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客栈》墨月深

31、31、待见

　　姜辞预料中的夜半偷袭并没有发生，就连楚沓也没醒，一晚上安安静静。
　　卯时时分，守夜的颜旸果然看见宁大姐带着行李出了门，还同他挥挥手打招呼，遂即朝着西边走去，渐渐消失在了巷尾。
　　不久之后，大家也都陆续醒来，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往楚宏殿。
　　这一去，不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该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好歹，算是把人给送回去了？至于楚家有没有方法医治，又是否会花力气给一个伴读医治，着实也是说不清楚。
　　而关于祈经盘的情报，该不该透露给楚家，又该透露多少，也都很难掌控。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四辆马车背向太阳缓缓行去，沿着通往息山的路，进入到山谷之中。楚宏殿造得很是巍峨，几乎把整个山谷都囊括在其内，高耸的墙面和阔气的大门，以及齐刷刷一排站岗的护卫，看上去颇有大家族气派。
　　阮如意没见过其它几个大家族的宅第，就连颜家的揽月庄，她也只站在远处眺望过而已，不过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楚宏殿这般宏伟。
　　马车行至大门近处，几名护卫向前站出几步，最前头的姜辞停下马车，掀帘下车，递上姜家的信物。
　　“我等有事要拜访家主，烦请通报一声。”文陵君也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朝护卫们作了个揖。
　　护卫们一瞅见那信物，就明白来人身份贵重，又见文陵君态度和善，忙点点头，应声跑进去通报。
　　众人在外头齐等，隔片刻，那护卫跑出来，却是面露尴尬，把手掌挡在嘴边，低声道：“真是对不住，今个儿家主有要事需办，实在是无法见客，您看……是否方便明日再来？”
　　要说他们前来拜访，也的确是没有找人先过来通报，家主没时间见他们也无可厚非。不过他们可以等，楚沓却是拖一日就更糟糕一日。文陵君愁闷不已，想了想，掏出粒碎银塞进那护卫手中：“小哥，还烦请再通报一次，就说，我们是送少当家的伴读回来，他情况不太好，我怕熬不到明天哩。”
　　“少当家的伴读？”护卫似乎并不认识楚沓是谁，不过听起来是少当家身边的人，又见那粒碎银着实不错，便道：“那成，我就再去通报一次，这次要不成，那我也是没辙了。”
　　“哎，好，好。”文陵君目送他复又回去。这次，他是火烧屁股般跑回来的，远远就招呼其他护卫把大门拉开，招手迎他们进去。
　　哟呵，没想到少当家的伴读还挺有威力？
　　众人忙赶着马车，沿护卫引的路前行，进到楚家内院当中。
　　阮如意掀开车帘往外望去，这内院方正刻板，都是石板铺就而成，几乎没有草木花卉。院子两边放着两排兵器，刃处擦得锃亮，一种冷硬的风格油然而生。
　　“家主在前堂等各位。”护卫比了个方向，是这院子当中最大的一间。
　　姜祛和文陵君抱下还在昏睡之中的楚沓，进入堂中。
　　楚家现任当家楚献忠正坐在位置上，见他们进来，竟是以一种慌张的神态站起身，直直越过打头阵的姜辞，去看被人抱在怀里的楚沓的脸。
　　文陵君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对楚献忠表现出来的模样颇觉讶异，但他没有声张，只维持着平常的语气道：“楚当家，您看，是您家的人没错吧？”
　　楚献忠反应过来，干咳一声：“是我家的人，还请问，先生是从何处寻到他的？”
　　这个问题，文陵君曾与姜辞商量过，打算含糊瞒一半，暂且隐瞒掉祈经盘的部分，只说他的身体状况：“不瞒您说，我们是看见颜家家主颜猷月带着他，旁边还有打扮奇特的怪人。那怪人在他身上中了蛊，导致他时而昏睡不醒，时而状若疯癫……”
　　按理这样一说，楚献忠的注意力就会集中在楚沓中的蛊上，若再追问起他们为什么会从颜猷月那边夺人，也能以“那怪人状似对楚沓图谋不轨，他们放心不下，所以打算夺了送回来”糊弄。
　　没成想，楚献忠却问道：“颜猷月和一个怪人？什么样的怪人？”
　　文陵君卡壳了一瞬，发现自己并不清楚那是个什么样的怪人，忙把视线投向姜辞。
　　“楚当家好，晚辈姜辞。”姜辞非常识相地接过话头：“那怪人头戴半脸斗笠，身上穿着层层黑衣，包裹严实，看不清长相。不过看他的扮相很像是能人异士，此外，颜家家主颜猷月对他态度很恭敬。”
　　“姜辞。”楚献忠忽的冷哼一声，视线从楚沓身上移向站在堂中的众人：“姜家、游家，都来了，还说了颜家的坏话。怎么，这是要拉拢我共同对抗颜家？”
　　“岂敢岂敢。”姜辞忙作揖：“只是路上正巧碰见而已。”
　　楚献忠显然没有采信他的话，视线继续扫过，在阮如意身上狐疑了会儿，最终，落到了颜旸身上。他并未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就油然而生一种不怒自威相。
　　阮如意站得离颜旸近，只觉被盯得毛骨悚然，忍不住往后躲了躲，想避开那种视线。
　　“颜家叛逃死士。”楚献忠的声音极冷，犹如见到猎物的蛇般，紧盯着面前的人：“真有意思……”
　　姜辞没想到楚献忠会这么快就猜出颜旸的身份，毕竟楚献忠可从未见过颜旸的脸，要按颜旸的记忆，他俩是连照面都没打过的。无凭无据猜测，却有这番自信，这楚献忠，是过分狂傲？还是，确有自信的本钱？
　　“楚当家，我们并没有别的意思。”姜辞拱拱手：“只是送您家的伴读回来，若您不待见，我们马上就离开。”
　　楚献忠抱胸道：“我怎么确认，楚沓是被颜猷月和那个神秘怪人所迫害，而不是你们下的手呢？”
　　“这……”姜辞傻了。楚沓的身份本就低微，一个伴读而已，他们有事没事迫害他干什么？好，就算他们有事没事真迫害他了，那岂有迫害完再小心翼翼送回来的道理？
　　这一路上又灌米汤又灌补药，还得收拾屎尿，劳心劳力的，闲得慌么？
　　楚献忠哼道：“我很有理由怀疑，颜家的叛逃死士联合了你们姜游两家，意图对付颜家！还想拉我楚家一起下水，哼，焽儿长期待在家里，你们见不着他，就迫害他的伴读，想以此为要挟！”
　　“焽儿？”正当楚献忠振振有词地说话之时，旁边耳房中兀的传出声女人的呼唤：“焽儿的伴读？！”
　　紧接着，一名女子自耳房内疾步冲出，速度快得众人只觉一阵风过，她就已经扑到了被安置在软塌的楚沓身上！
　　她双手抚上楚沓的脸，凄厉地叫着：“焽儿的伴读！是我儿！他，他，他竟是我儿！”
　　阮如意被风吹得眨了眨眼，定睛看时，脸上的表情简直无法自控。她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那女子两遍，惊疑道：“……宁大姐？？？”
　　这是什么情况？
　　宁大姐是楚沓的母亲？她是那个“异母”？
　　怎么会？他们相伴的这几日以来，宁大姐可对楚沓没半点反应啊？
　　……会有母亲认不出自己的孩子吗？
　　等等，如果宁大姐是楚沓的母亲，那她肯定知道楚沓的父亲是谁，那是不是也意味着，颜旸就能知道自己父亲的身份？
　　总不能，宁大姐就是颜旸的生身母亲吧……
　　阮如意只觉冲出来的宁大姐整个撕毁了她脑中完整的思路，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朝颜旸望去。
　　颜旸的表情果然也支离破碎，他的视线死死落在宁大姐身上，似在确认对方是不是自己失踪十五年的生身母亲，又似想冲过去紧紧握住对方的双肩，让她把知道的内情尽数吐露出来。
　　阮如意从未见过他如此情绪外露，说他是想把宁大姐生吞活剥，都毫不夸张。
　　此时在场最冷静的，要数旁边的姜辞。他摆出他惯有的若有所思，悄无声息后退两步，脱离开纷扰的人群，给自己留出一方小空间，静静地思索着什么。
　　而那位气焰嚣张的楚家当家楚献忠，却是朝着宁大姐露出种无奈的宠溺：“宁宁，说好的在耳房里待着，你怎的出来了？”
　　“哥，你说，你说他……”宁大姐凄楚地扭过头，望向楚献忠的眼神，简直像是要泣血：“你说，他是焽儿的伴读？你刚才对我说的，说你安排他在当焽儿的伴读？”
　　楚献忠面露一丝尴尬。
　　宁大姐几乎就要嚎啕大哭：“那他，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哼，自然是他们！”楚献忠立刻毫不含糊地指向颜旸等人：“他们迫害焽儿不成，便只能迫害你的孩子！迫害我楚家的孩子！我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嘿这都哪儿跟哪儿啊？阮如意被气得头晕，一时也忘了自己同楚献忠的身份差距，正欲叉腰骂人，就见方才还在昏睡中的楚沓兀的醒转，自软塌上一跃而起，嘴角涎水横飞，嗬嗬怪叫着就朝颜旸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