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暖（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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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下）
彼此相偎，冬季也不是那么漫长。
“惣右介，你煮的什么，好香。”同事进进出出间都好奇的问上一句。
“嘘……被主任知道可就……”于是大家也都了然的一笑，转移话题。
事务所里有个窄小的茶水间，倒是连微波炉和电煲锅都配置了。本是“人文关怀”用来给加班的员工加热食物的，但被习惯外卖的大家忽视遗忘。直到被从早晨就传出的，现在更加香馥的味道所提醒。
小心的揭开锅盖，细白的水汽铺了镜片一层朦胧的雾气。一时间腾不出手擦干净，蓝染索性摘下眼镜，专注的察看成品。
清润鲜香的煲汤，还冒着小小的气泡，欢快的活跃在空气中。浅浅品尝了一口，味道还好，似乎很成功的样子。
蓝染小心仔细地把热气腾腾的汤汁装进保温瓶，总隐藏在镜片后的眼里泛起柔软的涟漪，平日总是凝结着的深棕色在湿润的水汽中浸染出暖色调，那是自己也察觉不到的温柔。
昨天输入查找的是止咳的方法，一页页看过去，按照日番谷的症状来说，食疗的方法更适合一些。当蓝染走进市场开始采购的时候，才惊觉自己似乎做了很莫名其妙的事。
可是，想到每次少年都咳得痛苦万分却勉力支撑样子，颤抖着手把冷水灌进喉间平复燥热的忍耐，还有厨房里一直都是泡面的味道……
好吧，权当是让案子顺利结束吧，照顾当事人也是应该的。蓝染挑拣出个堂皇理由。
只是，借口和理由，都是为说服自己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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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在递给自己的不是档案袋而是深蓝色的保温瓶时，日番谷终于难得的好奇了一次，或者理解成——为这意料之外的事惊讶了一次。
“南杏桑白煲猪肺，止咳。日番谷你的状况比较适合食疗，趁热喝了吧。”说到末句语气放软了不少，毕竟说这种事用职业化的音调总是不适合。
少年又紧紧的皱眉，唇边那熟悉的弧度又开始浮现，蓝染也做好了迎接尖刻的句子的准备。却见少年抿抿淡色的唇，无言的拧开盖子。
似乎……接受了呐。看到少年去厨房拿碗筷，蓝染松了口气，连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那么在意对方的态度。
哗啦啦水声迸溅的声音，但这次很快就停了下来。日番谷端着托盘走出来，手上的水渍没有擦干净，还带着被冷水刺激的红肿。
房间依旧静谧，日番谷吃东西时很安静，偶尔的餐具相碰出轻微的响动。蓝染在一旁整理这次的需要处理的文件，钢笔划过纸张时带了磨砂质感沙沙的声音。
或许是台灯橘色的光覆盖了阴影，或许是食物香气点缀了冰冷，或许没有开口的两人少了针锋相对的尖锐，久违的温度在房间萌芽，绽放出清淡的芬芳，轻若细绒。
结束这些天里最融洽的商谈，蓝染起身离开：“明天要和游艇公司签署理赔事宜，我们……”
“你认为、……”日番谷勉强咽下习惯性的针对：“我自己从学校过去。”拒绝了男人想开车载自己的建议。
“好的，那就在那里汇合吧。”走至厨房门口，蓝染探头看了一眼，迟疑着问：“日番谷君……你不知道拧水龙头侧边的开关能调节水温的么……”
话音和关门声一同落下，算是避开一次少年的尖酸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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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番伸手，日番谷还是忍下开门的冲动，几个词语在嘴里转了几圈后随着叹息飘散。这些任性的权利早已死亡，再没有人溺爱的忍受他的蛮不讲理和伶牙俐齿。
成熟或长大，都是裹挟了分筋错骨般疼痛的词语。
清洗碟碗的时候，日番谷看着那个红色的旋钮良久，然后轻轻的转动。暖意像一个蜻蜓点水的吻，悄然落入手心。
沉伏在碗底的味道被温水冲散，在空气里盘旋，桑白和杏仁特有的清甜微苦味道和肉香味交织在一起，不禁让人坠入一个宁静悠远的梦。
惊醒了似的，日番谷匆忙地收回手。额头贴在冰冷的大理石上，直到冰冷重新把几欲落泪的感情冻结。碧色的眼眸里那亘古的冰层在轻微的碎裂后再度凝固，以一种绝望的姿态沉默。
***
宽敞明亮的会议室，暖风徐徐拂过每一个角落，但凝重的气氛丝毫没有融化的态度。
日番谷坐在椭圆形会议桌的一端，对面隔了长长的距离的面孔都模糊不清，在激烈的谈判中那些扭动的表情反光出狰狞的线条。
气氛很讨厌，温度很讨厌，声音也很讨厌。不过日番谷没有表情的脸上平静如水，看不出丝毫的厌恶。
伪装，也是一种无师自通的技巧。
眼角的余光扫过蓝染，日番谷突然就想起一句话【律师是比鲨鱼还危险的生物。】
此刻的蓝染就像是一柄内敛而锋利的剑，眼神凛冽，言辞寒凉，不沾点滴烟火之气。看着这样的蓝染，日番谷有瞬间的恍惚，那个名为“陌生”的感觉蒸腾成水雾扩散开去。
签字的最后一划细长锐利，利落而决然的斩断一段过去。
“很累么？”看到少年偏着头靠着车窗玻璃，蓝染问道。
日番谷无声地摇摇头，指关节轻抵着太阳穴，疲惫悄然地爬上面庞。那双总带着防备，像是受伤幼狮的眼睛此刻轻阖，漆黑的眼睫宛如敛翅的蝶。这时的少年像新雪一样，绵软纯白。
“我想去海边看看。”再次睁开眼睛，明亮逼人的光芒重新燃起，看着那样的眼神，蓝染不知为何感到丝丝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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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束的鲜花被轻轻的放入海水，顺着水流飘荡一段距离后缓慢的下沉，最后泛起几个气泡消失不见。
海面风平浪静，透着明丽的蓝色，深邃华美。
“很奇怪，我一点都不怕水。”站在浮桥尽头的少年在漫长的静默之后突然开口。
“这未必不是好事。”
“可是，”日番谷整个转过来，看着蓝染：“为什么像梦一样的不真实却是现实呢。”唇边的那抹孩子气的笑容看得蓝染惊心动魄。
侧侧头，日番谷保持着人偶娃娃一样的神情倒下浮桥，跌进海水。
蓝染在日番谷微笑时就凭着律师的敏感警觉起来，但也没料到竟是这个状况。抛下公文包甩下大衣，直接扎下去捞人。
“你在干什么！”好在近海岸的水深不到哪里，湿淋淋的把人拖上来，蓝染难得生气到失态。
克制着怒火蓝染把大衣扔到日番谷身上，拉扯着少年把人丢进车里，暖风开到最大。做律师到今天，古怪的当事人也见过不少，但狼狈如斯真真是头一次。
握住方向盘的手指用力到泛白，蓝染把车速保持在允许速度的最上限。
“日番谷君，还请你控制自己。”把人推进浴室，也不管少年是否拿稳了换洗衣服，蓝染转身离开。
真要感谢自家是双卫双厨，冲洗去咸涩海水的蓝染如是想着。
等收拾好出来后，发现少年已经离开。干净的衣服很整齐的摆放在那里，只有披在少年身上的大衣不见了。看着地板上隐约的水印，个人的感情的确不应该被带入工作中呐，蓝染反思着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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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番谷君，明天是处理令尊遗留下来的股份问题，请务必按时到场。”蓝染看着工作记录电话通知道。
前期准备的很周全了，现在也就不必和当事人频繁接触。
“好的。”对方低低的回答。
很熟悉的声线，让蓝染想起家中厨房里剩余的材料，食疗是要长期坚持的，但……不过……扣上话筒，蓝染轻轻摇头，重新整理案宗去了。
“日番谷君……”
“蓝染先生……”
在与董事会洽谈完毕后，站在大门处的两人异口同声，客套生疏，礼仪周全。
“这是蓝染先生的大衣。”递过纸袋，少年浅浅鞠躬：“失礼了，真是抱歉。”
“好的。”蓝染接过纸袋，点头离开。
另一只手攥紧了没有送出的纸袋，南杏仁和桑白在里面撞击出沙沙声。有什么感情爬过心头，为那没说出口的话【煲汤的话还是坚持下去的好。】
“蓝染君就是让人佩服啊。”刚进办公室就有同事夸张的说：“主任刚刚还说，让我们学习蓝染君你的效率呢。”
祭出招牌微笑，蓝染轻车熟路地玩弄那些办公室里的攻略。等终于安稳的开始工作时，却不由得感到烦躁，这种对话还不如尖刻言词间的你来我往有意思。
可等到“年尾聚会”的通知下达的时候，蓝染还是很配合的参加了。
所以，早就说，伪装是一种生存技能。
包间里很闷热，充斥着各种味道，蓝染在旁人不易察觉的角度皱眉，转过来带着面具推杯换盏。当手机响起的时候，几乎是一种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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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荡了许久的住宅在年末最后一天突兀的热闹起来，“亲戚”这种生物空降般的来到日番谷面前，五花八门的凭证被摆出——凝缩成两个字不过是“遗产”，再深入一下，就是“贪婪”。
那些晃在眼前的面孔好像一张张浓墨重彩的脸谱，高低起伏的声音也和唱词无异。“做戏”，日番谷终于深刻的理解了这个词的含义。
冷眼看着利益冲撞的人你争我夺，顺便忽略着耳边的喋喋不休。日番谷最后说：“那么就联系我的律师吧。”很平静的语气，连尖刻都吝于给出。
其实，感情是一种挑剔的事物。
无论哪种都要一份心情去给予。
等用官方文件打发走所有人，蓝染不禁长出口气：“日番谷君，1月初就要开始着手遗产这个问题了。或许……要做好时间延长的准备。”
“好……”少年眉眼间有深深的疲惫，累积了一晚在此时浮现。
“亲情……就是这样吗。”许久后日番谷迷茫的问。
“……”蓝染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沉默。犹豫片刻，伸手拍拍少年的肩头，无声安慰。
他能给出的，也只有这些了。
***
时间比想象中的还要长些，新的一年是奔波和忙碌中的匆匆忙忙。
和感情做斗争从来都不容易，法律或是合约都不能彻底的解决其中的百转千回。
而少年也从最初冷酷的问“能和他们彻底断绝关系吗？”到挂出微笑和长辈们客套再客套……
蓝染亲眼目睹一个孩子以悲哀的方式成长起来，唯一可以援手的，不过是走在他身边，告诉他还不是一人独行。
南杏桑白的味道回到了日番谷身边，有的事情似乎就成了一种习惯。
比如他安静的翻阅卷宗，比如他细细的清洗碟碗，比如他偶尔的锋利尖锐，比如他相对的绵里藏针……
***
“结束了。”
跨越整个冬天，尘埃落定。
“是么。”银发的少年自嘲般的笑着“现在，我都忘记了一开始的心情了。”
“那么，日番谷君，再见。”蓝染像是第一次见面那样温和说。
“蓝染先生。”少年停顿一下，似乎挑选着词语：“谢谢你。再见。”
最后两个人背向而行，融入不同的人群。
相隔出的大段空白中，嫩黄的迎春含苞待放。
谢谢你，萍水相逢时的陪伴。
再见，这个冬天。
再见，我们，再也不见。
下·fin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暖（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