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乔莫昔

4、花烛烈焰

　　洞房花烛夜。

　　龙凤烛上光影跳跃，火红的烛身淌下几行浊泪，新房内清冷寂静。

　　嫣红的喜字，嫣红的帷幔，嫣红的床褥……还有穿着嫣红喜服的佳人。

　　丫鬟早已退去，新房之内披着大红盖头的安陵端坐于床沿，楚俊风立于床前，静默不语。

　　直至夜半，更鼓声起。

　　楚俊风这才开口，诺诺地唤了一声道：“娘子……”

　　“夫君。”安陵勾起嘴角的弧线，柔柔地应了一声，声音婉转清越。

　　楚俊风掩住心中的狂喜，踏前一步。

　　安陵透过喜帕底下瞧见楚俊风的鞋尖，她别过头，故作娇羞。

　　楚俊风知晓新妇羞赧，并不气恼只是有点为难。当下驻足不前，不敢跃进一步，也不愿后退一步。

　　“天时已晚……”楚俊风出声缓解此时尴尬的局面。

　　他心急着想掀开喜帕，瞧瞧那红帕底下令他魂牵梦萦，倾心倾情多时的月貌花容。

　　他曾在心里无数次地描摹勾勒，然而虚幻的场景终究是比不上此刻真真实实的良辰美景，花好月圆。

　　此时，屋外响起了一阵阵吵杂之声。稍顷，敲锣之声，呼喊之声交织响起。

　　楚俊风浓眉一挑，新婚之夜被人败坏了风花雪月的好兴致，心中委实不爽。可又转念一想，怕是府里出了什么大事。不若，下人也没胆子制造出这般混乱来。

　　眼见时机已到，安陵启口道了声：“许是府里生了什么事，夫君前去看看吧。”

　　“可是……”洞房花烛夜，他还未瞧见她的真颜，还未将美人拥入怀中缱绻缠绵，心中却有不甘。

　　转念又想，她与他日夜相对的日子天长地久，也不急于一时。

　　楚俊风思忖了半晌，才道：“娘子先安歇吧，我去去就回。”说完，大步踏出房门。

　　这一日，本是楚家大喜之日。

　　这一夜，却是楚家大灾之夜。

　　府中的丫头一不小心引起偏厅走水。楚家众人赶到之时已是火焰冲天，小厮护卫皆已在奋力救火。直到天露鱼肚白，朝阳初升时，火势才有所稍减。

　　一内房丫头却急急来报：“少爷，新房那边也走水了，房檐都要烧塌下了！”

　　新房！楚俊风思及安陵寝于新房，心中一惊，不由得急急问道：“为何此时才来报？少夫人呢？”
　　丫头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地说：“奴婢……没，没看见少夫人。”

　　楚俊风大急，风一般飞掠而去，赶到之时，只见新房浓烟弥漫，瞧不见里屋是何模样。

　　他心急如焚，扬起声音大喊：“安陵……安陵你还在里面吗？”

　　火焰烧得房梁的木头噼啪作响，哪里还有半点人声？

　　楚俊风绝望地跪坐在地，倏然，眸中一道利芒闪过，他抢过小厮救火的水盆，至头泼下，直欲冲入火海。

　　楚夫人恰巧赶至，留着泪，死死拽紧楚俊风阻止他：“俊风，你不能去。火烧得那么大，新娘怕是活不了了，你不能把自己的命也陪进去啊！”

　　“娘……”刀割般的痛意席卷心头。

　　他原以为今日能够迎得佳人，厮守一生。

　　不料上天作弄，他连她一面也未能见着。

　　“姑爷，我已将小姐救出，大夫正在厢房为小姐救治。”粗哑的嗓音响起。

　　楚夫人与楚俊风皆是茫然看着来人，那是一个粗衣青年，脸上布满狰狞的刀疤，煞是骇人。

　　楚俊风疾步上前，拧着他的衣襟不信地问道：“你是谁？你方才说什么？安陵安然无恙，这是真的？”

　　阿蛮剑眉一挑，沉声道：“大夫只是说小姐性命无忧，不过……小姐烧伤很严重。”

　　楚俊风怔怔站在原地，楚夫人上前提醒他道：“快去厢房，去瞧瞧新媳妇的伤啊。”

　　大夫闭门为安陵治疗一个月有余，楚俊风只得每日站在厢房门口探头望去，虽然心急如焚，却也别无他法。

　　这日，大夫苦着脸，应允他单独进房探病。

　　楚俊风隐约看到屏风之后不盈一握的娇小身躯，低低唤了声：“娘子……”

　　安陵一动不动，不发一语。

　　楚俊风甚至怀疑屏风后只是挂着一件单薄的衣裳，再次试探地道：“娘子，你可安好？”

　　屏风后传来低低地语音，轻柔依旧，却蒙上了无限的哀戚，“夫君……安陵愿求休书一封，回娘家去……”

　　一语为毕，楚俊风便听安陵低低啜泣，如冰刺骨，心痛无比。

　　他强忍住心中惊疑，颤抖着语音，柔声问道：“娘子，是否……花颜已毁？”

　　安陵不答，哭声不绝。

　　楚俊风踉跄后退数步，定了定心神，哽咽道：“娘子……可否让我见见你的模样。”

　　“不！”安陵惊呼，捧着脸颊，不安道：“安陵此生之憾便是未能以倾城之貌示于夫君。如今，我容貌已毁，风光不再，无颜见君。但求休书一封，从此……于君决绝。”

　　安陵敛首，哭得肝肠寸断。