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遐客》萧灵

15、十四 “空城”计

　　马贼头目鹰眸一眯，冷哼到：“你也早。”
　　青衣也不恼，还带着温浅的笑，眸光却锐利了起来：“我来践约，事，我做到了，人，你该放了。”
　　马贼头目狂然大笑：“你什么时候见我是个守诺的人？！”眸一寒，“斩草要除根！我可不是肖家那个无知家主……留下那个‘小鬼’，可是让他有机会夺回这大当家之位？”
　　青衣垂头，默立，被如此违约也不见震怒，只是有些叹息。不是早知道了么？大当家和那个肖家公子……人落到他手，怎还会有活命的可能？
　　那种天真的希望……她早不曾抱了……
　　再抬头，淡去一抹凄色，眉峰点点松了开来：“那二当家是不是也要斩草除了我？”
　　马贼头目眼珠一转，神色突然友好了起来：“我知你从未有过争位之心，这二当家之位能者居之，一众马贼里可还有比你更适合之辈？”
　　这样的虚情假意怕是他自己也不信的吧。青衣笑了笑：“那二当家的意思是？”
　　马贼头目眼一眯，森然道：“接，利禄荣华有我一份便有你一杯羹；不接，死！”
　　青衣缓步近前，似归顺之意：“那青衣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哼，“青衣”？他一向轻鄙这个名字。戏曲中扮演贤妻良母或贞节烈女的正旦之名，端庄、严肃、正派——这对一个混迹马贼的妖女来说岂不讽刺？
　　天，一近黄昏，就暗地很快，此番对话下来，马贼头目蓦然惊醒四周已沉入漆黑，肖家堡竟然还未上灯！
　　此时青衣已走至他身侧，似归队之意，众马贼也都丝毫无提防。那抹青色蓦然掠起，手中银丝索扫倒马贼一片。那四个一直被暗暗控制住的肖家家丁，终于得脱，向青衣来时方向跑去。
　　马贼头目怒急，当下顾不得青衣，直接一招向跑得最慢的那人袭去。
　　青衣银丝索夜色中一闪，急速反击，却还是阻挡不及，那人被一爪对穿而过。
　　那家丁知道自己已活不成，反而回过身，死死抱住马贼头目。
　　马贼头目行动一滞，青衣飞身起掠，银丝索缠上剩下三人，向后退去，一瞬竟已消失在夜色漆黑中。
　　马贼头目气劲一运，手上尸体甩了出去，目色尽赤：“给我杀！堡内活物一个不留！”

　　刚还炊烟袅然的肖家堡，此刻竟像极了一座空城。
　　夜已完全沉了下去，月色若隐，树影重重，马贼四散杀去，嘶喊之声惊天。
　　其势如破竹，誓要将这座秀美的庭院踏平般剧烈。
　　肖家堡名为堡，却是江南庭院制式，玲珑隽秀，不同于塞外荒北，其内秀木成林，回廊蜿蜒曲折，墙壁轻薄而镂刻繁芜，叠影重重，将琵琶半抱这若隐若现之美发挥到了极致。
　　那些四冲过去的马贼只几个弯就被树木墙壁遮挡不见了身影。
　　惨叫声四起，马贼头目勾起冷笑，他闭目，享受这一片地狱里的讴歌。
　　再睁眼，目光冷厉，手一指，带领余下马贼往前直冲过去……

　　当马贼头目不知第几次绕过一排相似的漏窗，直条六角景穿梅花曲纹，大气中又不失灵动。
　　虽对江南园林不精，他也似听过漏窗之趣，同一园林，却不会有雷同出现。
　　马贼头目终于意识到，奇门遁甲之术！
　　他又气又急，一掌击塌了一片墙壁，怒极反笑：“哈哈，妖女！不愧是妖女！”
　　“给我烧！给我拆！我倒要看看没了这些累赘，肖家堡还能藏什么鬼！”
　　火折起，竟然瞬间蔓延开来，火势大得连纵火的马贼也未料到，树上地上的积雪反而有助燃之效般。几个逃之不及的就这么惨叫着葬身火海。
　　火舌舔上他的衣角，马贼头目一掠而起，举袖抽灭星火，胯|下坐骑却未得此幸运，打了几个滚，倒在了火海中。
　　马贼头目当下全力施展身法，直接自那些低矮的墙头，高耸的树顶上飞掠而过。
　　火势蔓延极快，原本间歇偶有的惨叫，愈加凄厉起来，夹杂着哭爹喊娘的怒骂。
　　马贼头目终于醒悟，那些惨叫并不是来自肖家堡中人，而是他那些被阵法困住的手下。终于，他开始感受到了惊恐……
　　冲天火光中，一点幽光单独落在西院的偏僻之角，反而显眼刺目了起来。
　　马贼头目被蛊惑般朝那点幽光扑去……

　　石几，白纸灯笼，朦胧的光弥散开来。照得石几前的那个人如幻似影。
　　马贼头目足尖落地，轻巧地没发出一点声音。见到他那一瞬间的惊恐，比之这一场火，更甚。
　　所以他很小心，只隐匿在暗处……
　　那人似也未发现他，身上松松散散披着件貂裘，刚起的样子，慢慢饮着酒。边饮边咳，直到一口血呛咳在了石几上，血滴点点散在青石几面，在灯光的朦胧下，映出点点诡异的紫。
　　他咳得趴在石几上，再没抬起头过。在这个距离也能感觉到他气息短而不稳，真气郁结于胸……连武者平时的收敛气息都做不到了。
　　马贼头目那一瞬间的惊恐已渐渐转为狂喜，青衣骗他许多，但李寻欢的病果然没骗他。想来那个妖女怎会如此好心一心帮着外人。当是看他们两败俱伤坐收渔翁，才是她所求！
　　只要他杀了小李飞刀，即使此仗手下全灭，有这李寻欢败于他手之名，他还怕没有扬名立万东山再起的机会？！这名号，可比一个马贼大当家显耀得多。
　　马贼头目一步踏出，安奈不住的得意狂喜：“李寻欢，此刻你病发，也再无多余人让你挑拨挟持，看你还能逃哪儿去！”身起，招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