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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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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午膳的功夫,谢瑶好好在脑中梳理了一遍自己能够向其求助的对象。
林家人……光是他们姓林这一点就注定他们无法插手谢府的事情。
祖父,不可。先不说府中男子不涉内务,光是越过父亲直接把事情禀报给祖父知道这一点,大约就会引来父亲的暴怒。
祖母……祖母压根儿不听她说话。即便她将事情禀报给了祖母知道,请求祖母定夺,只怕祖母也会偏听偏信,站在二房一边。最终她非但守不住自己的东西,恐怕还会被祖母重重惩罚。祖母院里的婆子们从来就不是省油的灯,可以想见她们会大嚼舌说她小小年纪就心思险恶,试图陷害二房母女吧。
那么大伯母和大房的姐姐们呢?
……不,也不行。替她出头,大房拿不到什么好处,大伯母绝对不会滩其他房的浑水。更何况祖母那样讨厌她,大伯母想要代替祖母掌握府中中馈又是公开的秘密。在府中中馈彻底交接以前,大伯母必是站在祖母一边。大伯母不帮着祖母找寻狠狠罚她的机会就已经是在可怜她了。
大伯母不出头,大房的姐姐们也不可能越过娘亲——府中不是没有不怕祖母的姐姐,然而帮她就可能会带害到自己的母亲,姐姐们理所当然会以自己的亲人为先。
最后,她能求助的人选就只剩下两个。
一个是姑母,当朝皇后、谢皇后。
姑母待她极好,且姑母贵为皇后,拥有绝对的发言权。要是能对姑母开口,想必姑母定会如她所愿,不让人夺走她的东西,也会派人来救治英妈妈。
可一国皇后哪里是想见就能见的?就算她现在修书一封,她的信也未必能寄出府去。就算是顺利寄出去了,信还不知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到姑母手上……等姑母出宫,或是派人前来,只怕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求助姑母,只能当作后手。她果然还是需要父亲出面。
但,父亲会相信她的话么?父亲能让人救治英妈妈么?……她父亲是一个不容许她有弱点和缺陷的人。要是她父亲把英妈妈当成了她的弱点、她的缺陷——
谢瑶的喉头滚动两下。吃不下多少东西的她只是喝了小半碗汤就草草结束午膳。
“我父亲回来了么?”
谢瑶问着,从椅子上起身。
之前自告奋勇去打听谢恭行行踪,方才才回来的丫鬟应道:“三老爷一回府就去了主院那边,这会儿应该是在主院与太老爷、太老夫人一起用午膳呢。”
“知道了。那先我去父亲的书房等父亲。”
谢瑶被谢老夫人禁足在自己房内,但谢恭行最近每日都会考校谢瑶功课。谢恭行人忙事多,谢老夫人心疼儿子,哪里愿意日日让儿子迈开尊贵的双足来见谢瑶?于是谢瑶禁足期间唯一被允许外出的目的地就是谢恭行的书房。
谢瑶回屋净过面、漱过口,又去看了一趟英妈妈。她亲手给英妈妈换过敷在额头上的湿帕子,这才从屋中走出。
“小姐,今日去三老爷的书房,能否带奴同行?”
谢瑶记不住名字的丫鬟从旁冒出个头来,眼里闪着熠熠星光。看得出她精心为自己打扮过了,原本有些干燥的嘴上涂了些口脂,发髻上也多插了两朵绢花。双颊上虽没有涂抹胭脂,可她的粉面早已因兴奋而微红。
自己的丫鬟浑身上下都写着要勾-引自己的父亲,这让谢瑶不太能笑得出来。哽住一会儿,谢瑶才努力弯起嘴角:“可以。”
——除了英妈妈之外的下人都不可信。与其让其他人跟在自己身后监视自己,倒不如让眼前的丫鬟来监视自己。
既然她的目标是她父亲,那么她多少能够利用父亲转移她的视线。……视这丫鬟是否能帮上忙,以父亲的通房作饵,说不定能让这丫鬟站在她这一边。就是二伯母已经收买了这丫鬟,她也有办法凭父亲女儿的身份让这丫鬟转投自己。
不知谢瑶心思的丫鬟眼睛一亮,嬉笑出声:“奴必定服-侍好小姐!”
“在父亲的书房,服-侍好我不是最重要的,听父亲话才是最重要的。”
谢瑶温声说着,带着丫鬟走过回廊。
下人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投来,就像一根根的刺,扎得谢瑶皮肤生疼。
像是感觉不到自己被人盯着,谢瑶穿过层层视线,一面与丫鬟说着无所谓的事情,一面往谢恭行的书房而去。
“你且守在这里,等父亲来了立刻出声知会我。”
谢瑶把丫鬟安置在了谢恭行书房之外。
见丫鬟面露不解,谢瑶笑道:“书房里头难以看见外面。我又得温一会儿书才好应对父亲的考校。埋首书籍容易忘却外物,我怕父亲来了我也不察,继而没能及时迎接父亲。”
“是!小姐!”
想到谢恭行一到书房自己就能第一个看见,丫鬟很是欣喜。
谢瑶容色温和,又对守在谢恭行书房的下人说:“上茶时也给我这丫鬟一杯。夏日炎炎,这丫鬟随我走了一路,我担心她不及时喝水中了暑,若是待会儿她晕倒在父亲的书房外头可就不好了。”
下人点头应是,赶紧去给谢瑶准备茶水了。
独自一人走进谢恭行的书房,为了表示自己不会乱冻谢恭行的东西,也不会乱跑,谢瑶没有关上房门,只是坐到桌边,拿起一本书翻开摆在了案上。
有风卷过,书房外头的绿竹摇晃着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柔和的响声如同海浪一般,有着能够使人放松的魔力。光是听着这样的声音,瞧着窗外的绿意,睡意都会自然而然地染上人的眼皮。
然而书房之中,汗水几乎要浸透谢瑶的背部。
她手上奋笔疾书写着给谢皇后的信,面上还要作温书般从容。赶在谢恭行的下人回到书房之前,谢瑶草草写完,在下人端着茶盘进入书房时顾不得墨渍尚未全干就将信折叠起来塞进了衣袖里。
“瑶小姐,方才有人来报,老爷今日因为公务又出府去了。您……?”
明白下人这是在催促自己离开,以免自己乱动谢恭行房里的东西导致负责看管书房的下人被罚,谢瑶颔首。
“那我便先回去,待父亲有了闲暇、打算考校我时我再过来。”
不能急,不能急,想要救英妈妈就不能自乱阵脚!
见不到谢恭行对谢瑶来说不是个好消息。想到袖子里写好的信,谢瑶强忍下焦躁。
信有了,现在只差寄信的人。
府内的下人是不可信的。要想让信越过当家的祖母,越过不知道将多少下人拉拢到身边的二房,她不能依靠下人。
“……香桃,你是叫香桃吧?”
努力回想着丫鬟的-名字,谢瑶向丫鬟搭话。
大概是没想到自己在谢瑶这儿伺-候了几个月谢瑶还能叫错自己名字,丫鬟瞪大眼睛几个弹指。待谢瑶面露尴尬,丫鬟这才回过神来,开朗笑道:“要是小姐的意思,那奴今个儿开始就叫香桃!”
换作是平时,谢瑶应当会自省自己记错了他人名字的事情。这时,谢瑶却只是人畜无害地笑着。
“香桃,去厩舎帮我问问父亲是不是真的已经出府了。套车喂马都要时间,指不定父亲还在厩舎等着下人做好出门的准备呢。”
她要支开香桃。
想到可以见到谢恭行,香桃惊喜不已。遗憾的是,开心的笑容只在她脸上维持了一瞬:“可小姐,你一个人……”
“我就在这儿等你,你快去快回。”
谢瑶说罢双手抱胸,故作傲慢:“但你要是太慢,我可就一个人先回院子里了!”
四处张望,本想再找至少一个下人看着谢瑶的香桃听了谢瑶这话,顿时变得放心了不少——谢瑶似乎压根儿没想过乱跑。
“那奴这就去了,小姐可千万在这里等着!”
“嗯。”
谢瑶应得很快。
香桃跑出几步,回头一看,谢瑶还在原地,见她回头就口型催促她:快些!
香桃再不迟疑,脚下更快。
谢瑶站在原地,直至香桃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一会儿后才闪身朝一处后院而去。
下人和下人也不尽相同。如果说谢府三房哪里还有下人绝对不会被二伯母的人收买,那这些人必定是她父亲的妾室。
谁都知道她父亲冷酷到从来不给妾室能够争宠的倚仗。因此收买她父亲的妾室也没什么意义——冷酷到不给妾室半点儿倚仗的男人是不会为枕边风所动的。但凡他父亲能为枕边风所动,他也不至于做出把妾室当切花,令其无枝可依、无根可扎的行为。
但妾室也是人,只要是人自然就会想要过得更舒坦些。
平时被关在院子里不能出来与人交际,最多五年又会被送出府去。即便这些妾室自己也不想出来交际,自己也不愿意一辈子都生活在谢府,但应当没人不会想在离开谢府后过上更舒适一些的日子。毕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习惯了在谢府锦衣玉食的日子,要立刻适应外头的生活,多半不是易事。
她能提供的帮助不多,可银两她总归是有一些的。只要她父亲的妾室能够帮她把信送出去,她便愿意给予这些个妾室一些钱财。
谢瑶一翻过墙头,就看见了人影,听见了惊叫。
两个黏在一起的人影迅速分开,谢瑶则是一惊之下脚底踏空,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头朝地栽了下去。
“不好!”
墙下立着一排竹篱,竹篱隐在土中,平时不仔细看是看不到的。
但谢瑶就是朝着竹篱栽下去的,是以当她坠-落时,那竹篱尖锐至极的尖头在她眼中就跟对着她的眼珠子扎来一般。
恐惧让谢瑶停止了思考也停住了动作。
“快接住她!!”
嗤——
裂帛之声在谢瑶耳边响起,被人接住的谢瑶回不过神来。
“唉呀呀……吓死个人了!还好——”
拍着胸口的不是接住谢瑶的人。那人话只说了一半就捂住自己的嘴巴。
而谢瑶,她望着接住自己的人,手里还攥着那人衣襟的碎片。
男人。
说话的那人虽然外貌形似女子,着装打扮也是女子打扮,可那声音,毫无疑问是个男人。
还有接住她的这人。她……不,他的胸口,还有他脖子上的喉结,都能证明他确确实实是男儿身。
做女人打扮的男人怎么会在她父亲妾室用的院子里?是她父亲的妾室不守妇道,让自己的姘头化妆成女子潜入了谢府?
还是说……
“怎么了?”
“怎么回事?”
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又有几个人影走了过来。
谢瑶脸色铁青。
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她父亲不许妾室靠近她与她娘亲,还有哥哥们。为什么她父亲终日将这些妾室锁在院子里,不许“她们”出来,与人攀谈来往。为什么她父亲总是将妾室送走,不让妾室待在谢府超过五年。
以及为什么,她父亲的妾室从未给她父亲生下过庶子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