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长生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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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正时期是日本新旧交替、民主文化兴起的时代。
走在路上的时候能看到穿着各种截然不同的风格服饰的人，和服和洋装西装一同出现，和果子与咖啡蛋糕并排摆在橱窗里面，就连路边传出的音乐，都从三味线变成了小提琴和钢琴。
电车、钢铁、洋务、科学不断兴起，渐渐成为了社会的主流。至于什么阴阳师阴阳术以及妖怪神灵都渐渐成为了被鉴伪的存在，只有作为文化遗迹的神社被保存下来，聊以寄托旧时代的人们求神拜佛的内心。
“真是个又糟糕又美丽的世界啊，神将大人。”
并排走在路上的八岐大蛇和须佐之男睁开眼睛之后，就看到了这样变化巨大的世界，即使是千年万岁的神灵，也不免觉得有些难以适从。
八岐大蛇白发紫眼，须佐之男金发金瞳，又都有着相当出众的长相和身高，在人民普遍身高不超过1米6的年代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和与众不同。
但周围的行人像是没有看到在人间行走的两位怪异的神灵，目不改色地从祂们身边略过。
“神灵无影，妖魔无踪，这个人世倒是比两千年前来得安逸不少。”
须佐之男作为曾经高天原的武神多次来往人间，由于八岐大蛇带着六恶神将罪恶散播到人间，诞生了数不清的妖怪魔鬼为祸作崇，普通的凡人几乎没有办法安稳地活到成年。
于是须佐之男将自己座下的镇墓兽派到人间，教导人类阴阳术，人类由此才算是拥有了保护自己的力量。
现在这个凡间，虽然感知不到高天原的存在，可是也感知不到什么大妖怪的气息。只有些许精怪小妖，没有灵力的人类甚至无法看到他们，所以对人类几乎造不成什么威胁。
“哼哼，既然神将大人也承认这个人世比起曾经好上不少，为何还要一昧指责我在人间散播罪恶是恶行呢？如果没有我将罪恶散播到人类的灵魂里，他们又怎么能为了满足自身不可告人的欲望而将这个世界建造成这副美丽的样子。”
八岐大蛇说着说着想抬手，手腕上叮当作响的金色锁链却强硬地勒住了祂的手腕。
“巧言令色。这个人世间是人类自己创造、自己改变的，与你何干？即使阴差阳错之下结出了善果，也掩盖不了你恶心的行径。”须佐之男冷淡地反驳。
“神将大人怎么光说我恶心呢？难道只有你自己是绝对的正义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天羽羽斩又为什么会牢牢锁在你身上？”
八岐大蛇摇晃着手腕上金色的锁链，这是天羽羽斩所化的、无坚不摧、针对罪人的神锁，另一端就系在须佐之男的手腕上，像一副手铐一样把两个神灵牢牢地锁在一起。
若非如此，八岐大蛇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和须佐之男并肩出来逛街，当然是早早地逃开，重启自己的大业。
“我从不否认自己的罪孽，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你一心为恶，却还要将其矫饰为救赎，真是恶心至极。”
须佐之男早在接过天羽羽斩的时候就知道，但凡执此剑者，就会犯下更深的罪孽。因此早早就有了承担罪孽的决心，从未想过逃避。
八岐大蛇和须佐之男两个人的神力近乎全部都被天羽羽斩封印，只能用出来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把戏，曾经毁天灭地的力量半分都施展不出来。
所以即使再怎么不愿意、不高兴，两个神都只能打打嘴炮，而不能像高天原上一样一言不合就动手分个高下。
两个神灵走在街上被凡人无视，正是祂们用一层幻术掩盖了自己的身形，这层幻术浅薄到只要有一点灵力的人就能看破。
比如面前这个直直地撞向两个人小腿的小男孩。
在这个贫苦人民穿着破旧和服，富裕家庭穿西装洋衣的年代，这个小男孩身上整洁平滑的西装不仅制作精良，而且也张示了他在人类社会高贵的出身。
“嗯？你能看见我们？”
八岐大蛇像是看到了什么乐子一样为一个凡人停下了脚步。
这个男孩脸色青白宛如死人吊着一口气，过于瘦弱的身躯让脑袋和眼睛显得更大，偏偏瞳孔覆盖着一层白翳十分恐怖，精致的衣服仿佛能把人压垮。
“哦呀，你快要死了。含苞的樱花再也没有开放的机会，就要从枝头掉落下来，这一刹那的永恒也算是能逗我一笑的笑料。”
八岐大蛇毫无怜悯心的笑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世间美景一样。
须佐之男一言不发。
祂虽然不是如同八岐大蛇一样将死亡都当成美景的恶神，但是对于神灵来说，一个人类的生命逝去，并不是什么值得动容的事情。
看到须佐之男毫无反应，八岐大蛇也收起了笑容，又变回无聊的表情。
“真是的，神将大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太没意思了。”
“天道有常，人各有命。”
“真冷漠啊，哪怕是我这样的邪神，都会为死亡而感到快乐，你却麻木到毫无反应。所以我才说，我们才是同类。”
八岐大蛇不再施舍一分眼神给那个将死的孩子，宽大的神衣下摆轻轻地在空中划过，这就是人类和神灵唯一的交集。
出乎意料的，那个孩子大胆地一把扯住了八岐大蛇的衣角。
紫色的神力化作蛇魔就要夺取他的性命，金色的神光一闪而过，将蛇魔化作飞灰。
仅仅只是这种程度的交手，就让两个神灵胸口一闷险些吐一口血出来。
八岐大蛇把血咽下去，相当不满地抱怨：“神将大人你干什么啊，说好的人各有命呢？区区人类敢冒犯神灵，我只是提前帮这个可怜的孩子获取新生，你何必阻止我？”
“邪神，不要插手扰乱人类的命运。”
“哈，命运？”八岐大蛇整个人几乎都要贴到须佐之男的身上，鼻尖几乎要触到对方，一字一顿地说，“什么是命运？本该死去的人被我救活了算扰乱命运吗？假如我偏要扰乱，你要给我断罪吗？”
说完不等须佐之男反应过来，八岐大蛇屈尊纡贵地将手按在那个人类男孩的头上，神力闪烁不知道要干什么。
“够了。”
须佐之男抓住蛇神的手腕，强行停下了祂的动作，但还是有那么丝丝缕缕的紫色神力流入了人类孩子的身体。
仅仅只是一点点的力量进入了孩子的体内，就让这个饱受病痛折磨，几乎不成人形的瘦弱孩子的眼睛亮了起来。
“我，我的视力恢复了？”虚弱嘶哑，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的声音响起来。
呕哑嘲哳一点都不符合孩子年龄的声音，搭配上极度激动的心情，让这个从未体验过什么叫做健康的孩子仿佛恶鬼一样扭曲。
他终于看清了自己之前撞到了什么人，他看到了神灵的真容。
“您，您是神吗，是上天派来救我的神灵是吗？！”这个孩子激动地想朝八岐大蛇跪拜。
对这样的戏码深感无趣的八岐大蛇完全不想理他，人类，如此无知如此弱小如此无趣的生物。
须佐之男目光如同雷电一样射到了这个好运被邪神施以援手的孩子，他以为这是什么神灵的救赎，但在须佐之男眼里，这是罪恶的开端。
“体验过短暂的健康后再失去，体验过短暂的救赎后被抛弃，这就是你想看的好戏吗？邪神？”
那么一丝的神力根本不足以让这个孩子完全健康起来，只能产生几天的效果，几天后，这个孩子的身体就会恢复成从前的破败。
本来尚且可以忍耐的人生，会一下子绝望和痛苦到更黑暗的地步。
“那又如何？此时此刻，他不就正在感激我，视我如毕生信仰吗？我让他乏味无趣的人生开放出了新鲜的味道，他应该感激我才对。”
八岐大蛇笑容满面地旁观，顺便充满恶意地建议：“如果神将大人你看不惯的话，大可以出手把他救好，或者直接在他最幸福的当下杀死他。我是多么的好心啊，给予了你两条道路，只看神将大人您怎么选择了？”
须佐之男用冷漠而平等的眼神注视着每一个人类，每一个人类单独拿出来都毫无分量，唯有面前这个男孩因为接受了八岐大蛇的神力而产生了一丝不同。
“神灵大人！这个献给您！如果您还有什么想要的，我可以全部给您献上！神社，祭品，巫女，信徒还是信仰，我全部可以献上！”
那个男孩出生钟鸣鼎食的豪奢士族之家，虽然身体衰弱到几乎成为废人的地步，但脑子还算灵活。
在脱离了病痛的折磨之后，他飞快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价值一一摆上台面。
八岐大蛇抬手，那被献上的礼物就飞到了祂手里。
光滑的白色封皮是上好的油纸，整齐清晰的印刷以及淡淡的油墨香气昭示着这是一本被妥善保管的书籍。
“芥川龙之介？”
八岐大蛇刚刚从沉睡中醒过来，哪里认识芥川龙之介是谁，不过书籍这种东西作为人类创造的结晶，有时也不乏乐趣。
随意翻开一页，目录上罗列着十篇短篇小说的名字。整本书都不是很厚，这十篇小说都不长，神灵飞快地就能看完。
“有趣。太有趣了，神将大人！”
八岐大蛇在看到其中一篇文章的时候乐得笑出声，不顾须佐之男的抗拒贴近了祂身边，一字一句地念：
“素盏鸣斩除了高志大蛇，娶栉名田姬为妻，同时做了足名椎所治理的部落的首长。”
“素盏鸣爱他的妻子，把性格都改变过来了，从那以后，在言谈的声气、行动的姿态、和看人的眼色中，再也没有从前那种粗暴的腔调了。”
“不过偶尔也在睡梦中，梦见黝黑的怪物去引诱他投入杀伐的生活。可是从梦里醒来，他想的仍是妻子和部落。”
“他在小岛南端小山上，盖了一座茅顶的宫殿，安度自己的晚年。”①
须佐之男听到自己的名字眼神微微一动，扫过了细白纸张上的铅字。虽然充斥着凡人的杜撰，但是文字清新隽永、典雅俏丽，不失为一篇优秀的作品。
“不过是传说杜撰而已，蛇神你莫非是当真了？”
“诶，只不过是好奇神将大人是不是真的对奇稻田姬有好感罢了，毕竟凡人的杜撰总是有出处的，就像你斩杀了我一样。”
“不认识，不劳你费心关注这个。”
两个神灵边说话边离开了原处，那个偶然一瞥见到神灵的男孩回过神来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站在路中间。
由于身上的衣服能显示出他的出身高贵，所以车马人流都从他身边绕过。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长生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