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雌雄同体》死去的作者

2、水缸搏斗

　　“不要对身体变化感到羞耻，接受自己才能获得自由。”

　　这是他在离开前栾医生对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回到房间，将浴袍解开，腿微微打开，在镜子面前凝视自己。镜中人雌雄莫辨，无论作为男女来审视，均有所缺失，但这种错误与矛盾，并不折损他作为一个人的完整。

　　镜中的光线在某一瞬间变得明亮了一些，唐朦转头往一旁看去，赫然发现他房间的其中一面墙变成了透明的玻璃，外面站着的，是这片水域的领主。

　　那人西装革履，好像只是恰巧经过这里，余光瞥到房间内的光景，便侧首看向了他。

　　唐朦将地上的浴袍捡起披上，低头把腰带系紧，再抬头之时，对方已经正对着这扇玻璃，悠闲自得地欣赏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里好像一个大型的鱼缸，打足了灯光，即便上岸化成人形，唐朦也难逃这种被观赏的命运。待玻璃化水，溃散下去，他看清了向他走来的领主深蓝色的眼睛。

　　他脑中警铃大作，直觉此刻的局面相当危险，而他不可能束手就擒。房间被他快速扫视一眼，没发现什么可以拿来做武器的东西，他右手往后伸，按在了门把手上。

　　领主顺势将他的手臂猛地反折，扣在门上。

　　“王八蛋……”唐朦用力一踹，短暂脱离了对方的桎梏。

　　那双深蓝的眼睛在扮演极其虚假的迷恋，对方并不在乎那点痛楚，倾身向前，用手插入唐朦的头发，紧贴头皮，往后一拽，让唐朦的脸抬起，以便让自己看清。在唐朦再度抬腿踹人之际，他把他的腿握住，直接掀倒。

　　“你长着一张无论游向哪片海域，都会被接纳的脸。”他还以为唐朦的反抗只是一种调情的手段，故而仍旧保持着风度，在事前先说一些好听的情话，“但你现在以及将来，都不会再有机会去其他海域了。”

　　唐朦听不懂他所使用的语言，他与对方有着不可跨越的物种屏障，没有丝毫感情基础，怎么可能任人鱼肉？因为体型存在一定差距，他在肉搏中非常吃亏，但缠打给他争取了很长一段时间，在抗衡中，这位高高在上的领主最多只亲到了他的手腕和头发。

　　长时间的抗争和唐朦态度的强硬让领主也感到了不对劲，他微微有些恼怒，开始用力，两人在激烈的碰撞中变为了原形，两条鱼在空中追逐打斗，唐朦奋力从化成水的玻璃幕墙中穿出去，却又撞上了一个人的胸膛。

　　完了。

　　“领主，客厅有贵客在等你。”这个后来者将唐朦收入掌心，往后一抛。

　　唐朦头晕目眩，只能模糊地意识到领主已经离开，轻飘飘地落了下来，被医生接进了臂弯。

　　“多谢。”医生对着那个人说。

　　那人问：“你们来这片水域，却不打算服从领主？”

　　医生但笑不语。

　　唐朦缓缓地又化为人形，被医生眼疾手快地按在怀里，只留下后背对着外面。唐朦难受至极，像劫后余生那般喘着气。

　　“你说你会保证我的安全，这里没有警察，我只能相信你，但你根本就没办法做到这一点，我要回家，让我醒来！”唐朦缓过神来后，把医生拽进房间，带着点逼迫的意味，跟栾医生‘商量’。

　　“今晚他本来要去他妻子那里就寝的，我疏于防范了，不过看起来也没发生什么大事。”

　　“没什么？我被占大便宜了。”

　　医生的视线缓缓下移，唐朦偏过头，把被子掀开往身上一裹，坐在床沿边上生闷气。

　　“碰你哪儿了？”栾医生的语气变冷许多。

　　“碰哪儿都不行！而且我还觉得匪夷所思，我想成为男的或者女的，应该出自我个人意愿吧？这个和别人都无关，甚至可以说，即便以后我要和他人确定关系，也不可能因为他的性别而选择我的性别，所以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要把我扔进这里。其实你把我变成霓虹刺鳍鱼的初衷我倒是可以理解，这对于我而言也是一个难得的体验，不归于某个鱼群不可以吗？我为什么要当他的小妾？”唐朦说到最后嗓子都有些嘶哑了，他叹了口气，说，“真是晦气。”

　　医生在他的身旁坐了下来，说：“霓虹刺鳍鱼的性别，只能在鱼群中确定。”

　　“什么意思？”

　　“他们是雌雄同体，雄鱼是领导者，雌鱼跟随他，受他照拂，亦被他宠幸，当雄鱼死去，鱼群中最有能力的雌鱼就会生出雄性生殖器，接管这片水域，继承他的雌鱼。”

　　“在这里，性别是权力？”

　　“嗯。”医生点头。

　　“我不喜欢这样。”唐朦轻声说。

　　栾医生说：“这里进来容易，离开却有一定难度，不过我不会让这件事再发生了。”

　　唐朦说：“如果你食言而肥，我就把你的诊疗室砸得稀巴烂。”

　　对方忍不住笑了起来，抬眸看他。他发现医生的虹膜也是深蓝，那是霓虹刺鳍鱼的鳞片在海水之中，经过微弱阳光的照射所展现出来的颜色。

　　“让我能够听懂他们的话吧，不然我待在这里也只能听你解说。”唐朦退了一步，无奈接受了得继续留在这里的现实。

　　“好的。”医生抬手，按住了唐朦的耳廓。

　　唐朦还来不及对此做出反应，医生就已经收回了手。

　　“刚才打断那个领主的是什么人？”唐朦问道。

　　医生回答：“是他的妻子，目前来说是最有能力的雌鱼，叫倾川。”

　　“怎么不把他杀掉自己做领主呢……”唐朦对他的妻子更有好感一些，对方明显是个更冷静、有谋略、知进退的人。

　　“你怎么知道他不想？”医生似是随口一说，又将唐朦拢在身上的被子扥紧，嘱咐道，“晚上别睡太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