仪，又完全不敢相信这是陈彦仪。

　　其实五官脸型都没变，只是以前被她各种嫌弃，极其主观且带有个人情绪地嫌弃着。

　　时隔多年，完全正视他长得很好看这个现实后，南一决定换一种方式嫌弃他。

　　南一用恍惚的目光注视着他，良久，朱唇轻启：“差点都不认得了，你是整了吧。”

　　时隔多年，陈彦仪也变得老奸巨猾了，不再是当年那个一点就着的稚嫩少年。

　　他默然向她走近一步，微低头，“是吗，觉得哪里整过了？”

　　南一立刻从座位上弹起来，很夸张地往旁边躲。

　　“有没有点边界感了，我跟你很熟？”

　　陈彦仪顺理成章占了南一的沙发，一脸无所谓：“没关系，一起共事，总要熟悉的。”

　　“你什么意思？”南一忽然反应过来他应该是……

　　“我是枫谊的艺人，你不知道吗？”他云淡风轻。

　　她理直气壮堵回去：“我为什么要关注你？”

　　陈彦仪稍顿片刻，正色道：“总之今天开始就是同事了，请指教。”

　　她忽然警惕：“你演谁？”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陈彦仪缓缓站起来，默默指她手中的剧本。

　　修长的手指落在她刚刚念完的下一句。

　　苏落（缓步走向她，低头）：与其忘记倒不如恨吧。

　　南一看剧本，又看他，又低头看剧本，来来回回好几遍，陈彦仪却只是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她面色有点沉重：“你是不是被公司抛弃了……”

　　不然会出来接乱七八糟的偶像剧？

　　但她也明白，这不大可能。

　　19岁出道，在大导盛青的悬疑大作里饰演一个失聪少年，横空出世，一战成名，年纪轻轻就拿下影帝，莫名沉寂了一年，在屡屡传出被雪藏的消息时，忽然携新作问世，这次是和新锐导演合作的，再次惊艳所有人的眼睛，扫清为数不多的质疑。

　　差一个奖就大满贯的影帝。

　　这么傲人的实绩在公司绝对是力捧，怎么可能被冷落、放逐。

　　“电视剧更赚钱嘛。”

　　陈彦仪把她手中剧本抽走，随意地翻阅起来。

　　她警惕地盯着某人：“你又不像我就只考虑片酬。”

　　陈彦仪没有抬头，淡淡说：“人情因素，档期合适，这些理由足够吗？”

　　“OK。够了，我不多问了。”

　　南一找了个离他很远的小板凳坐下。

　　他眉目低垂，专注地看着剧本，显然是进入了工作状态，专业性掩盖了本身，加上不说话，就显得不那么讨厌了。

　　以前真是嘴碎的很。

　　两人从初中开始同班，开学第一天，作为大班长的陈彦仪被老师交代安排签到，他忙前忙后跑了一个早上，还差一个人就能交差，名单上空着的那个签名，是个叫南一的人。

　　第一天开学，大家都对新同学感到好奇，有不少男生围着他研究那份名单。

　　陈彦仪被老师催促责备过一遍了，加上一大早什么事都是自己张罗，便对这个很可能因睡懒觉而迟到的同学怨气满满。

　　“南一？那明天不能再迟到了，不然麻烦了。”

　　他故意说得很大声。

　　大家没懂，问：“为什么？”

　　陈彦仪看着表单末尾南一的名字，指间的铅笔打了个转，在一字下面浅浅添上了一横。

　　“要再迟到，就变二了呗。”

　　他故意把二这个字咬得很重，在他想象中，这个南一肯定是个留着平头的愣货。

　　看着表格上那个“二”，男生们放声大笑。

　　很多女生也在偷偷笑。

　　“请问，这是一班吗？”

　　银铃般的声音穿透闹哄哄的教室，大家都往门口看。

　　女孩儿束着马尾辫，因为刚跑来，整个人都气喘吁吁的，额头上有晶莹的汗珠，她肌肤如雪，精致得像粉雕玉琢的娃娃，一瞬间令所有人都忘记说话。

　　“大家好啊，我叫南一。”南一见同学们都到了，大大方方扬起手打了个招呼，丝毫没拘束。

　　有个傻乎乎的男生咋呼：“二货他来了！”

　　——当即被同桌踹了一脚。

　　南一听到那个扎耳的二，当即皱起眉，瞪他。

　　男生醒悟，又急忙给自己找补。

　　“陈彦仪说的，他给你起的外号，怪他！”

　　旁边的陈彦仪早就胀红了脸，在南一愤恨的眼神转移过来之前，假装捡地上的东西企图土遁。

　　南一小小年纪就显示出了强悍的一面，顺着一溜课桌径直走过去，踩上了某人准备捡东西的手。

　　教室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被踩的那只手上。

　　南一自己也被吓到了……真的是脚滑没走稳。

　　南一挪开脚，顿了顿，慢吞吞冲陈彦仪大喊：“你给我道歉——”她本来想说，“然后我会给你道歉的”，但还没能开口就被打断。

　　众目睽睽下，陈彦仪把手藏到背后，脸色铁青一字一句：“下辈子你都别想！”

　　梁子就是从这时结下的。

　　本来可以井水不犯河水，但南一又是课代表，经常要和班长打交道。两人一开始就种下仇恨的种子，后续也不时产生摩擦。

　　就这样度过漫漫时光，直到大家各自上不同的大学，各自散落在天涯。

　　南一从回忆抽离，望向看剧本的陈彦仪，冷笑。

　　“影帝认为剧本如何啊～”

　　这剧本……很明显没有哪里能夸的。

　　陈彦仪大致看完了，也沉默了，他又面无表情往回翻，纸张哗啦啦地飞过去，带起的微风轻轻拂动他额前碎发。

　　啪，剧本又被合上了。

　　他看着手里的剧本，叹气：“装订得挺好。”

　　南一转过头默默地笑。

　　正想开口再噎他几句的，房间门却突然被打开了。谭一霖进屋。

　　“是吧，这本子不行，估计得大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