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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暖(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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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上)
无论逃向哪个方向,都是寒冷的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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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锐的铃声略为突兀的响起,划破整个静谧。刹时间安静的校园热闹的复活,熙攘的人群裹挟着吵嚷从教学楼的各个出口涌出,在大门处汇合成茫然一片,之后再各奔东西。
从楼上望去,每个人都模糊了轮廓难以分辨。日番谷侧坐在窗台上隔着玻璃窗遥遥望下去。看那些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孔隐没在暗红的夕阳中,斜阳把那些背影扯的细长细长,似乎下一刻就会支离破碎。
“日番谷君,剩下的能麻烦你么?”同组值日的男生很不好意思的合十拜托:“稍微有点赶时间”
“……嗯。”细微的气声很低。但让对方松口气,日番谷君看起来冷漠不过还是好说话的呐。
“喂,好了吗?”清脆甜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快点啦,很慢耶。”女孩脸上带着撒娇的嗔怒。
“就好。”急忙应着,男生对日番谷抱歉的笑笑,拎起书包匆匆追赶女友的脚步。
走廊里的对话声渐渐微弱,直到彻底安静。日番谷隐约回想起曾有人说过:“学校呐,可是最适合灵异故事的地方呐,白天里承载着那么多生命,夜晚却死寂如坟墓。”佯装阴森的语气里藏不住的温和笑意。
同时的有温柔的女声柔声责备:“没正经的,和孩子胡说什么呢。”
而那个稚气却故意拽拽的声音是那么的熟悉:“我才不怕呢,哼。”
“我才不怕……”目光扫过桌椅整齐空荡寂静的教室,日番谷唇边勾勒出嘲讽的弧度。
无论怕或是不怕,生命都不会手下留情。
所谓坚强,不过是被逼至绝地时最后一次无望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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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辈,抱、抱歉。”刚刚工作的女孩抱着一摞文件,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整个事务所月末结案就只有自己没有完成,看着主管严苛的表情和同事们事不关己的故作无视,只有实习时带自己的前辈在下班后来关心。想在前辈面前委屈落泪但又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娇弱。
“雏森你做的很好了,只是这个案子的确麻烦了些。”蓝染接过女孩手里的文件,温和的安慰着:“剩下我来做吧,早些回家休息吧。”
“我……”
“没事,去吧。”蓝染已经开始快速的翻阅各种文件,不给女孩犹豫的时间。
等办公室空无一人,蓝染隐去脸上的微笑,冷酷地瞥过一个个格子间。这个案宗早就有耳闻,看似简单实际盘根错节,给一个新手来做,挑衅的又是背后的谁?
看着卷宗里附着的照片,其乐融融的一家,只是不知道那个银发的孩子现在是否还能如此幸福笑着。应该很渺茫了吧。
看下时间,蓝染决定去见见当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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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走过空旷的操场,冷风肆无忌惮的呼啸而过,宽松单薄的校服呼啦啦作响。冰冷的气团仿佛有了实质,严密的捂住面孔,稍一呼吸就如浸入冷水般的窒息。
日番谷索性停住脚步,微眯起眼睛看着细碎的枯枝落叶和未清扫干净的纸屑盘旋着,形成一个个漩涡般的轨迹。
“喂——要锁门了——”喊声遥遥传来,值班的职工很不耐烦的在冷风中等着最后一个学生离校。
看着缓缓闭合的铁门,日番谷不得不加紧步伐,小跑着蹭出门缝。
“咳、咳……”冷空气刺激着气管,一声一声裂帛般的声音,雾蒙蒙的水汽笼罩了少年碧绿的眼眸。
气派的铁门在身后合拢,很冷的一声。路上的行人神色匆匆,漠然的擦肩而过。
日番谷直起刚刚咳弯的腰身,试着调整呼吸。充血的两颊有着淡淡的红晕,晶莹的水膜覆上碧如春潭的眸子,这样精致漂亮的男生会让小女生不可抑制的脸红吧。可若仔细看进少年的眼,就会发现那里满是空洞的死寂。
再美丽的事物失去了生气也会让人冷到心里。
***
“日番谷君……”蓝染叫住准备上楼的少年,在对方皱眉看过来时表明自己的身份。
“律师?”日番谷带着厌恶的表情,看过去的目光又阴冷了几分。没有人喜欢把伤口一次次撕开展示,而其他人的或怜悯或同情乃至图谋都同样令人作呕。
“可以详细谈谈么?”蓝染看着少年冷漠而平静的神情,那究竟是故作坚强还是坦然面对呢?蓝染难得的好奇。
推开大门的时候,没有“家”的那种温暖包裹而来,空荡冰冷的温度和街上相差无几。细小的微尘扬起呛人的浮躁,日番谷自顾地把窗户开到最大,于是窗帘被风卷着拽出窗外。
蓝染径自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文件整齐的在面前的茶几上排好。茶几上已经落了薄薄一层浮灰,即使报纸摆放的很整齐也掩不去那种荒凉。
随意打量整个环境,很整齐,或者说主人很少去动用什么,它们安静了太久太久,染上一层层的落寞。
厨房里的水声在安静的氛围下格外清晰,想到少年进去很久了,蓝染不禁稍微为当事人担心了一下。毕竟在溺水事故之后,对水有心理阴影也是难免的。
出于对工作的着想,蓝染起身走进厨房。
少年的背影从后面看格外的消瘦,只有看不到他脸上冷然的表情时,才能感受到他身上的脆弱和无助。
蓝染随即为自己心里那些微的痛惜而失笑,这是一个自顾不暇的时代,那些柔软的情绪只会让溃败更为彻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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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冲刷过手掌,很冷,好像要一直蚀进了骨头里。日番谷有些僵硬的握住手里的杯子,仔细的体味从手上蔓延开的感觉。
最初的记忆早就模糊不清,只有在时过境迁之后,才有大把的时间去一一追忆,亦或,缅怀。
察觉到身后的目光,日番谷收回早就清洗干净的杯子,又从冰箱里拿出纯净水端到客厅去。
“想来律师先生要说很久吧。”把冰水倒进玻璃杯,日番谷在对面坐好,讥讽的问道:“那个小姑娘呢。”语气里不是没有恶意的。
“女孩子多少害羞一些,日番谷君不配合,雏森也不好紧追着,只有换我来了。”蓝染推推眼镜波澜不惊的答复,完全不在意少年的尖锐。
“首先对于令尊和令堂的遇难我很遗憾。”看到少年的眉头又紧了几分,蓝染递过一份文件:“这是关于游艇公司的理赔事宜,这还需要你们双方的协商。”
“这份是令尊公司的股份问题,需要和董事会谈判。这是遗产继承问题,你的亲戚们也都各有意见。”说明各份文件的内容,蓝染提醒面无表情的少年:“作为你的专属律师,我的建议是尽快解决。”
“我.的专属?”日番谷挑起一边眉毛冷笑:“我竟然这么需要这笔钱,连律师都请好了。”
“呵……”蓝染含义深刻的笑了:“别人……的确比你着急呢……”
“……咳、咳、是么。”日番谷略微嘶哑着声音嘲讽“是怕我也死了没有直接关系人了么。”
蓝染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少年仔细的一页页浏览着文件,冷静,理智。对于他的年纪来说,这种镇定让人心惊。
当少年就各种条款和他展开讨论时,蓝染终于忍不住的神使鬼差地问道:“日番谷君还难过吗?”话刚出口就知道蠢极了。
果然那幽深的碧色眼睛盯在他脸上,“难过能解决问题还要律师先生做什么?”
蓝染沉默的看着那漂浮着锋利浮冰的眼神割过他,重新落到那些满含陷阱的协议中。
如果只是虚伪的同情,还不如冷眼旁观。
***
日番谷是在海水没顶时醒来的,茫然地看着一室昏暗。片刻后闭上眼睛却再回不去,他依旧记不清父亲是怎么样推起他,依旧不知道母亲最后的嘶喊是什么。
“日番谷君要照顾好自己,不要总吹冷风喝冷水,多注意身体。”反倒是律师先生临走前说的话很清楚的回荡在耳边。
“冬狮郎冬天要喝温水。”“冬狮郎,今天多穿件外套。”“冬狮郎……”声音最终微不可闻……
少年在黑暗里抱膝曲身,缩成小小一团。在连自己都看不见自己的夜里,终于可以放纵脆弱。
***
“这是送给前辈的。”淡粉色的餐盒放到蓝染的桌上“前辈这些天辛苦了。”雏森羞涩的说着,双手在背后紧张的绞紧。
“啊,谢谢了。”蓝染从电脑前抬头对女孩道谢:“不用这么客气。”
“前辈趁热吃吧,我……工作去了……”女孩有些匆忙的离开,躲回自己的格子间去。
看着女孩慌张的背影,蓝染笑笑,这么单纯的女孩子还真是……打开温热的餐盒,特地摆出图案的便当,说不上多么美味,不过看得出很用心。在这样冷的天里给了胃莫大的呵护。
不期然的想到他目前的当事人,冰冷的房子,冰冷的纯净水,冰冷的孩子。
在冬天里面对这样的状况多少都不舒服吧,尤其是对方每次都说着冷漠尖刻的话语。蓝染微微苦笑,真是棘手的案子啊。
不过奇怪的是蓝染没有感到厌恶,反而对少年产生工作之外的观察兴趣。比如说少年的声音其实是很轻的,甚至有些绵软的感觉。于是每次听着那样的语调说着辛辣的句子,蓝染总会很恶质的拖长话题。慢慢的知道那是因为如果很用力的发声对方就会咳嗽不止,撕心裂肺,无法抑制。
“是呛水的后遗症么?”蓝染这么问道:“或许需要去医院开份证明。”
银发的孩子咳出泪水的眼睛里流光莹然,看不出情绪。也没有反对,只是漠然的看着蓝染列出条例严密的时间表,按部就班的去进行的工作。
“前辈……”怯怯的声音打断蓝染的回忆,雏森期待的问:“味道还好么?”
“嗯,很好吃。”蓝染肯定的鼓励道。
“啊,真的?!!”雀跃浮现在脸上:“在网络上学来的,还怕很差劲呢。”
“怎么会,很好吃的。”蓝染把清洗干净的餐盒还给女孩:“下次不用这么麻烦了,雏森君也多注意休息。”
出神的看着屏幕,蓝染想了想,键入搜索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